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明子抱住奶奶的双腿说:“奶奶你放心,到了白龙镇,我离你们远些,只要瞭见你们就行,我多一句话都不说,你就答应了罢,求你啦!”
  他奶看了看虎子奶,拽着明子的胳膊,声音颤颤地说:“啧起来,得听奶奶的话,去了白龙镇,千万不敢惹事,咱穷人家势单力薄的,胳膊拧不过大腿,解开了吧!”
  两奶奶跌跌撞撞地走着。明子佯装路人,一会儿走在前头,一会儿跟在后面。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他仨赶到了白龙镇。快到区公所的时候,明子奶在一个拐角处咳嗽了两声,等明子凑近了,低声叮咛道:“明子,你就在这儿吧,记住,哪儿都不要去,我们一会儿就来。”明子点点头,在跟前一个杂货铺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区公所的大门紧闭着,嗅出大门外来了陌生人,院子里的狼狗狂吠起来。看门人拉开大门瞭望孔上的插板,见是两个老太婆,问道:“干什么来的,你们?”
  “老总,我们是从李家老庄来的,想见见白区长……”明子奶战战兢兢道。
  “你们是他什么人?”
  看门人突然这么一问,把明子奶给问懵了,该说什么呢?明子奶支支吾吾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虎子奶急了,赶忙抢过话说:“我们跟白区长家里,是老毑家亲戚。”明子奶脑子这才转了过来:“就是的,老毑家亲戚,我们想见见他。”
  那看门人有点犯疑惑,追问道:“你们走亲戚,为什么不到他家里去,跑到区公所这儿来干什么?”
  虎子奶恳求道:“好老总哩,你就行个方便吧,你看,我们俩老婆儿家的,腿脚都不灵便,大老远的来这儿,多不容易啊,麻烦你就传个话吧,说有他两个老毑家亲戚在这里,有几句紧要的话要当面给他说说。”
  那看门的听着这话音,觉着不大像是嫡亲说的话,又问道:
  “既是亲戚,那你们知道白区长叫什么名字吗?”
  明子奶哪里知道白区长的官名,可事已至此,只得胡碰乱撞着说:“你说是官名吧?乡下人不通文墨,谁还叫他官名的,我们平素只管唤他的小名便是了,要是不信,你可以问他去。”
  那看门人心里盘算,既然能晓得区长的乳名,那就错不了;况且,又是老毑家亲戚,于是再没多想,让他们先等着,进去看看白区长这会儿在不在。看门人走进里院,正好见税务官张生福在办公室门口站着,便给他说了,张生福过来凑近门孔问道:“你们找谁?”
  明子奶满以为他就是白区长,便说:“你是白区长吗?”
  张生福一听,立刻猜出了八九,狗屁的亲戚,压根儿就不认得白区长。再仔细看着两老婆子,衣衫褴褛的,大概又是来给白区长找麻烦的,随即搪塞说:“白区长这几天不在,你们有甚事,过几天再来吧。”
  “我们有点儿急事,那你晓得白区长上哪里去了?”
  “我咋晓得,白区长的腿,又不长在我身上。”张生福极不耐烦,“嘭”地一下关上窗口,甩出一句,“哼,也不看看自己的眉和眼,还想跟白区长攀老亲,真是老糊涂了!”
  她俩听着这话,脸上顿觉像似被人唾了一团,直想扑过去搧他一个耳光,可最终她俩还是没敢吱声,只是嘟囔着骂道:狗仗人势,谁家捣下的这么个坏獯,没人味儿的龟子孙!过了好大一会儿,虎子奶又疑疑惑惑地问明子奶:“你猜,白区长是真不在,还是假不在,要不咱们再等一等看?”
  “走吧!”明子奶拉了一把虎子奶,“别再等了,你不看看这伙人的嘴脸,凶神恶煞的,咱找个地方歇歇再说吧,天都麻子眼了。”
  院墙里的狼狗凶猛地吠叫起来,看门的打开门孔叫道:“还不走等什么?快走快走,再不走,狗就要蹿出来了!”
  明子奶长叹道:“唉,狗眼看人低,我才算是服了,受苦人要进官家的门,难呐!”虎子奶气愤不过,走出了几步又扭过头来,朝着区公所的大门使劲啐了一口,“作恶的货,死了就不怕蛆叮你坏熊们!”
  明子像似坐在针毡上,他很想过去探个究竟,可又怕引得奶奶替他急躁,只好耐着性子等着,时不时地朝区公所那边瞭一瞭。见奶奶朝他这边走了过来,于是佯装问路凑到了奶奶跟前。他本想问问方才打听的咋样,可奶奶失望的脸色似乎已经告诉了他,无须再多问什么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明子的心也陷入了黑黢黢的夜晚。
  第19章☆、祈雨
  第十九章
  这些天,明子奶和他娘一直不停地为他爹按摩着身子,口里还不住地呼唤着他的名子,哼唱些以前他最爱听的山曲儿。
  有天晚上,明子娘半醒半睡着,忽然觉出续良的手轻轻触碰了她一下,赶紧点着灯一看,只见续良微微睁开了眼睛,她急唤道:“续良!续良!”明子娘叫醒一旁睡着的婆婆,“妈你快看,快看,亮亮爸他醒过来了!”
  明子奶一骨碌爬了起来,说:“续良,你看,妈在你跟前呢!”续良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依旧说不出话来。他娘紧紧握住儿子的手,“续良啊,你醒来了,妈心上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下来啦,啧不怕了,鬼门关总算闯过来了!明子娘赶忙下地,拾了一把柴,给娃他爸烧了碗开水。
  明子爸总算醒过来了。但在此时,他对先前的事情,能记着的很少,脑子几乎是一片空白。他娘问道:“续良啊,妈你该认得吧?”明子娘也问他这问他那的,只见续良眨了眨眼,嘴唇微微在动弹,可就是说不出话来。
  又过了两三天,续良终于开了口,朝他娘轻轻叫了声“妈……”听到续良开口说话,全家人惊喜不已,明子奶连连磕头作揖:“谢天谢地,多亏了道士爷的还魂丹,我儿命也硬,总算醒过来了!”
  明子娘又磕头又作揖,口里念叨着:“菩萨保佑!祖师爷显灵!老天爷有眼!”明子娘握着续良的手,问道:“他爸,你想得起不,今年多大岁数了?”
  续良愣了好久,方才伸出两个指头,说:“二……”明子奶喜得说:“我的续良啊,可是活年轻了!”不用问,这时候续良的记忆还是断线的,即就这样,总算从阎王爷手里拽回来了半条命。
  续良的这一难可是遭得重哟,直到后来才得知,原来在南路地面上串了一个多月乡的续良,终于连卖带换出腾完了自己挑着的一担土盐。他粗略算了一下,除过吃喝杂支,这次大概赚得不到二斗杂粮。那天一大早,李续良满心欢喜地挑着换来的粮食,从真武洞出发踏上了回家的路程,汗流夹背地走了八十里大路,等赶到塞门崾岘时,太阳已经落山。他本想继续朝着大路再走十几里,赶在天黑前歇在下一站的刘家堡,可他听人说,抄右手的小路走能近好几里,便图捷径拐进了那条小路。
  刚走进去大约有二三里地,在一个拐弯处冷不防蹿出四五个蒙面人,拿着刀子、棍棒和绳索,几个人二话没说,一拥而上便把李续良按倒在地,捂住口捆住手,掏走了怀里揣着的几十个铜圆,抢走了箩筐里的粮食,朝着山沟里逃跑了。
  李续良爬起来拼命挣脱绳子,呼喊着朝山崖那边追去,猛然间脚底下被藤子一绊,身子一歪,跌下了十几丈高的崖畔,落地的时候,他只觉得脑袋“轰”地响了一声,便什么也不晓得了。
  续良醒过来后,看见一家人
  都在跟前,唯独少了父亲。“我爸呢?”续良突然这么一问,让他娘一猛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明子娘生怕婆婆说漏嘴,给娃他爸再添了急躁,马上抢过话头随口哄说:“爸爸到庙会上去了,成天间忙着祈他的雨呢。”
  他娘听了,随即也跟着说:“你爸爸他,一天间就知道祈雨祈雨的,都快魔怔了,好些天都没有回家。”
  以后,每当续良问起老父亲,全家老小都是一个说法,正忙着祈雨呢,到庙上还没回来呢,续良信以为真。
  见续良嘴唇干得起了皮儿,明子奶对明子娘说:“你给续良熬上点儿稀饭吧!”忽然想到,盆里囤里怕是也没几颗了,便问明子妈:“谷米和黑豆碴碴还有几颗吧?”
  明子娘回道:“以前的只够吃一顿了;明子刚从外婆家拿来了半升谷米,一碗黑豆,还能凑活几天。”
  正说着,莲莲呼踏踏地跑了进来:“奶奶,我干爷来了!”
  明子娘来到后窑,凑到耳边对娃他爸说:“续良,咱家来了亲戚,看你来了。”
  续良慢吞吞地问道:“是谁?”
  明子娘说:“我先不给你说,见了你看,能不能认得出来?”明子奶陪着高忠义进来后,说:“续良,你看,是谁来啦?”高忠义站在炕栏边,探着身子问候道:“续良啊,我刚来,看看你,你觉出身子好些了吧?”
  续良点头应道:“嗯,”可又疑惑地问,“你是......”
  他娘在一旁说:“续良,你仔细认认,看是谁?”续良盯住高忠义看了老半天,嘴唇微微动了动,可一时没说得上来。见续良这般,明子奶又给续良提示说,“续良,高家沟你干大,你该想得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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