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项羽这才看清楚了范增,他的眼神精明而浑浊,全然没有对自己的情义,反倒是怨恨地看着自己。
  “我还当你是被胁迫才背叛我,原来你是上赶着出卖我!”
  “好你个范增!”
  刘元友好地询问:“要不,再让范公待几天,我过些日子亲自将人给您送过去?”
  听见刘元这话,范增松了口气。他早就将儿孙安排在乡间,从未提携过他们,连项羽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他本来想,要是楚王胜了,便接他们出来。要是楚王败了,就让他们藏在乡下。未曾想,此时竟歪打正着,保住了他们的命。
  项羽不作声,冷冷看着范增。似乎在纠结是要将人带走杀了,还是就这样让他留在汉营。
  第64章
  项羽看了眼范增,他依旧是一副不愿回去的模样。
  “老夫年事已高,还想参加大将军与汉王长公主的婚礼,就不劳烦霸王惦念了。”范增换上一个不算真挚的笑容。
  项羽冷笑一声,带着人走了。他清楚,范增这是在拿韩信威胁自己。
  但刘元岂会是真这般大度?范增做了什么,项羽一直心里有数,他只是默许罢了。
  一个丫头,哪怕懂些机巧,哪里值得他为她敲打范增?
  但是……她那未婚夫婿,齐王韩信,真可谓是国士无双。他连续拿下魏、代、赵、燕、齐,已经有足够的威慑,甚至不少将领闻他色变,那燕王臧茶便是如此不战而降。
  这般锐不可当、统摄四方的大将军,竟是从自己帐下出去的。
  项羽边想边皱眉,此人确实是一个劲敌,只可惜不听劝告,一门心思效忠刘邦。水淹龙且这个仇,他记下了。
  项羽带着楚军撤离了,范增也松了口气。在汉营的日子虽然不好过,但他是决计不敢再回楚营的。项羽本就不听劝告,如今更是怀疑他的忠心,楚营是待不下去了,但在汉营,说不定能搏出一片天地。
  范增就这般,等着汉王礼贤下士。等啊等,范增等到太阳落山,又等到汉王举办接风宴。
  无人来请他,范增便也亲自去了。他一抬头,发现汉营众人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
  一群人正围着刘老太公嘘寒问暖,一口一个“您受苦了”,“大王乃是权宜之计”,“大王不愧是您的儿子”……乐得刘老太公连连点头。
  刘邦的二哥刘仲也被一起送了回来,此刻他恭维着刘邦:“多亏了三弟,不,多亏了大王,才能将我从楚营解救出来。”
  刘邦则是一边痛饮一边笑:“阿翁,你从前说二哥最能置办产业,是你孩子里最厉害的一个。如今,你再看看呢?”
  “自然是汉王厉害。”刘仲尴尬地抓了把后脑勺的头发,“我哪里能与三弟比较?”
  刘老太公将头扭过去,不愿意看刘邦吹牛。
  但这也不重要,刘邦挥挥手,招呼刘元过来,陪着他吹牛。刘邦喝酒有些上脸,此时已经满脸通红。他跌跌撞撞地絮叨,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有一个——刘元是他最好的孩子。
  “此乃寡人之第一子。”刘邦拍了拍刘元的肩膀,对众人说道,“我的这几个孩子中,刘肥年龄最长,刘盈是唯一的嫡子,如意生得最像我……但最得我心的,还要数刘元!”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神色各异。
  刘邦并没有别的想法,今日他果真是被刘盈气得肝疼,若非看在吕雉与刘元的面子上,他都不想再要这个太子了。
  他说得话不中听,做得事更是不中看!
  还好有刘元这样一个贴心的孩子,她的肩上能挑得起事。
  至于刚从楚营回来的刘肥与曹氏,刘邦暂时没心思管他们。但吕雉一向是最贤德的,二人都换了新衣裳,挨着吕雉坐了下来。
  这让戚夫人气歪了嘴——她不过是一个寡妇,凭什么与她平起平坐。更有甚者,大夫人竟然将那般好的衣裳给了那女人!
  还有刘元,不过是一个女子,凭什么是大王最好的孩子?分明她的如意才是最像汉王的那个,她的如意才该是第一子才对。
  大王真是喝酒喝昏了头!
  刘元也不过是占了年纪长些的便宜,若是她的如意长大,定然是最聪明的那个。
  “吕雉平日看着气势唬人,怎么这会子也不拿出她当家夫人的气势!还有那个因着有孕便闭门不出的薄姬,如今参加宴会倒也是有了力气,怎得我叫她,就百般推脱,不愿意与我在一处?”
  戚夫人死死绞着手中的帕子,一边低声与身边的侍女咒骂:“雨,你说,这曹寡妇好看,还是我好看?”
  雨扬起笑脸,认真道:“自然是夫人您最好看。”
  戚夫人似是信了,却还是将眼神看向曹氏:“她在楚营待了这么久,谁知道在男人堆里干了些什么?”
  此时,曹氏看着坐在最上首与人吹牛的刘邦,抹了把眼泪:“你生了个好女儿。”
  吕雉听得懂她的言外之意,若非刘元将她救出来,此时她与曹氏,一定会是一种境地。
  曹氏比她貌美,又不是刘邦的正头夫人,最多只能算个外室。昔日她当垆卖酒,便时常有流氓混混骚扰她。刘季没少带着人帮曹氏出头。
  将视线从刘邦身上移开,曹氏搂着刘肥笑得明媚:“倒是多谢你与你的女儿,我在楚营便听说,你们给肥封了代王。从那以后,我的日子便好过了许多。”
  酒酣饭足,范增终于等到了机会。
  他等着众人散场后,拦住了刘元。
  “从前的事情,并非老夫所愿,”范增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你我二人各为其主,不如就放下罢。”
  “我有一妙计可安天下,还请你为我引荐。”范增脸上隐隐浮现出骄矜之色。
  刘元打量着范增得意的表情,这糟老头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傲慢。
  “不牢你费心了。”刘元打发人送他回去,冷笑道,“你凭什么觉得,你有几分本事,我便会不计前嫌?”
  只是……这妙计,刘元心里倒是有了些计较。范增怎么想不重要,眼下有更要紧的事。
  刘盈有了今日的举动,只怕阿翁又要动了废太子的念头。除了嫡长子的身份,刘盈不如刘肥年长,又不像刘如意那般肖似刘邦。
  刘元深知,若非阿母、韩信与自己,刘邦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废了刘盈。
  不只是因为他莽撞,而是他毫无政治素养——哪怕你将事情掰碎了给他讲,他也不见得就能做出该做的选择。
  这不是单纯的笨的问题。
  而宴会上刘邦对她的几句夸赞,并不能完全打消她的顾虑。思及此处,刘元脚底转了个弯,直奔着刘邦去了。
  果不其然,刘邦正与萧何、张良、陈平议事。
  今日情况特殊,萧何难得从关中赶过来。
  萧大人早些年对吕雉与刘元照顾颇多,刘元方才在宴会上便与他喝了几杯,言语之间敬重非常。
  “这废太子一事,我以为不可。”萧何劝道,“此时废太子,岂非动荡人心?太子今日之举乃是仁孝之举,如何能废他?”
  刘元很是诧异,萧伯父竟然这般护着刘盈,看来阿母与萧丞相的私交确实甚好。
  毕竟,以萧何的为人,他一向是做好自己分内事,不干预刘邦的决策。
  除了月下追韩信这类举荐人才的事情,他一向不多言。
  昔日,刘邦在咸阳享乐,全然不顾项羽正奔赴关中。樊哙性子直,当面劝谏;张良颇受信重,也婉转提醒刘邦;但萧何却一言不发,只将自己要做的事情做好,安排着咸阳诸事。
  陈平、张良二人这才开口继续劝。
  张良一句话给刘邦问住了:“大王废了太子,又能立谁做太子呢?你可不要说如意能做太子,他才几岁?”
  陈平则是说:“您废了盈,岂不是伤了大夫人的体面,也寒了长公主的心!”
  刘邦闷闷不乐,他绕着桌子走了几圈,步子越来越急:“盈压根就不是做太子的材料!他这般仁弱,全然无人主之相!我怎么放心将我的基业交给他呢?”
  “就他这性子,只怕等我死了,也学不好帝王之术!”
  到时候,这天下难道交给吕家吗?还是交给这几个异姓王……
  刘邦是真着急,说实在的,刘盈这样的继承人,只怕是压不住蠢蠢欲动的诸侯王。
  “阿翁急什么?”刘元掀起帘子闯了进来,“你便是明天废掉刘盈,就能寻到合心意的继承人了吗?”
  刘邦讪笑:“元,你怎么还偷听呢?我不是这个意思……”
  刘元伸出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阻拦他继续说。
  “你急什么?难道你就只有这几个儿子吗?你那么多美人,一人给你生一个也得乌泱泱一大串儿子,就不能慢慢看?”
  “到时候找一个又忠心又镇得住群臣的,辅佐刘盈便是。”刘元倒是没说什么取而代之的话,这话她说了刘邦也不信。
  “此话不假。”刘邦大笑,用力拍了拍刘元的肩膀,不再说了,“你来,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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