第61章

  那语气,以及放松的表情,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小雪有些害怕。
  福生拉了拉小雪的衣袖,给她使了个眼色,便拉她出去。到了屋外,福生低声道:“小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几日顺着她一些,你可千万别多嘴啊!”
  小雪一听就急了,猛踩了福生一脚,骂道:“都是你家公子的错,害得小姐不像小姐了!”
  福生赶忙捂住她的嘴:“小点声!还嫌小姐不够受的吗?再说了,什么你家公子,他也是你家的公子!”
  当两人换了热水后,章韵竹便嘱咐他们,让他们不用再伺候了。她说她要好好睡一觉,让他们也早些休息,说完便将还在犹豫的两人推出了门。
  虽然她已经决定什么都不管了,可还是硬不下心就这么没有交代便弃了小雪与福生。于是,她写了一封信,留在桌上。
  信上交代他们,千万不要因为她不见了而惊慌,让他们拿着信去开原商会,请商会把修言馆关张,同时送他们回开原。还特别叮嘱,京城情势变幻莫测,让他们尽快离开,切记,不要去隔壁求助。
  是的,如今她连那名字都不愿意再提,只用“隔壁”二字来替代。
  做完最后一件为他人着想的事后,她便简单地收拾了行囊。门房的老头年纪大了有些聋,因此章韵竹没太费劲便将梁景成给她的马车驾了出去。
  自从上次梁景成将她掳上马后,她便要求梁景成教她骑马。虽然没学几次,但好歹也算有些天赋。加上夜深人静,她一路快马加鞭,按照记忆中的路线驶出了城外。这条路,梁景成带她走了好几次。
  出城时,异常顺利,因是定国公府的车,守卫没有为难,便将她放行。
  其实她只认识从府里到城门口的路,出了城后便不再熟悉。但她不管,她只是一路前行,打算走到哪儿是哪儿!
  她迎着风驾着马车,驰骋在空旷的官道上,夜风呼呼地打在脸上,无比畅快。原来这就是放纵的感觉吗?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身后马蹄哒哒而来。
  她出发时,城门已经下钥,若不是定国公府的马车,守卫不可能放行,按理说此时路上不应再有人。
  只听马蹄声越来越近,她拉起缰绳,将车停了下来,打算让后面的人先走。
  可谁知,策马追来的人,居然是梁景成。
  “章韵竹,你在作甚?”
  城门的守卫放行后,越想越不对,为何驾车的是个女子?于是他赶忙报告,消息便迅速地传到定国公府。
  梁景成听到来报后,立刻带着小队人马追出城外。
  不曾想,竟然是她!
  眼前的她与以往判若两人,他想不出任何理由,为何她会在此时独自驾马出城。
  于是,他翻身下马,将她从马车上拽了下来,朝她身上闻了闻,淡淡的清香一如既往,并没有酒味。
  “既然没喝酒,就快点同我回去!”
  说着就要拉着她上他的马。
  没曾想,章韵竹站着一动不动,梁景成回头看她,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
  只见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回去?回哪儿?你的定国公府,还是安北里?”
  “梁寒山,我累了,我不想再跟你们任何一个人周旋,你能不能就当没有见过我,放我走?”
  此刻的她,没有虚与委蛇,没有欲拒还迎,近乎于哀求。
  梁景成松开她的手,目光凌厉,像是要将她看穿。
  若是换作以往,她会伪装,会担心自己的表现一不小心露了馅,让梁景成察觉她心底的秘密,害怕自己想藏好的人被他发现。
  可如今,一切都不重要了。
  所有的担心和害怕,都是她自以为重要的事。然而事实上,没有人在意她的选择,也没有人需要她这个毫无背景的女子做出任何自以为是的牺牲。
  她无畏地看着梁景成,坦然道:“你只是觉得,我和你寻常遇到的女子不同罢了。那些女子要么循规蹈矩,要么娇蛮任性,而我不一样。”
  “我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不敢太过唯唯诺诺,怕被人欺凌,也不敢太过蛮横,怕招惹不该招惹的人,所以一直在两者之间小心往复。”
  “可就是这样的自保方式,却吸引了你们这些锦衣玉食的公子哥。”
  她自嘲一笑,道:“梁景成,你果真会去找我姨妈下聘吗?”
  不待他回答,她便摇头:“你堂堂定国公世子,自然是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子。而我,从头到尾不过是你狩猎的猎物罢了。”
  “如今,我这猎物认输了,不想再陪你玩了,放我出城吧。”
  片刻之后,梁景成嘴角缓缓上扬,双眼中的狠厉渐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危险而阴郁的神色。
  只见他微眯着双眼,冷冷说道:“既然知道自己是个猎物,你觉得你有资格在猎人面前提要求吗?章韵竹,你很聪明,可为什么偏要做出如此不高明的举动?你这个样子,让我觉得特别没有意思,这么快就把我的游戏给揭穿了,我要说你太聪明呢还是聪明过头呢?”
  “可惜啊,真可惜!你对我还是不够了解,对于破坏我游戏的人,我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走?”
  “不过,本世子近日事忙,你乖乖等着我,等我忙完了,我们好好地玩一玩惩罚的游戏,也不错!”
  他冰冷的话语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掌控感,让人不寒而栗。
  “来人,把她关进府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放她出来。”
  第78章 暗棋落子
  这一夜,两座原本相通的府邸又如数月前那般互不相干。
  一边是灯火通明,有人在唉声叹气。有人在暗自垂泪,还有人独坐在书房,看着书案上摆着的两个同心发结,神色未明。
  另一边是灯灭人去,只有一封信留在桌上,等着天明时被人发现。
  翌日,失联数日的宇文涣终于传来了消息,纸上只有两个字:“落子。”
  这是告诉他,他这颗隐在暗处的棋子需要现身了。
  按照计划,若是宇文涣手上证据齐全,他们就要将晋王与定国公打个措手不及,第一步便是北地起乱。
  顾陵川将利用他的职位在户部拨款上动手脚,借故延迟军饷与粮草的下发。这招是险棋,顾陵川准备好的代价是被弹劾辞官。若是晋王与定国公不放过他,那么辞官返乡途中便是他们追杀顾陵川的最好时机。
  这个后果他自己承受便可,因此,他必须将她推离他的身边。
  昨夜那些诛心之话,他连回想都不能。
  彻夜未眠,稍一闭眼,便是她心灰意冷,万念俱灰的面容,可谁又知道他在说这些话时,同样是心如刀割。不过,那是他活该,他应受的。
  既然开始行动,他便决定即刻前往户部。临走时,他对香墨吩咐道:“接下来这些时日,我不会回府,好好照顾长孙将军。除了孟青,没有人可以将他带出内院,否则,我们所有人都必须陪葬!”
  谈及此,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孟青道:“从北地带回的那些,都放好了吗?”
  孟青即刻明白,垂首答道:“已放在您随身的木匣中。”
  顾陵川点头吩咐:“把那封信取出,连同我方才写的信一齐送出去。”
  孟青领命。
  刚至户部衙门没多久,顾陵川便被皇帝召进宫中,显然皇帝已然翻阅了他上报的奏折。
  这次的御书房全然没有上回的剑拔弩张,顾陵川叩拜行礼后,皇帝便给他赐了座。
  “怀远,你的折子朕看了,北地储粮充足,你同玉娇带的赈灾粮已缓解了灾情,这事办得好,朕准备给你和玉娇两人一个赏赐,你要不要?”
  顾陵川同梁玉娇到达北地之后,几乎每隔一日便有消息来报,起初是因皇帝担忧灾情,需密切关注北地旱情。可到后来,在灾粮分配有度,北地并无乱象后,那每隔一日的消息便犹如坊间小报一般,成为皇帝平日闲趣。加上梁皇贵妃每夜适时的枕头风,皇帝在心中已然有了赐婚的打算。
  皇帝笑意悠哉,一副看戏的神情,等着一向寡淡面冷的顾陵川如何坦白他与梁玉娇的男女之情。
  谁知,顾陵川神色平静,离座起身,再次叩拜,道:“陛下,怀远此行,是将功赎罪去的,北地未起灾乱,那是陛下的英明,臣岂敢邀功?”
  “这么说,你不要朕的赏赐了?朕给你个机会,你再好好想想,姻缘这事错过了就寻不到了。”
  皇帝只当是他面薄,于是继续调侃道。
  只见顾陵川拱手,认真回禀:“陛下,臣在家乡养伤之际,家人已为臣定下婚约,因国丧突至,故暂缓成婚。虽未正式成婚,但臣与她已结发同心,誓共白首。”
  显然,顾陵川的回话出乎皇帝预料,他面露不悦,沉声问道:“那你和玉娇是怎么回事?”
  顾陵川面不改色,答道:“臣与定国公府小姐清清白白,无甚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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