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梁玉娇何人?堂堂定国公府小姐,镇北大将军千金,这北地三州便是定国公与晋王的天下。因此这位刘大人可以慢待户部侍郎顾大人,却万万不可轻忽了梁小姐。于是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梁玉娇身边讨好地禀报着,生怕一个疏漏惹得千金大小姐不高兴。
似乎想起了什么,刘大人又道:“小姐,咱们济州是北地的第一州,越往北去,条件越发艰苦,您看不若便在济州住下?”
没想到刘大人自以为贴心的讨好,却无形中让梁玉娇觉得这是在说她娇气。尤其她的心上人顾怀远还在一旁呢!
“刘大人,如今北地百姓遭灾,您让我在此地留着享福,这是违抗圣旨呢还是不体恤百姓?亏您还是个父母官,怎的如此说话?”
梁玉娇正义凛然地说完,还偷偷撇了一眼一旁的顾陵川,想看看他是否会露出满意赞许的表情。
“小姐,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只是,只是……”
刘文胜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马屁拍在了马腿之上,惊得不知如何是好,慌乱中看到立于一旁的顾陵川,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顾大人,您之前来过济州,下官也是如此接待您的。”
顾陵川感受到刘文胜热切祈求的目光,心中暗暗不齿。
正如刘文胜所言,前次他与工部联合巡查北地时,确实由刘文胜接待。彼时,他巡查的重点亦在济州。当初便是刘文胜让主簿给他的账册,也是刘文胜让仓场官带着他巡视的粮仓。可见那时查无漏洞的账册与满仓的粮储,便是此人得了定国公与晋王的命,造出假相糊弄于他。
尽管心里不愿接近此等人,但要想查清他们如何作假,就必须对刘文胜释出善意,于是他上前解围道:“梁小姐有所不知,灵州与新州加在一起都不及济州的三分一。两州灾民多离乡背井,涌入济州寻求安稳。因此,小姐若要施粥,在济州便可。至于您携带的赈灾物资,以及晋王此前征调的粮食,皆由济州统一分发至其余两州,小姐不必忧心。”
一路上,两人除了那次短暂的对话后,便再无机会交谈。见顾陵川朝她走近,又耐心地解释一番,梁玉娇哪还有争辩的气力。于是她面上微微一红,道:“多谢顾大人解疑,那我便在济州住下,待顾大人事了,再一同返京。”
尤其是一同两字,说的她是面红耳赤。
即便再想与顾陵川多待一会儿,梁玉娇终究敌不过连日的疲累,在吴嬷嬷的陪伴下,由驿丞带路,前往驿馆歇息。
看着千金大小姐终于走远,刘文胜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忙不迭地朝顾陵川拱手道谢:“多亏了顾大人替下官解围,下官感激不尽。”
顾陵川摆手,谦和道:“刘大人说的哪里话?同朝为官,互帮互助,自是应当。”
话音未落,他忽然话锋一转,双手负在身后,眼神凌厉地看向刘文胜 ,问道:“刘大人可知,我此次为何前来?”
“此前顾某奉命巡查,刘大人呈上的账册清楚无误,粮仓亦充盈,毫无破绽。可顾某不过回京数日,刘大人却联合灵州、新州两州知府上奏请粮?”
“莫非,是顾某得罪了刘大人?”
话里锋芒毕露,刘文胜冷汗直冒,连连摆手:“顾大人,下官区区济州知府,如何敢欺瞒大人?下官还不是,听命行事?”
说到此处,他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道:“顾大人如今,不也听命行事吗?”
“您来之前,下官便收到急令,待您到达济州,北地便会在您的监督之下,粮食分配得当,再无忧患。”
顾陵川听罢,轻轻一笑,意味难辨:“这么说,账册依然无疑?”
刘文胜立刻答道:“顾大人放心,呈交于您的账册,保证无疑。”
话尽于此,不用再琢磨,这账册是明着一本,暗着又是一本,既然知晓方向,接下来的事,便好办多了。
济州乃北地第一州,驿馆规格自是不同寻常,五进格局,规制极高。
梁玉娇所住的,便是驿馆最深处的贵客院。院门设有守卫,确保安全且无人打扰,入院便是一座小花厅,可供待客。花厅之后是小厨房与仆妇们休息的厢房,再往里,才是贵客所居的内室。
梁玉娇大致看了看,终究还是轻叹了一声,显然不太满意。
吴嬷嬷瞧在眼里,微微一笑,语气含蓄道:“小姐,您可知,顾大人也住在这驿馆之中?”
果然,梁玉娇眼眸一亮,原本微带不满的神情瞬间消散,且带着几分期待地望向她:“果真?!”
吴嬷嬷点点头,笑意更深:“顾大人住在内院的上房,与咱们贵客院不过一墙之隔,小姐若是有什么事,倒也方便请教。”
她顿了顿,似是随意地补了一句:“顾大人公务繁忙,怕是用膳不定时。这驿馆用膳时间固定,若是小厨房能做些点心,随时送去,大人兴许会赏脸一尝罢!”
似是随口一提的话,却被梁玉娇听进心里。
第69章 呼之欲出
福生驾着梁景成赠予的,带有定国公府标记的马车,缓缓驶向晋王府。
但因福生面生,晋王府门房并未放行。直到梁景成派人知会,才得以入内。
福生经验不足,却机灵得很。见守卫松口,便立刻从怀里掏出章韵竹平日赏他的小荷包,递了过去,笑道:“大哥,我叫福生,以后每三日都会在这个时辰前来,烦请大哥记着小弟。”
见守卫收了荷包后,福生又讨好地补了一句,道:“其实记不住也没事,大哥只需知道,每三日,小弟我会来孝敬您就成!”
一句话说得守卫嘴角一歪,忙挥手让马车入内。
今日是章韵竹教四皇子的第一堂课,梁景成见她大包小包地提进房,赶忙接过手,笑道:“你这是教书呢?还是搬家?”章韵竹没搭他的话茬,神色认真地又和他提了一遍自己的打算和预期的效果:“之前和你说过,四皇子的事儿只能改善,我所做的就是让他认清人的喜怒哀乐,按照每三日会一次面来算,一个月后可初见成效。”
话音刚落,她的目光便落在满屋的玩具上,她蹙了蹙眉,道:“从今日起,这些全收了。上课时,屋里只留我和四皇子,不能有四皇子亲近的人打扰。”
梁景成见她认真起来,也就没有再开玩笑。毕竟姨母的事他还是要完成的,其余的,可以等章韵竹结束再说。
梁景成在晋王府说话也是颇有分量。不多时,整间屋子便已按章韵竹的吩咐收拾干净,而四皇子也在巳时刚过由内官领了进来。
四皇子显然对空无一物的屋子有所不适应,正要咿咿呀呀地喊起来时,章韵竹已先他一步蹲下,平铺出几张宣纸,摆在地上,并向他招手道:“四殿下,您看您现在的样子像这四张画里的哪一张?”
紧接着,又从包袱里掏出一个九连环,朝四皇子摇了摇道:“答对了,我们就玩九连环!”
果真,正发脾气的宇文澜一听到九连环,立刻眼睛一亮,挣脱了正欲哄他的嬷嬷,跑到章韵竹的身边。
梁景成见状,忙让众人退下,而自己却没有离开。
他顺着那地上的画看去,每一张纸都画着一张极其滑稽的人脸,真要说起来,这实在算不得是画,毫无章法可言。但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笔触,却清楚的让人看出四张人脸各有不同,有的嘴角下塌,眼睛下方有滴滴泪水;有的嘴角上扬,眼睛也变得如月牙弯弯,喜怒哀乐,一看便知。
只见宇文澜在四张画中不停踱步,根本不知该选哪张,一时又有些不高兴。
“四殿下,我这儿有面小镜子,您要不要照照,再去找画儿?”
不知何时,章韵竹又从包袱中取出一面木柄小圆镜,梁景成看了不由失笑,他方才说错了,她这不是搬家,而是在卖货呢!
谁知这一招竟十分奏效,宇文澜看到镜中的自己眉头都揉在一起了,很快就找到了那副同样有一团纠结眉毛的人脸画。章韵竹为他鼓掌,还给了他九连环,夸赞道:“四殿下真棒,这个就叫生气,您选对了!”教宇文澜这样的孩子,是不能着急的。章韵竹将九连环交给他后,便安静地等着,任他自己解。
趁此空档,梁景成走近,轻声问道:“我近日忙于公务,无暇分身,连你修言馆开张都未前去恭贺,可有生我的气?”章韵竹整理着画纸,语调平缓:“生气倒是没有。只是我平日不想见你,你都会出现,为何那么重要的日子,你反倒只送了贺礼?”
她并未抬眼,只垂眸看着画纸,那垂落在颈侧的碎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不知为何竟带着一丝妩媚,诱得梁景成忍不住靠近,一时失神脱口而出:“还不是兵器查验的事,没我过目,运不往北地。”章韵竹手指微微一顿,心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但她脸上神色不变,只微微偏头,凑近他耳畔,声音轻柔得仿佛带了点笑意:“我又没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