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那你告诉朕,为什么?”皇帝声音更冷,目光扫向二人,最终落在顾陵川身上,“难不成,你们之前的奏报错了?”
  御书房内气氛顿时一片死寂。
  片刻后,顾陵川神色肃然,拱手回禀:“臣巡查北地之时,粮册清晰可查,仓储亦未见异常。臣以为,此次求粮并非因储粮不足,而是地方官员惧怕灾情失控,故而提前奏请拨粮。”
  听罢吴庸与顾陵川再三确认粮储无异,皇帝的怒气稍歇,然眉头仍紧锁,沉声道:“按你所言,岂不是北地官员无能,旱情才刚显,便已稳不住局势?”
  顾陵川神色不变,拱手道:“臣仅作推测,然此次巡查由臣负责,若北地确已灾情告急,臣理应担责。”
  说着,他便双膝跪地,俯身道:“臣斗胆请命,愿亲赴北地,监督赈粮,核实仓储。如粮储确如奏折所言,臣愿一力承担;若存粮无虞,臣当协同地方妥善派粮,以安百姓。”
  皇帝神色一厉,沉声道:“你可知,若粮储当真告急,你将担何等之罪?”
  顾陵川俯身叩拜,语气坚定:“臣万死不辞!”
  “父皇,儿臣有事奏报。”
  似乎看了许久的戏之后,晋王知道是他登场的时刻了。在得到皇帝的允许后,他沉稳地禀道:“父皇,之前您召钦天监探查旱情时,儿臣派人去了北地一趟,预先向富户征了一批粮食。儿臣可将此征粮明细一同交予怀远,如此即使粮储真的不足,也可一解燃眉之急。”
  皇帝闻言,眉头果然舒展几分,欣慰道:“你是个有远见的。”
  出了御书房后,吴庸拍了拍顾陵川的肩头。本欲说些什么,却见晋王前来,于是与晋王见礼后告辞。
  待吴庸离去,晋王特意将顾陵川招至一旁,道:“怀远,此事在北地官员无能,与你无关,放心去,若有事,可与我联系。”
  顾陵川心下了然,今日这一出御书房的戏,是晋王专门为他而设。
  他原本就诧异,北地粮储账册完美无缺,仓储亦已备满。他虽疑心,但确实没有任何漏洞可查。如今旱情刚至,便有官员上报要粮,显然是冲着户部而来,意在拿他开刀。如今晋王这一番话,他便明白了,这是晋王在向他招手。
  若他接受晋王的好意,那么北地仓储就不会捉襟见肘,且有晋王事先的征粮作保,皇帝的疑虑也能缓解。而若他拒绝,迎接他的便是粮储告急,皇帝治罪,而晋王的征粮届时便成了稳固帝心的功绩。
  这场局,已然摆在他面前。
  顾陵川敛眸,片刻后,拱手道:“北地之行,还望王爷不吝赐教。”
  其中之意,不言自明。
  晋王嘴角微扬,不置可否。
  第65章 他是臣未过门的妻子
  回府后,章韵竹终于卸下伪装与防备,只觉得心力交瘁。
  福生与小雪一路护着她走进内院,香墨与砚心早已在房中等候。章韵竹踏入屋内,香墨一眼便看出了她的疲惫与憔悴。苍白的面容,透着一股倦意,连步伐都显得沉重。
  香墨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她尚且只是听闻消息,在得知小姐被梁景成拉上马、甚至要被带入宫时,便已惊得双手发抖,忍不住落泪。可眼下,看着小姐安然归来,心里虽松了一口气,但也能想象,小姐究竟是费了多少心力,才能在梁景成手下全身而退。
  她心疼,却不敢多问,只能小心翼翼地上前,柔声道:“小姐,净房的热水已经备好了,您去好好暖一暖身子,驱驱疲累。”章韵竹点了点头,正要迈步,忽然想起什么,轻轻抬眸,望向香墨,声音虽轻,却透着一丝不安:“给他报平安了吗?”
  小姐归府的第一件事,竟还是惦记着公子。
  香墨心里又酸又疼,忙安抚道:“孟青恰巧回府,我已让孟青传了口信。小姐放心,公子很快便要下值了。”章韵竹微微舒了口气,轻轻颔首,语气也柔和几分:“他没被我的事影响就好。”
  她顿了顿,眼底浮现一丝歉意,随即看向香墨与砚心,语气温和却透着明显的疲惫:“你们也回去歇息吧,今日让你们白为我受累了。”
  香墨与砚心对视一眼,见她这般模样,哪里舍得离开?可到底是知道小姐心意,也只好应声退下,只在心里默默盼着公子能早些回来,让小姐真正安心。
  可谁知,一直等到月色沉沉,公子却仍未归来。
  此时,醉白楼的秘密隔间里,顾陵川正与多日未见的二皇子宇文涣密谈北地之行。
  “看来老三已经等不及了。”
  听完顾陵川讲述今日御书房一事后,宇文涣端起茶盏,轻嗅了一下茶香,冷哼了一声。
  顾陵川察觉,以往密谈,宇文涣总是酒不离手,只独独为他备了一壶老君眉。可如今,他竟也同自己一道饮茶。这个变化让他心中疑惑,只是此刻并不适宜问这些,于是他只沉声道:“不仅是等不及,这是给臣的最后一次机会。”
  “此前,他借梁景成招揽于我,我未曾归附。故而将我当作一枚陷害太子的棋子。如今我回京,他们便借粮储一事逼我就范。若我仍不顺从,等待我的,便是失察之罪,乃至牢狱之灾。”
  宇文涣轻笑,眼底闪过一抹冷意:“他们如今手握兵部,军权在手,吴庸是父皇的人,他不好动,只能盯上你。只要吃下户部,大殿上的那张椅子,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顾陵川眉头微蹙,声音低沉:“若户部再归于他,殿下恐怕再无翻盘的机会。”
  宇文涣闻言,笑意更深,微微敛眸,道:“你担心我手中无牌?”
  顾陵川神色凝重,直视着他,语气低沉:“我始终隐在暗处,只要假意归附便暂无性命之忧,或许还能借机探查他与定国公的勾当。可如今,他的势力已渗透至北地,行事亦越发肆无忌惮,殿下,您的处境实在太过危险。”
  他顿了顿,似是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低声道:“有人劝我稍安勿躁,说殿下此刻不过是借机蛰伏。可晋王的手已伸得如此之广,我实在无法放心。”
  宇文涣闻言,挑眉一笑,似是颇感兴趣:“哦?竟有人看出我是在蛰伏?是谁?”
  顾陵川微顿,目光微微一柔,缓声道:“她是臣未过门的妻子。”
  宇文涣眉头一挑,露出一丝讶异,旋即笑道:“怀远啊怀远,你竟也有今日?让我猜猜,你那未过门的妻子,可是那清韵修言馆的主人?”
  顾陵川未否认,眼底仍带着难以掩饰的温柔,语气也柔和了几分:“她聪慧敏锐,心思缜密,之前得知您被禁足,见我忧心,便轻轻点醒我一句。”
  宇文涣笑着轻叹道:“你倒是好福气,竟得了这么个慧眼如炬的姑娘。”
  话锋一转,他的笑意敛去,眸光沉了几分,语气不疾不徐地说道:“可你以为,我当真手中空空如也?”
  他缓缓放下茶盏,神色带着一丝戏谑:“若我告诉你,兵部尚书仍是我的人呢?”
  顾陵川一怔,神色微变。
  宇文涣见状,轻叹一声,缓缓摇头,道:“怀远,你啊,还是太小瞧我了。”
  他顿了片刻,目光落在桌上的茶盏,似有些出神,半晌才缓缓开口:“你可知,我如今为何滴酒不沾?”
  顾陵川心下一动,直觉此事并不简单,沉声问道:“殿下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宇文涣深吸了一口气,神思似回到布局那日:此前,太子詹事兵部尚书、尚书之子,与我一同设局,使得兵部尚书倒向老三。但为了这一局,还是牺牲了一名无辜女子。”
  顾陵川心头微沉,隐隐猜到了什么。
  宇文涣继续道:“那日,我的酒中被下了迷情香。”
  顾陵川神色微变:“迷情香?那是古刹皇室之物!”
  宇文涣眼底闪过一抹冷意:“不错,那迷情香,便是太子詹事李言忠特意着人从古刹购来,明摆着让老三上钩之物。”
  他顿了顿,缓缓说道:“这场局,一石三鸟。”
  “第一,迷情香一事,是试探老三的第一步。只要他出面为我澄清,便昭示着他与古刹有所勾连。既能不动声色把我压制,又能彰显对我的兄弟之情。所以他一旦得古刹消息,定会为我出头。”
  “第二,兵部尚书借其子被夺妻一事来示忠老三,让老三相信,他对我恨意十足,必定会忠心归顺于他。如此,兵部便假意落入他手。”
  “第三,我可趁机蛰伏。詹事府的太子旧党,哪怕想投靠于我,如今也再无可能。太子詹事一案便是最好的例子,无人再敢追随于我,意味着我毫无助力。如此一来,老三对我再无忌惮,也不必再在我身上安插眼线。我才得以暗中行事。”
  向顾陵川说完布下的棋局之后,他的眼中的悔意一闪即逝:“唯独对不起的,便只有她。”
  虽未指名道姓,但顾陵川的脑海中却浮现出那夜,那顶被人戏谑的软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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