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然而,顾大海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微微躬身,语气温和地说道 :“小姐今日辛苦,是该回院子歇息。”
  他顿了顿,又轻声提醒道 :“七少爷醒了,这几日府中会比平日忙碌一些,小姐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千万不用顾虑。”
  随后,他转头对福生低声吩咐 :“你护送小姐回去休息,如果小姐有什么需要,你只管去办。”
  直到都交代完,才又领着陈大夫往宅院赶。章韵竹心中暖暖的,目送他们走进顾陵川的院子,才继续让小雪他们领路。
  谁知没走几步,不远处又是一阵繁杂的脚步声传来,走在前头的是不久前才见过礼的顾陵川的母亲林氏与父亲顾二老爷,他们的身后是各自的仆妇与随从。
  于是章韵竹他们又停下脚步,恭敬地侧立一旁。
  林氏匆匆经过,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她停下了脚步。
  仿佛是在思考要不要和边上的章韵竹说点什么,可是也就犹豫了那么一瞬吧?她仅仅停顿了片刻,便微微偏过头,佯装扶了扶发髻上的珠钗,又继续快步朝前走去。
  如今她的儿子已经醒了,很多事情可以重新考虑,再次提上日程了,至于其他,先放一边再看看吧!
  与林氏急于见到儿子的心情截然不同,顾二老爷的脚步显得悠闲许多,慢悠悠地跟在后头,被林氏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吃饭了吗?”
  他走到章韵竹身旁,笑呵呵地停下脚步,语气轻松随意,完全不像一个正赶着见到昏迷数月、刚刚苏醒的亲生儿子的父亲,倒更像一个悠然自得去逛花园赏鸟的大爷,仿佛没有什么能让他焦急。章韵竹不好意思地摇头。
  顾二老爷转头吩咐跟在自己身后的下人,道:“去,传我的话,让膳房好好伺候章小姐。没有她,就没有你们七少爷今日转机,慢待了谁,都不能慢待她!”
  话音刚落,他也不等章韵竹回应,便继续慢悠悠地向前走去。只是嘴里喃喃嘀咕着,那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却大得让章韵竹听得一清二楚:“我也得想个法子出去才行,不然哭天抢地的,吵得我头风犯了,可就麻烦了!”
  原以为接下来的路上不会再碰上什么人了。没想到迎面又闹哄哄地来了一拨人,只是这些人章韵竹今日并不曾见过,正犹豫间,福生小声在她耳边提醒:“这是三房的主子们。”
  顾陵川受伤昏迷一事,三房起初并不知情。直到二房老夫人下令将他接回开原,这才传入三房耳中。
  但三房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只存了打探消息的心思。偏偏二房防守严密,如铜墙铁壁一般,平日里连个蚊子都不见飞出。然而今日事发突然,二房上下是又惊又喜,一时疏忽,在顾大海匆忙出门牵马请陈大夫时,被三房安插在外院的眼线察觉到了端倪。
  于是,三房全体出动,急急赶来,想看看这位探花郎到底是何种光景。
  顾家三个房头,分院不分家,家族产业由二房主理。尽管如此,二房却从未亏待过其他两房,尤其对大房,银钱从不曾短缺,鼎立支持顾大老爷,也就是当朝国子监祭酒,处理朝堂之中的人际往来。
  相比之下,三房的行事便显得难登大雅之堂。三房的顾三与顾四两位庶出老爷,眼高手低,耳根子又软。早年,老夫人曾试图让他们接手家族的一些稳赚不赔的生意练手,结果却被两人搞得惨淡收场。老夫人一查才发现,他们竟擅自挪用公款,犹如蠹虫一般,把生意败得一干二净。这之后,二房再也不敢让三房插手任何实权事务。搞得三房只得心有不甘地依附二房过活,嘴巴上唯唯诺诺,眼睛却一直不死心地往二房头上紧盯 !
  可章韵竹哪知道这些房头间的亲疏远近,是非恩怨。她低头看着地面,安静地让路。不想,一堆纷乱的脚步经过后,却有一双材质讲究的男鞋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这个突兀的举动让章韵竹一怔,她不解地抬眼看去。
  “咦,你是?!”男子在看清章韵竹面容之后,惊讶出声。
  他有一双与顾陵川相似的眼睛,目光中满是惊疑。他上下打量着章韵竹,仿佛在思虑眼前的少女是否是他以为的那个?
  这种毫无顾忌,近距离探究的眼神让章韵竹感到极度不适,她正准备离开,却听得前方有人催促:“泊儿,愣在那儿干嘛?快走!”
  男子这才恍然回神,带着几分迟疑看了她一眼后,转身跟上了三房的众人。
  第19章 她怎么会在二房?
  话说那日顾陵泊诓骗刘野去王亭之的赌坊欠下巨额债务后,心情甚好,便带着跟班到柳江新开的画舫喝酒听曲,不想尚在兴头上,居然被母亲——三房三夫人罗氏拎着耳朵揪回了家。连日来,他被严加管束,再没与狐朋狗友聚头,自然对外头的风吹草动一无所知。
  “我道你是孝顺外祖,三天两头往柳江跑。今日若非家中有事,着急寻你,否则我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当日,罗氏怒气上头,拿着一根鸡毛掸子就照着顾陵泊身上抽,这狠厉的母老虎做派,很难让人想象,她竟然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
  罗氏出自柳江的巨贾之家罗家。当然,这“巨贾”二字在柳江或许算得上,但放在顾家面前就显得不足挂齿了。毕竟,整个省内能与顾家匹敌的也不过一二。
  作为罗家的嫡长女,罗氏的出身无可挑剔。可惜,其生母在生下她的弟弟后便撒手人寰,留下了时年七岁的她与尚在襁褓中的弟弟。之后妾室上位,又陆续给罗家添了两男一女。这样的家境若不自强,罗氏早已被人踩在脚下磋磨,更别提后来是她的努力助弟弟掌控了整个罗家生意。
  在弟弟牙牙学语之时,她便展露出精明的商业头脑。父亲十分信任她,从她十三岁起便将大部分账目交由她打理。直到弟弟羽翼丰满,她才放手并答应出嫁。
  正因为此,她出阁时已满二十,远近能择选的富贵人家的嫡子已然不多。一番精明算计过后,她嫁给了顾家庶子,三房三老爷。
  自嫁进三房后,她迅速摸清了三房与其他两房的关系。三房老太爷早逝,老夫人无所出,因此只有两个妾生的亲兄弟顾三与顾四。在她进门没多久,三老夫人也走了。以罗氏的精明能干,很快便掌控了三房的中馈,连顾四及其之后娶进门的夫人也唯她马首是瞻。
  尽管三房现状不佳,但罗氏自幼的经历让她懂得,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只要你算计得当,就没什么不能到手。她有这个自信将手中的一副烂牌打成一手好牌。
  这一顿怒抽,持续了十余下,直到气消了一些,她才停下来,叉着腰喘气。
  顾陵泊早就摸清了母亲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一声不吭地挨抽,见母亲打不动了,便立马起身给她搬了张椅子,让她消气。
  罗氏果真对他这一举动十分受用,她坐了下来,将手上的鸡毛掸子扔在一旁,用手指着复又跪在地上的儿子,训道:“不会读书也就算了,家里又不是非得靠功名过活,你善交际,本就是天生打理产业的料儿。如今二房气数已尽,这些大大小小生意迟早都是你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从今日起,你给我打起精神,跟着你父亲和四叔把家里的产业都巡一遍,做到心里有数,确保日后二房交接时,别耍什么心眼,留着一子半子不让我们知晓。”
  她的亲弟弟,罗老爷,就是她这么用鸡毛掸子,一抽一抽地教出来的。在她看来,她这善于察言观色的儿子比弟弟小时候伶俐不知多少倍。她相信,不久的将来,顾家的一切都会是他的!
  于是,被父亲与四叔带着到处跑了数日的顾陵泊,根本不知道,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刘野、程洛与王亭之的命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日,他刚跟着父亲跑完南边的田庄与桑林,才到家还没喘口气,父子两人就被母亲押着,连同四叔一家,快马加鞭地赶往二房府邸。
  马车上,母亲的眼中隐隐透露着兴奋:“听闻顾大海这几日频频出门去请陈大夫,今日更是毫不掩饰,大摇大摆地骑马飞奔而去,连平日的谨慎都抛在了脑后。”
  之后,她又语带讥诮地哼了一声:“平日里二房拦着不让看也就罢了,今日闹得这么大,再拦着我们,可就没道理了!不管怎么说,大家终究是一家人,真要出了事,总得让我们知晓。要是藏着掖着,连最后一面都不让人瞧,那可真是说不过去了!”
  一旁的顾三老爷可没这么大的胆子,他一想起二房老夫人平日里雷厉风行的样子,心里就蔫了,于是劝道:“都不知道是什么事,你就想着是最后一面,或许只是病情加重了而已。”
  罗氏最看不惯他的就是这副窝囊样儿,她瞪了他一眼,立即反驳道:“你懂什么,京城御医都治不好,才送回家的。陈大夫再神,有那御医神?二房,尤其是那老太太,嘴巴硬,不认命!”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