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看完信后,章韵竹心中一定,客源的事已经有谱,看来应尽快完成器具的采买,好尽早敲定开张日期才好。
  她将信收好后,心中感激,便又向梁景成施礼道谢。
  谁知梁景成却不慌不忙地看着她,眼底透着几分揶揄,饶有兴致地道:“章小姐,似乎诚意不够。”
  “在下好说歹说也算出手助了您两回,这次又帮您送了一封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章小姐就一句谢谢了事?在下看小姐行事做派一副大家风范,可这谢意,却未免有些小家碧玉了。”
  梁景成这个人,很不一般。
  看似随意调侃,实则言之有物。几句话轻飘飘落下,既不显得刻意索取回报,又让她无端生出几分愧意。章韵竹面上一热,赧然道:“梁公子说的是,是小女子失礼了。”
  未待章韵竹继续说下去,梁景成便笑着打断了她,朝她又近了一步,低头看向她因他突然上前而不知所措的双眼,语气轻快道:“在下说笑,为小姐办事,乃在下之幸。不过,若小姐真心想谢,不妨以后莫要这般拘谨,唤我一声‘寒山’便可。”
  他的双眼霎时变得深不见底,语气也难得认真了几分:“请允许在下正式介绍自己,在下姓梁,名景成,字寒山。小姐若当我是朋友,便如此称呼。”
  顾陵川从太医院换了药后,便赶往户部,只是在途中绕了一道。
  昨日才与二皇子宇文涣见过面,而今因梁玉娇之事,他本想在医馆留个口信。若能换个更稳妥的见面地点,或许更为妥当。再者,他也想知道,宇文涣是否已经听闻兵部尚书与太子詹事两家的风波。
  然而,马车刚在医馆前停下,他的视线便落在了不远处,章韵竹与定国公世子梁景成正站在一处。
  原本,他只打算让孟青以取药为由跑一趟,自己并不下车。可当他看到梁景成负手而立,俯身与章韵竹说些什么时,眉头微蹙,手中车帘一挑,直接下了马车。
  他佯装未见两人,径直朝医馆走去。刚抬步,便瞥见医馆门口挂着一块木牌,上书:“今日歇诊。”
  他脚步一顿,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有人唤道:“怀远。”
  顾陵川转头望去,只见梁景成站在几步之外,朝他微微颔首。
  而他的目光,却借着梁景成的方向,望向那个昨日在他怀中,共赏月色之人。
  医馆与修言馆本就相邻,不过几步的距离,顾陵川便走至两人面前,抱拳道:“世子爷。”
  说罢,他微微侧目,看向章韵竹,语气不疾不徐:“这位小姐是?”
  第54章 藏
  当顾陵川大步朝她与梁景成走来时,章韵竹便知,他在看她。
  尽管他面色如常,可那双凝视着她的眼眸,早已让她不自觉想起昨夜的依偎。她抿了抿唇,移开视线,仿佛这样便能掩去心底的悸动。
  直到他走至他们面前,才堪堪收回目光,朝身旁的梁景成拱手道了句:“世子爷。”
  顾陵川一声冰冷的称呼,倏地将章韵竹从片刻的羞涩中拉回现实。
  昨夜他送她回去时,曾略提当下局势。她早已猜到梁景成身份不低,却未曾想,他竟就是那位定国公世子。
  短短几次见面,她总觉得梁景成有着诸多不同的面孔。
  救人时的英勇,助人时的慷慨,要谢礼时的调侃,介绍自己时的深邃凝望。
  直觉告诉她,这只是他想让她看到的样子。然而面具背后的他又是什么样,她不得而知。
  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何顾陵川会如此忧心她的安危,只单单一个梁景成就已让她觉得不简单了,更别提顾陵川要面对多少个诸如梁景成或更甚于梁景成的人。
  脸上的红晕倏地便被苍白所代替。
  当顾陵川看似随意地问起她的身份时,她已无心应对,只低垂着双眼,不发一语。
  梁景成是看惯了那个把他亲妹妹迷得五迷三道的清冷面孔,他一时兴起,想看看章韵竹是如何反应,只见章韵竹丝毫没有抬眼看向面前的顾陵川,脸上不觉泛起满意的神色,这才是一个姑娘家对陌生的冷面男子该有的样子,于是他主动介绍道:“这位是章小姐,这家清韵修言馆的主人。”
  随后又朝章韵竹介绍道:“这位是户部侍郎顾陵川,顾大人。”
  顾陵川自然将章韵竹面上的变化尽收眼底,心中微微一叹。
  他知道,这样的处境,对她而言终究是有些为难。
  于是,他主动朝她致意,语气温和:“章小姐,在下有礼了。”
  他话中的冷意早已散去无踪,目光亦添了几分温润。章韵竹缓缓抬眸,正对上他静静凝视的双眼。
  她从那目光中读出了无声的鼓励,仿佛在告诉她,别怕,有我呢。
  是的,万事有他呢。
  可她不能成为他的累赘。
  她没有忘记昨夜她是如何叮嘱他的,要他藏好自己,而她,也要帮他藏好。
  于是,方才那个神色略显惊慌的酱园小娘子在瞬息之间化作了清韵修言馆的当家主人。
  她大方施礼,目光坦然地望向他,语气从容地说道:“顾大人安好。”
  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她询问的语气带着隐约的雀跃:“请恕小女子冒昧,顾大人看着似曾相识,您可是开原顾家的那位探花郎?”
  顾陵川心中微微一怔,旋即便明白了她的用意。
  她来自开原,修言馆是打着开原商会的旗号在京城落的脚,若两人全然陌路,未免不合常理。既然如此,倒不如顺势而为,将事情摊开。尤其是在梁景成面前,省得日后多费周折。
  心领神会后,他微微一顿,配合默契道:“正是在下。”
  眼前的她双眸一亮,眉间染上一丝欣喜,语气也不觉轻快了几分:“小女子亦是出身开原,家中勉勉强强做了些生意,不想今日竟能亲见探花郎,真是荣幸之至。”
  目的达到即可,过,犹不及。
  转瞬之间,顾陵川神色已然恢复如常,淡淡道:“章小姐言重了,顾某对家族产业所知不多,看来也帮不上章小姐什么。”
  话音落下,他又朝梁景成拱手,语气如往常般沉稳克制:“世子,在下尚需前往医馆取药,恕难久留。”
  说罢,便转身步入隔壁医馆,不多时,便提着一摞药包出来,上了孟青驾着的马车,朝户部方向驶去。章韵竹感受到梁景成落在她身上的打量目光。于是自然地收回了望向顾陵川的视线,轻叹一声,无辜地说道:“顾家的人果然如传闻中那般难以接近。”
  梁景成挑眉,似笑非笑地问:“怎么,你们开原的生意人都得仰仗他们顾家?”
  “那倒不是。”章韵竹摇摇头,微微一笑,道:“开原做生意的人那么多,大家靠的是开原商会。只是我姨妈总说京城生意难做,多认识些人总是没错。所以方才发现他竟是咱们开原的探花郎,一时有些异想天开罢了。”
  她语气一顿,随即自嘲般轻笑道:“也是,人家堂堂户部侍郎,怎么可能认我这个无名无势的小女子作老乡呢。”
  梁景成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微扬:“这话可不对,你不是已经认识我了吗?”章韵竹听罢,似是想起了什么,沉吟道:“方才听顾大人喊您世子爷。”
  她微微抬眸,眼神澄澈,语气里带着几分探寻:“您是?”
  梁景成对上她的目光,竟觉眼前的章韵竹比以往见过的女子都要有趣。
  遇险时的娇弱,面对生人时的矜持,说到自己生意时的自信,想要借助人脉的小小心机,遭到拒绝时的无辜,她远比那些要么娇蛮任性要么端庄自持、翻来覆去总是一个模样的贵女生动有趣得多。
  他嘴角微微勾起,忽然更有兴致继续这场君子好逑的游戏了。
  他微微一叹,似是遗憾地说道:“可惜在下今日要去给一场戏助兴,晚了便来不及了。章小姐,咱们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他已牵过马匹,翻身欲上。
  却在临上马前,忽地停了片刻,微微侧身,靠近她几分,漫不经心的话语之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下回见面,记得叫我寒山。”
  望着梁景成骑马消失在街角,章韵竹仿佛卸下了所有力气一般,微微一晃,终是跌坐在修言馆门前。
  当顾陵川返回户部时,同僚们嘴里说的风流韵事也终于迎来了结论。
  前东宫詹事李言忠,身为储君近臣,未能持正谏诤,失察东宫事务,难辞其责。然圣上念其旧臣之功,不忍弃之,着即刻革去东宫詹事之职,贬任东南粮储道,永不得擅离职守,不得再言东宫旧事。兵部尚书次子张仲衡,少怀韬略,秉性忠毅,可堪任用。今特授御前侍卫副统领,驻守宫禁,统辖御前侍卫,固守京畿,以昭圣上器重之意。
  三皇子宇文浚,素性端方,宽厚仁恕,秉公查明实情,直言无私,保皇家声誉,实乃可嘉。今封晋王,赐玉册金印,赏府邸良田,特准入直御前,参议政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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