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他顿了顿,冷意刺骨,“是你,背弃了你我之约。”
温棠的视线模糊不清,全靠指甲深陷皮肉的尖锐痛楚才维系着脑中那丝岌岌可危的清明,听到他这般颠倒黑白,不知羞耻的话语,她厌恶地偏开头,连一个字都不想回应。
章尧却伸出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硬生生将她的脸掰了过来,强迫她迎视自己,眼神冷漠如冰,“我先娶尚书千金为妻,再迎你入府,到底有何冲突?我并没有背弃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婚约,温棠,背弃婚约的是你,嘴上应着等我,转过身就另嫁他人。”
随着他的话,两人的距离再次被拉近,他攥着她手腕的手也越来越用力,仿佛要将那纤细的腕骨捏碎,
温棠心中又急又怒,积压的屈辱和旧怨瞬间爆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扬起另一只手,一个轻飘飘却又饱含羞辱的巴掌,
“啪”地一声,落在了他的下巴上。
力道虽因药性而失了几分狠劲,侮辱性却极强。
他脸色瞬间阴沉,
是,在从前,他确实是选择了要跟尚书家的千金成婚,他会迎娶尚书千金为正妻,娶了妻子之后,他会回去接她的,他至今仍不觉得自己当年的选择有错,换做是她温棠,站在同样的位置,难道不会做出同样的权衡。难道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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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里,贵妃侄儿正得意洋洋地对着自己的表哥。
那酒里的东西是重头戏,配上那似有若无的催情香,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又都是中了招的,这丑事,想不闹出来都难。他虽是个纨绔,但纨绔也是会看人脸色的。
见表哥虽然沉默,但眉梢眼角都透着满意,心中更是笃定。
他自己出了口恶气,更重要的是,递得正合表哥心意,表哥素来不喜那位圣眷正隆的秦府大爷秦恭,能让秦恭当众戴顶绿帽,颜面扫地,栽个大跟头,表哥心里定然畅快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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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婆子在这个偏殿内室门口只待了一瞬,目光扫过与方才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的陈设,唯独少了那个燃着香的香炉。
她不敢耽搁,不再细看内室情形,几乎是立刻转身。
得去找大爷,
周嬷嬷脚步踉跄,几乎是拼了老命在跑,根本不敢停歇,宫中回廊曲折,相似的朱栏楼阁在风雪中模糊难辨,她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把抓住一个路过的洒扫小太监问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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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九正陪着秦恭在回廊上疾行,远远便瞧见周嬷嬷奔来,身边却不见大奶奶的身影,傅九立刻抬头看向身侧的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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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哐当!”
桌上的茶壶,茶杯应声而落,温凉的茶水兜头盖脸地泼了章尧一身,
褐色的茶汤顺着他的发梢,脸颊狼狈地往下淌,茶叶黏在湿透的衣襟上。
“你清醒一点,别再说那些自欺欺人的胡话了。”温棠的声音因脱力而颤抖,却异常清晰。
章尧抬手,动作缓慢得近乎凝滞,抹去脸上温凉的茶汤,拂去黏在脸上的茶叶,袖子濡湿了一大片,显出几分前所未有的狼狈。
他额角那道新鲜的伤痕被茶水一浸,皮肉外翻,更显狰狞。今日入宫,他未用纱布遮掩这道伤,任由它暴露在外,
这道伤,彻底破坏了他惯常那副温柔含笑的假面,平添了几分阴鸷与戾气,连周身的气息都变得扭曲而危险。
“别再装了,章尧。”温棠强撑着沉重的身体,尽管四肢百骸仍在药力下微微颤抖,眼神却异常平静,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但凡你真的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十年情谊放在心里,但凡你真的珍视过那份情意,你现在就不该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她努力抬起沉重昏沉的脑袋,目光直直刺向他,“后来你外放江南,一去四年,那四年,你官运亨通,春风得意,可曾有一时半刻想起过我?想起那个被你轻易舍弃,在京城苦苦等待最后却沦为笑柄的温棠?”
她的语气异常平静,条理清晰分明,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冷静。
“章大人,你从未想起过,不过是如今回京,眼睛看到了我,便又“突然”想起来了。”她嗤笑一声,带着无尽的嘲讽,“看见我与夫君举案齐眉,膝下儿女绕膝,日子过得安稳顺遂,你心里不痛快了,便又觉得心里有我了?别再自欺欺人,你从来不是什么情深义重的大情种,这副姿态,实在令人作呕。”
章尧额上那道新鲜的伤口似乎麻木了,反而是旁边一道早已淡去,几乎看不出痕迹的陈年旧疤,此刻却开始隐隐作痛。
他看不见她的时候,可以放了她,但一旦看到了她,就开始如梗在喉。
殿内死寂得可怕,正是这份死寂,让屋外骤然响起的,由远及近的纷乱脚步声,显得格外响亮刺耳。
里面的温棠,哪怕神智昏沉,也清晰地听到了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急迫的脚步声。
温棠脑中瞬间闪过几百种让她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的可怕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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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外的风雪愈发肆虐,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几行深浅不一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覆盖。
偏殿门外,两个守门的宫人如石雕般紧贴着朱漆大门,其中一人更是用身体巧妙地挡住了门栓的位置,两人神色紧张,眼神闪烁。
忽地,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两人惊惶抬头,只见漫天风雪中,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立在阶下,昏黄的宫灯映着他肩头,发顶的积雪,勾勒出一张线条冷硬,毫无表情的俊颜,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开门。”
吱呀,
殿门被猛地推开一条缝隙,一股浓烈到近乎甜腻的,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气味的异香,瞬间钻了出来,弥漫在冰冷的空气里。
秦恭站在门口,鼻翼微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
里面看似是空无一人,只有那诡异的甜香愈发浓郁,但前方那扇近乎透明的屏风之后,隐约可见软榻上伏卧着一个玲珑的身影。
而这个身影是他无比熟悉的。
秦恭大步上前,抬腿踹向屏风底座。沉重的屏风应声歪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狼狈地滑开,彻底露出了后面的景象。
当看清软榻上的情形,他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沉下身来。
回答他的,只有软榻上温棠惊慌失措,布满潮红的脸庞,当秦恭疾步走到软榻边时,
当熟悉的,带着凛冽风雪气息的男子体味钻入鼻息,温棠仿佛溺水者抓住浮木,猛地伸出滚烫的手臂,紧紧搂住了他的脖颈。
她眼尾泛着妖异的红,水光潋滟,那颗小小的泪痣在红晕映衬下,艳得惊心动魄,勾魂摄魄。
她仿佛彻底失去了理智,一边急切地揽紧他的脖子,一边无意识地拉扯着自己早已凌乱的衣襟领口。
秦恭不是对此一无所知的毛头小子。他虽然没有去过青楼,没有去过烟花柳巷,但不代表他对这种东西没有了解。
“夫君......”温棠的嘤咛如同火星,她缠抱得太紧,仿佛要将自己揉进他骨血里。
榻上很快就多了两道的身影。
软榻前,那扇被踹歪的屏风只勉强遮挡了部分视线,而在屏风斜侧方,一个高大的紫檀木立柜静静矗立,柜门,并未完全合拢,留着一道幽深的缝隙。
“唔……”
衣衫簌簌滑落的声音在寂静得可怕的殿内被无限放大,男子的锦袍,女子的绫罗,一件件交叠着委顿在软榻边冰冷的地面上,凌乱而暧昧,甚至有一角水红色的女子亵衣,被无意间踢出了屏风的遮挡范围,暴露在幽暗的光线下。
方才还死寂的宫殿,此刻被压抑的喘息与细微的声响填满。
殿外风雪呼啸的回廊上,二皇子正与*几位被他强拉来的青年官员“谈笑风生”。
“章大人此刻就在前面的暖阁暂歇?咱们去瞧一眼,看看是不是在勤勉着?”二皇子脸上言笑晏晏,“章大人,现在可是父皇口中勤勉的典范。章大人每日天不亮就起身处理公务,直至深夜才肯歇息,案牍劳形,没有一日懈怠。如此能臣,实乃我辈楷模。
“趁着雪大难行,不如我等费些心思,一同前去讨教讨教?若能学得章大人一二分勤勉,日后也好在圣上面前得几句夸赞不是?”
他脸上笑意看似真切,仿佛确实是去求教。
但他旁边几位青年官员裹着单薄的官袍,冻得脸色发青,手脚冰凉,心里叫苦不迭,他们想回家跟老婆孩子热炕头,但面对二皇子,又不能说不,只能唯唯诺诺地附和着,心里却暗自嘀咕:这鬼天气,讨教什么勤勉?
一行人顶着呼啸的风雪,真是好不容易走到暖阁门前,还没等他们上前,暖阁的门就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当看清门内走出来的人时,几位本来就冻得瑟瑟发抖的官员瞬间僵在原地,扭头,面面相觑,顿时觉得更冷了,怎么是这位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