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您的手,还是别再用力的好。”
她没有用力甩开,只是轻轻地,将手腕往回拽了拽。
然而就在此时,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了街角。
车身装饰华丽,太过眼熟。
顾陵川眼神微敛,握住章韵竹的手骤然一松。
下一刻,他拂袖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相反方向大步离去。
他的动作太过突然,章韵竹微微一怔,忍不住回头望去。
只见方才停下的马车上,一名衣着华丽的女子在随从簇拥下匆匆下车,眼中满是焦急。
她一边追着顾陵川,一边唤他:“顾大人!”
“顾陵川!”
那女子怎么叫,顾陵川都没有回头。
直至那女子大喊了一声:“顾怀远,你给我站住!”
顾陵川的脚步,终于顿住。章韵竹的心,微微一缩。
女子匆匆上前,伸手握住他的伤臂,指尖微颤,手一扬,便掀开了他宽大的衣袖。
白布层层缠绕,女子话未出口,泪已滑落。
她哭得真真切切,泪水簌簌落下,头上的金步摇也随之轻颤,仿佛也沾染了主人的情绪,在微风中伤心颤抖。
夕阳落在街巷,余晖斜洒而下,不偏不倚地照在女子微颤的步摇之上,金色流光闪动,偏巧打在章韵竹的眼前。
金光刺目,晃得她一时睁不开眼,她缓缓偏过头去,停顿片刻,才又慢慢睁开双眼。
身后,哭声依旧。
她与他们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虽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却能分辨得出。一个在嘤嘤哭泣,一个则在低声诉说。
无需回头,章韵竹也能想象得出身后已然自成一副缱绻绵长,你侬我侬的画面。
原来如此,那么之前的一切便都说的通了。章韵竹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个傻瓜,傻得自怨自艾那么久,还好是来到了京城。若是一直留在开原,不知还得蒙在鼓里多久。
顾陵川已在余光中,看着章韵竹的身影渐行渐远,他想追,可他不能,他不能让定国公府的二小姐察觉到任何端倪。
祖母明白他的意思,因此,即便送了章韵竹来京,也没有让她公开顶着顾家的名头。
她的一切,都以开原商会的名义进行,所有的安排,都被刻意地切割得干干净净。
她来自开原,这一点无法改变,但能抹去的,便是她与顾家的一切牵连。
唯有如此,才能护她周全。
顾陵川在想些什么,面前的梁玉娇自然不晓,此刻的她,正看着意中人受伤的手臂,心疼难忍。
“你还在怪我,把你珍藏的古籍扔了么?”
她的声音带着委屈,试图解释:“上回哥哥已经说我了,我不是读书人,我不知道古籍对你们来说有那么重要,我知道错了。”
“你之前昏迷不醒,是我央着姨母和三表哥给你送去宫里的药材,你生病的这些时日,我天天茹素,日日诵经,为的就是让你早日康复。”
“你回京后,我都没来得及见你一面,你便被姨父派去北地了。今日是我不好,我不该让小内官撒谎骗你。”
梁玉娇带着哭腔一句接着一句诉说着自己的思念之情,希望顾陵川能懂得她的真心。
“原本我还在生气,后来听人报了姨母才知道,你的手受了伤。于是我便赶来找你了,你的手怎么伤的那么严重,怎么就坠马了?是不是之前马赛的伤还未痊愈?不行,我要去求姨父,让你多休息几日,不能再让你那么操劳。”
“梁小姐!”
他抽过伤臂,微微拱手,语气淡漠:“在下已有婚约。承蒙梁小姐错爱,请恕在下无福消受。”
他目光微敛,不欲再多言,冷道:“失陪。”
说罢,他转身便走,未再回头。
第49章 凉亭
孟青回府朝香墨要了信后便着急地往回赶,福生排了好半天的队才买到了糕点,也着急地追。
结果,各自的主子没见着,他们俩却撞着了。
“孟青管事?”
顾孟青虽然在顾陵川面前时常露怯,实则在外人面前颇有地位。尤其在顾府,能跟着七公子的人,位份自然要比寻常仆从高。
故而像福生这样的小厮见到他,都得恭敬地称一声管事。
当顾孟青看到福生提溜着两盒点心时,忽然就觉得怀里的那封信烫得不行,暗叫不好!
回想起之前公子问他的话,他转问起福生:“那个清韵修言馆,是章小姐开的?”
福生点头,带着一副“难道你不知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的表情。
孟青忽觉得口渴,心底隐隐有种预感。于是耐着性子继续问道:“安北里拐角那个府邸,可是你们在住?”
福生又点了点头。
糟了,这下糟了,章小姐来京数日,他竟一点未曾察觉,不知道公子是否知道章小姐就住在隔壁,他赶紧将福生叫上马车,快马加鞭打道回府。
将福生送到后,他赶忙调转马头,果不其然,门房告知,公子已然独自回府。
临近书房,香墨等人便候在门口,给他使了个眼色,看来公子心情不佳。
他无比谨慎地走近公子的书案,掏出了那封烫手的信,双手奉上:“公子,您罚我吧!”
这信看不看已无甚意义,顾陵川未接,而是反问道:“罚你什么?”
“罚我在您不在之时懈怠,竟对章小姐来京城一无所知,就连她搬来隔壁也未曾察觉。”
说着,孟青便自责地跪了下来,明明知道如今形势紧张,公子去了北境数月,却将他留了下来,他原本应当更加细心观察周遭变化,却如此的疏忽大意。越想越自惭形秽,头垂得便更低了。
顾陵川之前因梁玉娇的缘故,不得不中断与章韵竹的对话,他知道这样下去,误会只会越来越深。然而等他摆脱了梁玉娇后,章韵竹早已不见踪影。
回来后,他便一直坐在书案前思考,梁玉娇既然能从街上将他拦下,这绝非巧合,必定是有人在他身后盯梢。如此一来,医馆便不能再去,修言馆也最好不要再路过。
那么,他要如何才能再见到她?
他要如何才能确保无人盯梢的情况下见到她?
回府之后,他便这样坐在书案前思考着这些,然而久久没有对策。
没想到孟青负荆请罪的一番话,居然轻巧地解了他的难题。
只听啪的一声,他单手撑于书案上,倏地站起了身,他命孟青掌灯,又令香墨去取钥匙,自己则将挂在书案一侧的剑取了下来,便往后院大踏步走去。
当年老夫人买下这两处宅邸后,特意命人修了一条通道,用于家人往来。这条连接两个府邸的通道,实则是一道花径。只是头些年,那宅子租了出去,暗门处便种满了爬山虎。如今藤蔓蔓延,门已几乎与围墙融为一体,若不细看,难以察觉其中机关。
只见顾陵川提剑,利落地将爬山虎斩断,一道暗门终于现了出来。
香墨拿着钥匙及时赶来,孟青则将灯照于暗门之上,只见暗门的铁锁锈迹斑斑,可见此路早已荒废多年,本以为打开此锁必要费些功夫,未曾想锁芯完好,咔哒一声,便轻易地打开了。
顾陵川紧蹙的眉头终于在此刻微微舒展,他将剑递给孟青,没让他们跟着,而是独自推开暗门,迈步而入。
暗门的另一端,同样是条花径,他每走一步,便能听到脚踩叶片的沙沙声。可想而知,这条花径已多年未曾打理,杂草早已蔓延至青石板上。
前方是一道曲折游廊,游廊未曾点灯,黑夜的寂寥如潮水般向他涌了过来。
他就这样无所畏惧地踏上了游廊,只是不知这条路是否能带他找到他想见的那个人。
沿着游廊前行,刚过转角,眼前忽地一亮。不远处,一座凉亭静立夜色之中,亭内灯火朦胧,微光流转,似在指引,又似在召唤。
他大步朝亭子走去,只见亭中的石桌上摆着一座铜制烛台,她静静地坐在石凳上,背对着他,纤细的身影映在烛光之下,恍若剪影。
就在此刻,耳边传来她的声音,娇嗔而带着几分埋怨:“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他心头一震,脚步不由自主地缓了下来。
她声音温软,又带着几分嗔怪:“你要是能说出来就好了,每次都这样让我猜来猜去,我都不知道你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她,是在问他吗?
顾陵川一时有些不敢相信。
似乎是没有得到回应,她轻叹了一声,话中带着些许失落,道:“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我以后就不见你了。”
顾陵川一惊,生怕她再误会下去,不假思索便大步走上前去:“韵竹,我心悦你已久!”
“喵!!!”
一只猫被突然来到的顾陵川吓得猫毛炸起,不甚撞翻了亭中摆放的若干食碟,窜出凉亭。章韵竹万万没有想到,顾陵川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更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