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殿下,您……”
  审判庭总使满面惊疑地望着狄娜·维尔尼亚,他心情沉重,正在思索今夜这件事背后到底是怎样一个深不见底的阴谋。
  狄娜已经神情自若地收起了那份继承文书,她表现得虔诚而又专注,仿佛自己刚才做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在起身时还替死不瞑目的德普尔二世合上了眼睛。
  骤然间,火光冲天而起。
  殿内所有人下意识望向了那个黑烟滚滚的位置,震耳欲聋的声音就像雷鸣,即使隔着极远的距离,无可掩盖的杀气也传了过来,那意味着有人正准备攻打夜萨缇宫,拉开一场厮杀的序幕。
  替狄娜·维尔尼亚办事的这些年,路远寒已经很清楚她都有哪些竞争对手,甚至还为殿下解决了其中几个麻烦,让一切胆敢拦在这条路上的障碍都战战兢兢,因此他立刻判断出,应该是二皇子和他手下那几位侯爵带兵反了。
  这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就在路远寒凝望远处的同时,那位总使面色骤变,审判庭不归属于继承者中的任何一方,因此没有人提前通知他们什么时候会掀起政变。两天前,对方以塞诺阿城西有匪寇滋生事端为由调走了大量警力,没想到就是为了这一刻。
  要想坐到帝国最顶端的那个位置上,就注定要承受无尽的风暴与流血。
  “殿……不,女王陛下。”
  路远寒及时改了口,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种让人胆颤的轻柔:“请放心,一切正在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着。”
  随着话音落下,他打开了狄娜·维尔尼亚随身带来的武器盒,里面赫然放着一把机械弓弩——不同于贵族游玩用的猎弓,这是把杀人于千里之外的凶器,从头到尾都打磨得极为锋利,即便是使用者一不小心也会被割破指腹,用热血滋养着它的成长。
  狄娜之所以敢冒着被褫夺储位的风险将它带进来,就是因为预想到了德普尔二世的死亡会引起一场多么激烈的动荡。
  路远寒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他动作熟练地抽箭,搭弓,瞄准了从外面突围进来的目标……披着重甲的雷欧·维尔尼亚在叛军中格外瞩目,他眉目深邃,展现出了领导者的风范。王室中人大多面貌相似,路远寒不难看出对方跟那位皇孙殿下有着深厚的血缘关系,某一瞬间,他觉得数年后的暴君或许就长这样。
  但路远寒垂下视线,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金属铮鸣的声音狂啸而出,那支錾金的箭羽飞过烈火与鲜血,命中了雷欧·维尔尼亚的咽喉。
  作为叛军首领,他的倒下即刻引起了恐慌。
  雷欧的党羽急切地簇拥过去,查看着他的伤情,但位于远处的杀手却没打算放过他们,第二支、第三支箭矢瞬间杀到现场——咻!每一支都穿透了叛党的咽喉,让他们当场暴毙,原本散发着耀眼光泽的箭尾因浸满血色而变得一片赤红。
  就在德普尔二世断气的十分钟后,雷欧·维尔尼亚步上了他的后尘。
  死亡正在蔓延,那种恐怖的力量就像瘟疫,不断有叛党捂着自己的喉咙倒下,他们无不痛苦到了极点,流出的血将地面浸透,霎时间人人自危,失去雷欧·维尔尼亚这个密谋着篡位的首领后,他们攻打夜萨缇宫的势头终于得到了遏制。
  但这还没有结束。
  路远寒放下弓弩,他仍然站在原来的位置上,不曾挪动一毫,那种视死亡为无物的态度让审判庭的大人物都感到了胆寒。
  年轻的首相睫毛颤了颤,他漫不经心地拂去肩膀上的落雪,从衣领内侧取出了一枚令哨,紧接着吹响了它。
  随着凌厉的声音传出千里,铺天盖地的黑影从皇宫外围升起,骤然撕开了夜幕——那是阿历克斯·莫顿直接负责、并由皇家学术协会秘密制造的轻量化飞行器,它们有着鹰隼般的外型,金属利爪下负载了武器系统,只要那人一声令下,轰然而至的炮火随时都能将下面的叛党扫成筛子。
  那场大雪下得更猛烈了。
  维尔尼亚建国198年冬,狄娜·维尔尼亚以第一顺位就任新帝,并赐予谢司·维尔夏德直接受命于女王的职能。
  一个前所未有的权宦诞生了。
  第312章 帝国之刃(15)
  “谢司·维尔夏德?”
  “据说他一箭射穿了那个叛党的咽喉, 让雷欧·维尔尼亚血溅当场,毫不畏惧皇室的威严。所有人都吓得噤若寒蝉,他们畏惧着高处的首相阁下, 就仿佛一切阴谋、动荡都逃脱不出他的掌控, 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三天,将整个夜萨缇宫都照得亮如白昼……到处都是血,都是死不瞑目的尸体, 谢司大人以雷霆手段清扫了叛党余孽, 狄娜女王正是靠着他顺利上位, 说他是陛下的鹰犬一点都不为过。”
  随着话音落下, 簇拥在那个游说者周围的听众无不唏嘘, 他们已经想象到了当时的场景该有多震撼,恨不得在现场一睹为快。
  距离夜萨缇宫事变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这件事却还为人们津津乐道。
  毕竟那位殿下若是没有被一箭射死, 他们根本不得提及皇室的名讳, 然而成王败寇, 现在是狄娜·维尔尼亚的王朝, 雷欧作为一个失败者,经常出现在各种负面新闻以及群众的唾骂中,用于衬托他们的现任统治者有多么英明。
  要谈论帝国的朝代更迭,被提到最多的就是那位首相阁下——谢司·维尔夏德。
  无论是辅佐新帝上位, 还是推动整个蒸汽时代的前进,那人都功不可没,塞诺阿公民报趁机出了期独家访谈, 他们请到了谢司·维尔夏德, 问他是怎样从一个行脚商人爬到了现在的位置。首相阁下正襟危坐, 对自己的黑历史毫无羞愧之色, 他沉思片刻答道,只要能忍受每天开会时有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就好,而他的这份幽默也赢得了众人的好感。
  现在,整个帝国没有谁不知道他的名字。
  作为一个政客,路远寒无疑是成功的,朝堂中没有人能够越得过他的位置,而且女王陛下似乎并不怕他功高盖主,对首相全然托付了信任,路远寒也没有辜负这份恩情,他在任期间统领着帝国的财政、军事等各方面事务,没有遗漏任何一件小事。
  塞诺阿的人们爱戴着他,崇拜着他,就连酒足饭饱后都要谈及首相阁下的丰功伟绩,将所有激动的情绪都投射到了那人身上。
  听众们正在兴头上,嚷嚷着要让游说者再多讲一点关于谢司阁下的事,他们闹出的动静吵到了角落里安静吃饭的男人,他神情不快,起身撂了碗就走。
  尽管他已经离开了餐馆,赞美谢司·维尔尼亚的声音仍然从门后隐隐传了出来,男人却有些不以为然。若是那位首相阁下真有吹捧的那样神通广大,又怎么会有那么多无辜的人捱不过严寒刺骨的凛冬,满怀着绝望死去?只是整个帝国都在狂欢,他们根本看不到下城区的痛苦罢了。
  男人名叫阿尔菲,生活在第十四区的边缘处。
  他原本靠着替人修灯为生,只不过新型照明设备逐渐取代了传统的煤油灯,阿尔菲·佐伊如今正面临着下岗的风险,再差一点就要滚到贫民窟去,因此才会对推行蒸汽技术的首相阁下怀有不满。
  阿尔菲的妻子几年前因病离世,两人不曾生育,对于孤家寡人的他而言,赚的钱只要能糊口就够了,他从不苛求自己能过上什么幸福美满的生活。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前段时间,阿尔菲捡到了几个从福利院跑出来的孩子,他们当时正被人追赶,对方是个满身横肉的家伙,说这几个没有家教的野种偷了他家卖的包子,不由分辩就要动手打人……阿尔菲皱着眉拦下了那人,他在这一带也算有些声望,对方接过钱就神情讪讪地离开,没敢再接着找那些孩子的茬。
  替他们解了围后,阿尔菲才发现其中一个男孩的腿似乎被打瘸了,整个人疼得浑身直颤,而他是孩子们当中年纪最大的那个,所有孩子都哀痛地围在他身边,就像脆弱的幼鸟。
  阿尔菲·佐伊无法坐视不管。
  他将孩子们带回了家,下厨提供了一顿饱餐,等那些小动物般的眼睛齐齐望过来时,阿尔菲才开始询问福利院是否存在虐待儿童的行为,考虑要不要为他们寻找下家。毕竟他没有能力救济别人,刚才拿出来的食物就已经是全部了。
  “没有福利院愿意收下我们。”
  一个面有雀斑的男孩说道:“索菲娅患有先天不足,很难找到合适的医疗资源,教养员本来要将她卖给人贩子,格斯是为了保护她才被打伤了腿的……但我们买不起药,现在只能活一天是一天,他的腿很快就要彻底坏死了。”
  闻言,阿尔菲不禁陷入了沉默。无论是谁听了这番描述都很难不产生同情,他刚才还不太愿意揽下这桩麻烦事,但要是连他也置身事外的话,这些孩子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阿尔菲最终还是没有送走他们。
  除了最基本的活计以外,他又咬着牙去外面找了几份帮工,将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极满,仅在吃饭的时候才能停下来休息片刻。这个家庭原本只有他一个人靠在破旧的沙发上借酒浇愁,现在则多了几个孩子,他们干活倒是很勤快,会争着帮这位好心人刷碗、做家务……阿尔菲不禁想道,这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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