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顾陵川沉默半晌,终是低声道:“殿下,臣明白了。”
宇文涣敛去所有情绪,重新望向他,嘴角微微勾起:“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无棋可落。”
他端起茶盏,缓缓说道:“此次北地旱情,我会自请前往北地勘探水源。”
顾陵川微微蹙眉:“殿下此行何意?”
宇文涣微微一笑,缓缓说道:“我素来被父皇笑称书虫,不仅痴迷古籍也通晓术数。如今借旱情之故勘探水源,便可远离朝堂,让老三以为我再无翻身可能。我则借机顺势出行,直抵北境。而此行的真正目的,是穿过边境,救出舅父。”
顾陵川目光一沉,瞬间明白了他的计划。随即起身拱手,语气沉稳:“臣明白。殿下万事小心。”
宇文涣轻轻一笑,目光深邃:“你在北地,等我号令。”
第66章 结发同心
晋王自获准御前参政以来,便每日在离宫前先去给母妃请安,以示孝心。母子二人也可借此机会,互通有无。
“这么说,顾怀远心动了?”
梁皇贵妃吃着晋王妃献的李子,轻吐了李核,谁知晋王竟孝顺地将宫女手中接核的玉碟取了过来,亲自伺候起她来。这一动作将梁皇贵妃的心哟,熨的是妥妥帖帖的。
宇文浚不似弟弟宇文澜,从小由宫里的内官宫女簇拥着呵护长大。他出生在战场,成长于战场,从小由梁皇贵妃亲自带大,母子俩的感情自是深厚非常。
梁皇贵妃也没有忌讳,直接道:“吴庸是你父皇的人,如今顾怀远愿意,那再好也不过,只是这样还不够,应该更稳妥点。”
“母妃的意思是?”
晋王放下玉碟,又接过宫女递来的水,亲自奉给梁皇贵妃漱口。
梁皇贵妃自然十分受用,漱了口后,用帕子沾了沾唇角,道:“收买人心无非是人家缺什么你给什么,靠利益绑之。这顾怀远与他大伯顾行之为何之前能不为所动,是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缺,你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拉拢他们。如今,你以北地粮储危机为要挟,明摆着他不归顺于你便是死路一条,但是他的心呢?”
晋王闻言,微微颔首,眼底闪过一丝思索,道:“母妃所言极是,儿臣也觉此事仍有隐忧,不知母妃有何高见?”
梁皇贵妃轻笑道:“你这孩子,素来聪慧,怎的连最基本的人之常情都忘了?顾怀远尚未娶妻,这不正是个机会?娇娇心仪于他已久,如今他这身份,配她也不算委屈。只要娇娇嫁给他,有了枕边风,这户部不就稳稳握在你手中了?”
她顿了顿,若有所思道:“不过,这顾怀远生性寡淡,且听闻已有婚约,怕是不好撬墙角。不如这样,让娇娇以世家贵女的身份,与顾怀远一道前往北地赈灾。届时,再不济,借助古刹的迷情香,生米煮成熟饭,他还能跑得了?”
晋王恍然道:“母妃此计甚妙,儿臣受教!”章韵竹左等右等,始终等不来顾陵川。她交代福生与小雪,让他们自行歇息后,便提着灯去了顾陵川的内院。
这是她第二次穿过花径,第一次是他牵着她走的。那一回,他们冰释前嫌,互诉衷肠,至今想起,仍觉心暖。如今再次踏上这条小径,她的心软乎乎的,对他的思念也愈发浓烈。
脚步落在石板上,未曾发出沙沙声,看来福生和孟青听了他的话,已将那些杂乱的野草与落叶清理干净。
夏日已至,虫鸣声不时从身旁响起,倒让她觉得这夜行之路少了几分孤寂。
顾陵川的卧房与书房相连,平日里香墨和砚心轮流在耳房守夜。今夜本是香墨当值,但砚心见她白日里为小姐的事奔波于户部,便主动替她值守,让香墨好好歇息。
卧在耳房小榻上的砚心,似乎听到了脚步声,只道是公子回来了,忙起身相迎。未曾想,提灯而来的竟是章小姐。
灯火映照下,章韵竹的身姿盈盈,淡黄色的光衬得她仿若月下仙子。砚心心知小姐是来等公子的,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灯,道:“公子还未回府,孟青也未归,许是有什么公务耽搁了。”
砚心一边说着,一边领着章韵竹入了书房。
尽管主人未归,可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仿佛在无声诉说着,这里是他最爱消磨时光的地方。章韵竹抚过书案上摞得整整齐齐的宣纸,目光落在最上方的那张纸上。
那纸,赫然是他同她提退亲那日,她用来与他对话之用。其中四个大字力透纸背,她看着,不由一笑,那是她写下的“一言为定”。
她没想到,他竟也把这些从开原带了来。
上次来时,她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听着他诉说着自己的心意,听着他解释在开原时那令她心伤的不告而别,听着他诉说着致他摔马昏迷的朝堂险恶。
那时,她只是一个听众,光是听着,便已为他担忧不已,不住地嘱咐他务必藏好自己。可如今,连她自己都被卷了进去。
她不敢回想今日与梁景成的一切,她亦不敢承认,今日她只要说错一句话或猜错梁景成的心思,恐怕都无法完整归来。
忽然,她瞧见纸上滴落一颗水珠。那水珠子正好落在“一言为定”的“一”字上,干涸的墨迹瞬间将那珠子吞没,字迹晕染开来,慢慢地从清晰变为模糊。
许是看得太过专注,她竟丝毫未察觉顾陵川回来的声音,耳房里的砚心也知趣地未曾现身。
顾陵川没想到,已是深夜,她竟会在他的书房。只见她纤细的身影倚在书案前,似在端详着什么。
今日,他为她担忧,为她莽撞地闯入宫门之外,而最后在醉白楼的一幕,更让他思潮翻涌。是的,那时他不愿承认,可他真的不想看到。除了他之外,还有别的男子亲昵地站在她身旁。她虽未显露欢喜,却也未曾拒绝。他明白她的处境,也知晓这只是她的自保之策。可即便如此,他仍旧无法压制心底翻涌的情绪。
他原想着今夜已深,明日启程北地之前,再同她好好说说。可谁知,一踏入书房,便望见了她的背影。那些本该告诫与叮嘱的话,忽然间,都随着夜风飘散无踪。
他走近她,从身后轻轻将她搂住。
只要她在,就好。章韵竹只觉自己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与他相处久了,她早已熟悉他身上的气息。
她分不清那究竟是什么味道?是常年写字作画而沾染的淡淡墨香,还是日复一日翻阅古籍而积淀的书卷韵味?
她只知道,那是他的味道,是只属于她的顾陵川的气息。
他的侧脸轻轻磨蹭着她的颈窝,还未开口,却听她先低声道:“我今日,给你惹麻烦了吧?”
这一句话,让他的心瞬间缩成一团。他应该保护她的啊。他终于理清自己为何思绪翻涌,他是在埋怨自己,明明知道梁景成危险,却无力让她脱离这场风波。他所有的负面情绪,从来不是因为醉白楼的一幕,而是自己的无能。
“是我不好。”
他将她转过身,让她面对自己。可她眼中盈满的泪水,让他的心更沉了一分。
“韵竹,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的歉意一声接着一声,心中的愧疚却随着每一句道歉而更深了一层。章韵竹抬手轻抚他的脸,看着他满眼的惆怅,心里不由一疼:“我这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
话音刚落,她便吻上了他的唇。她用自己的温度告诉他,她没事,她安然无恙。
可他却避了开来。章韵竹不解地望向他,只听他低声道:“北地大旱,圣上命我前往监督灾粮赈济。”
他深沉地看着她,语气带着几分不舍:“我放心不下你,也不知道此行要多久。为了安全起见,修言馆找个借口先关了吧!就说你返乡?我带着你一道去北地,好不好?”章韵竹却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如果能走,你早就让我走了。”
她抬眸望着他,眼神清明而理智:“无缘无故的消失,只会让梁景成生疑。如果他真的派人去开原寻我,哪怕祖母再怎么遮掩,可开原哪真有个姓章的做生意的人家?”
“我今日能从梁景成那里脱身,这便是最好的证明。你放心,不要担心我。倒是你自己,去了北地,一定要好好保重。”
“顾陵川,我等你回来。”章韵竹的目光缓缓从他的眼眸移至发顶。他的发由玉簪束得整整齐齐,她踮起脚,轻轻将那玉簪取下。刹那间,他的长发如瀑般披散而下。
她没有犹豫,也当着他的面,解开自己的发辫,青丝倾泻肩头。
她伸手,从自己的耳畔执起一缕,又从他胸前垂落的发间挑出一束,指尖交错,将两缕发丝缠绕在一起,轻轻系了个结。安静用心地绑好之后,她才缓缓抬头,望向他的双眸。
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多余。
他俯身将她一把抱起,便朝着书房内侧的卧房走去。
卧房内没有烛光,皎洁的月光从窗中透了进来,撒在了榻上。光影交缠,床幔轻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