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付完帐后,顺势抬眼,他忽然一顿。
  梁景成坐在后方,手握缰绳,章韵竹被他护在怀中。只见他俯身在她耳畔低语了句什么,章韵竹微微一僵,旋即移开目光,似不愿与他对视。可梁景成却大笑出声,言行亲昵,引得路人侧目。
  两人的马在醉白楼前停下。梁景成翻身而下,牵住缰绳,旋即抬手扶住章韵竹的腰,助她下马,姿态自然得仿佛她本就是他的谁。
  顾陵川眸色微沉,侧身避开,不欲与他们照面。
  二人也似乎无暇看向别处,突然,章韵竹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了。幸而有梁景成在侧,他将手一伸,便拦下了向前摔去的章韵竹,似乎怕她站的不稳,另一只手顺势握住她的胳膊。
  周围窃窃私语声四起。
  顾陵川目光一紧,心中翻涌不停。
  他原以为,被梁景成强拉上马的她会害怕,会慌张,会哭泣,会焦急地等着他去寻她。可唯独,没想过她会与梁景成这般亲近地同行。
  她一定有什么缘由,他安抚着自己。
  可是那紧抿的双唇,握紧的双拳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异样。
  他才嘱咐过她,离梁景成远一些,昨日两人还为此不悦,怎么今日就?
  “客官,您还想要些什么?”
  见顾陵川付完账后未离去,小二殷勤地上前询问,他才似被提醒一般快步离开了酒楼。
  户部公务还得继续,既然,她无事,那就无需再费那心神借故回府,况且二皇子还在等着见他。
  当顾陵川刚至户部衙门,之前从驿站返回,又得到门房消息返家的孟青,匆匆来报:“小姐未曾进宫,虚惊一场,只是回来时同福生交代一句,便又随着梁景成离开了。”
  顾陵川神色淡漠,只回了句知道了,便要迈入衙门。
  孟青以为公子会追问小姐交代了什么,见他冷淡以对,不明所以,便赶忙上前继续附耳说道:“小姐让福生给您留话,安好勿忧。”
  只见公子脚步一滞,而后又大步朝前走去。
  梁景成从来不是急色之人。面对想要的东西,他更喜欢智取,而非用强。若真有美人哭哭啼啼、百般不愿地在他身下,未免扫兴至极。当然,若是另一种嘤嘤哭泣欲迎还拒,那又是令一番滋味了。
  总而言之,先前对章韵竹所言,并非为占有,更多只是戏弄,或可称作一种惩罚。而她的反应,也不枉他花了那么多心思在她身上。于是,他又戴上那副惯常的潇洒坦然、放荡不羁的世家公子面孔,借口耽误她与管事商议为由,径自带她前往醉白楼用午膳。
  而章韵竹既已决定接近梁景成,以探听晋王消息,自然不会再像往常般推拒。于是,匆匆回府留下了平安口信之后,便随着梁景成一道前往醉白楼。
  梁景成才同小二点了菜,便见一护卫匆匆来报,可章韵竹在场,护卫有所顾虑。章韵竹察觉,遂立即起身回避,探听消息这事,不能急。
  可刚一起身,便被梁景成拽住,他神色坦然,笑道:“没有什么你不能听的。”
  这般态度,倒像是她已然是他的人了。
  实际上,若是晋王来寻,传信的绝不会是普通护卫,如此做法,不过是讨美人欢心罢了。
  护卫见世子发话,不敢再犹豫,俯身禀道:“今日午时,户部侍郎顾大人曾在宫门外与小姐搭话。小姐向您讨要一本古籍,说是您曾与顾大人提及,顾大人想借书一阅。”
  这一句话让章韵竹心头一震。梁景成一直有人盯着顾陵川?难道他们察觉了他与二皇子的事?
  她心头一紧,遂不动声色地抬手端起茶杯,借着饮茶之际,掩住自己的脸。
  梁景成却忽地轻笑,无所顾忌地说道:“这顾怀远也是有意思,之前我妹妹上赶着找他,他爱答不理。如今我妹妹幡然醒悟后,他倒觉得难受了?”
  “那古籍就在我书案上,让小姐自行去拿。还有,让她别急着给,缓几日再说。”
  吩咐完后,他转头看向章韵竹,带着几分玩味道:“我那妹妹同顾怀远,拉拉扯扯已久,一个浑身都是嘴,一个却不长嘴,看得让人心累。要我说,国丧一过,求一道圣旨,干脆利落,皆大欢喜。”章韵竹手中茶杯微微一滞,指尖似无意地摩挲着杯身,她不接话,随意地换了个话头,道:“这护卫寻你寻得如此精准,可见你今日太过招摇。以后还是勿要让我骑你的马了,世子爷风流是世子爷的事,莫要连累了我。我们开原地方小,若是我姨妈从商会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怕不是要亲自上京,把我带回去。”
  梁景成闻言,不怒反笑,越发得意地道:“你姨妈若真来了更好,我正好同她下聘,把你娶了。”章韵竹抬眸瞥了他一眼,嘴角似笑非笑,未再理会,只低头饮茶。
  梁景成忽然想起什么,漫不经心地问道:“听闻顾陵川已有婚约,你可知晓?”
  第64章 归附
  章韵竹避重就轻道:“我一姑娘家哪懂得探花郎的家事,如今来京城都半个月了,修言馆还没开张。你若想打听他的事,还不如让你的人自己去查!”
  梁景成也没真的指望从章韵竹的口中打听到什么,之前的几次试探,可以断定章韵竹同顾陵川除了是同乡之外,再无甚其他联系。
  他不在意地说道:“顾怀远此人宁折不弯,倒不值得我放个眼线在他身上,他说他有婚约,那十有八九必是真事。只是如今又和我妹妹有了牵扯,不知是他突然开窍还是后悔了。不过,他若是真的对我妹妹有意,那婚约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章韵竹的内心在此刻被分为了两半,其中一半因为确定梁景成没有让人盯着顾陵川而感到松了一口气,这意味着他与二皇子之间的联系没有暴露,是极大的好事!
  而她的另一半心却被梁景成对她与顾陵川婚约的轻视而感到不是滋味,她知道皇权的不可抗拒,若真有一天如梁景成所说,一道圣旨下来就什么都不做数了?
  她忙打断自己的思路,强迫自己将心思放在刚刚上桌的各式菜肴之上,可是她却没有一点动筷的欲望。
  “怎么?没有胃口?”
  梁景成看她拄着筷子却动都没动,只道是方才骑马的缘故。于是将一只精致的汤盏往她桌前推:“要是吃不下,就尝尝这个金瓜玉露,等会儿我带你看样东西!”
  看她吃得恹恹,他也没了胃口,交待小二记账后,便带着她出了门。
  二人走出醉白楼,门前赫然停着一辆形制华丽的马车,车帘与车身上皆绣着独特的纹饰。章韵竹看了一眼,隐约觉得有些眼熟,细细一想,初见梁玉娇时,她的马车似乎也有相似的标记。
  她不解地看着梁景成。
  梁景成却笑道:“你不是说了骑马太过招摇吗?”
  他拉着她走至车前,道:“除了皇宫,没有人敢拦我定国公府的车,从今往后,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畅通无阻!”
  本来还有些倦意的眼眸,忽然闪过一抹亮色,她歪头一睨道:“真是去哪儿都行?”
  梁景成不置可否:“我还骗你不成?”
  话音刚落,章韵竹便甩开他的手,同车夫讲明去处后,便入了马车内。
  车夫不敢动身,于是望向梁景成。
  谁知梁景成还没开口,章韵竹便从车帘处探出头,问到:“世子爷,方才不是说,此车畅通无阻吗?怎么?那么快,这话就不灵了?”
  梁景成眸色微变,半晌,才无奈一笑,随手挥道:“走吧,走吧。”
  车夫得令,扬鞭驾车。
  谁知,马车缓缓驶离之际,章韵竹又探出头来,说到:“两日后的初一,我会在巳时进王府等着你与四殿下,每三日一见,不可迟到亦不可早退!”
  说罢便放下车帘,随着马车离去。
  那模样活脱脱一个私塾女先生,梁景成环抱着手,眼瞧着马车远去,只觉得意犹未尽。
  另一边的顾陵川刚回到户部不久,便被皇帝一道急诏召入御书房,与他一同被召的,还有他的顶头上司吴庸。
  御书房内已然置了冰,凉意丝丝,皇帝坐于书案前,眉头紧锁。此前被允准御前参政的晋王,则立于一侧。
  待顾陵川同吴庸跪拜之后,只听啪的一声,一封奏折被狠狠摔在二人面前。
  “顾怀远!”皇帝声音低沉,透着隐怒,“你才回京几日?前脚才报粮仓充足,后脚北地就急奏求粮,你们户部就是如此糊弄于朕?!”
  吴庸脸色一白,急忙俯身捡起奏折,双手展开,与顾陵川一同查看。
  折子上的字迹凌厉,字字惊心:“北地连日无雨,灾情渐现,百姓忧粮,不日恐生动荡。望朝廷速拨赈粮,以安社稷。”
  吴庸额上冷汗直冒,连忙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臣等绝不敢欺瞒!此前确实核查过北地粮仓,存粮充足,按理可支撑数月之久,怎会突然急奏求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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