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皇孙殿下挑的位置非常微妙,他每一次挥鞭都会抽在伤口表面,辛辣无比的液体顺着缝隙渗进去,强烈的刺激将犯人的疼痛感放大到了原先的数倍,让这场折磨变得越发难捱。
  但下手者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行为过分。
  比起愧疚,韦根现在感受到的更多是愤怒,他阴鸷的声音就像蟒蛇逼近,游动着钻到了犯人的耳膜里面:“是谁让你陷害他的?”
  第311章 帝国之刃(14)
  韦根早就提前调查过了。
  他面前这个奄奄一息的家伙并不无辜, 对方混迹在整座宫殿最不起眼的那些杂役仆人中,试图用重金收买他们联名举报谢司·维尔夏德在绯红宫时行事不端。
  对方不仅想要陷害那人受贿,还为首相准备了一顶威胁皇储殿下的帽子, 其心可诛。
  这家伙非常狡猾, 下手时挑选的目标都是那些社会边缘的小人物,同时满足了家境贫困、容易动摇两个条件,按道理说, 这样一件小事本不应该惊动皇孙殿下。
  但不巧的是韦根发现了他。
  被撞破时, 他正在教唆那些仆人往联名书上签字, 再过一阵这份文件就会被秘密送到审判庭, 让帝国的新任首相下狱接受调查。
  韦根没想到自己身边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他简直怒不可遏,某种难以描述的情绪在一瞬间涌了上来。教唆者被他的扈从带到了旁边的厢房, 而那些受到蒙蔽的仆人则痛哭流涕地跪在他脚下……他们满面恐惧, 额头已经磕出了血, 哆嗦着说自己错了, 不应该谋害首相大人, 希望殿下开恩宽恕他们这一次。
  但那位殿下懒得听他们狡辩。
  作为维尔尼亚皇室的一员,韦根现在已经快到拥有继承权的年纪了,他就算要处置几个仆人也不会引起狄娜的注意。
  韦根让扈从开除了那些仆人,并将他们贬为最下等的奴籍, 若是不带着整个家庭连夜滚出塞诺阿,等待着他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没有人敢质疑帝国律法的权威。
  这个教唆者的骨头倒是比他想象中要硬。
  韦根已经耐着性子审讯了整整一刻钟, 血水飞溅, 惨叫与痛呼不绝于耳, 整个房间充满了让人不寒而栗的腥味, 他握着鞭子的掌心都有些隐隐泛酸,对方却没有透露自己究竟归属于谁。
  犯人油盐不进的态度让韦根开始失去耐心了,他不想再浪费时间,索性扔下鞭子,一边嘱咐扈从给自己戴上手套,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话,直到他的指节连同掌根完全被黑色胶革覆盖,就算动手,也不会沾到那些下等人的血液:
  “让我猜猜,幕后指使你的无非就是我那几个好皇叔,除了他们以外,没有谁会紧咬着母亲手下的鹰犬不放……你们知道老师有多辛苦吗?”
  “为什么还要执意给他添乱?”
  韦根将犯人的手臂从刑具上解了下来,对方充血涨起的胳膊正在微微痉挛,就连指尖都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皇孙殿下帮着犯人摊开手掌,紧接着拧断了他一根手指。
  骨头断裂声后是男人的惨叫。
  韦根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手,他现在已经不是审问了,而是在犯人身上宣泄着无法平息的怒火,他将对方的指节一根一根折断,直到教唆者的手掌变成了柔软无骨的状态。
  等到他额际浮现的青筋逐渐消下去的时候,犯人已经没有意识了。
  “行了,先这样吧。”
  韦根略显嫌恶地微微颔首,示意扈从将犯人拖下去等待处置,那些扈从有着健硕的肌肉,干起活来非常利索,而且不会对雇主的决议提出任何意见,就像烈日底下照出的一道影子。
  与狄娜·维尔尼亚指派给他的随身侍卫不同,这些人完全效忠于皇孙殿下本身,是可以为他调遣、利用的一把利刃。
  他们都是韦根亲自从下属中提拔出来的。
  皇室生活的浸淫让韦根·维尔尼亚意识到了权力的重要性,继承人们无不擅长口蜜腹剑、勾心斗角,而他的母亲就是其中最厉害的那一位——韦根学得很快,他从狄娜身上学到了不少狠辣手段,但在成年以前,韦根没敢表现得太肆意,只笼络了几位效忠于他的心腹。
  等到他受封离开绯红宫后,就可以进一步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了。
  这些扈从确实比别人用着趁手多了,韦根不禁想道,但他下达的任务非常隐秘、血腥,要是能为他们安排一个明面上的身份会更方便,像托德·亚当斯那样有着爵位承袭的情况就不错。
  韦根暂且将这件事搁置在了一边。
  沾满血迹的手套被他脱了下来,考虑到等会还有一场舞会要参加,韦根认真检查了自己的仪容,发型完美、容貌英俊,就连发丝下的耳钉也打得恰到好处……不知为何,他感到有些奇怪,总觉得自己弄丢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
  对于韦根·维尔尼亚的举动,路远寒通过监视孢子观察得极为清楚。
  但他现在顾不得考虑学生的心理问题,因为宫中急召,王室谕令一路疾驰着送到了首相府,将谢司·维尔夏德从他安静、舒适而又充满温暖的家中叫到了夜萨缇宫。
  那是帝国最中央的地方。
  在塞诺阿的公民们看来,绯红宫就已经辉煌得代表着整个帝国的荣耀了,但那仅是历任皇储殿下的居所,而夜萨缇宫才是帝王办公之处。只不过现任统治者已经走到了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他重病在床,任何人禁止入内,帝国的多数事务也都交给了皇太女以及钦差大臣去处理。
  德普尔二世的身体状况急剧恶化了。
  皇帝濒死之际,受到召见的不仅有首相,还有统管着审判庭所有骑士的总使,两人一见面就针锋相对,路远寒下意识跟那人保持着距离,而对方同样也对他充满了警惕。
  只是他们刚踏进夜萨缇宫的主殿,路远寒就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因为这地方太诡异了。
  作为历任帝王传承到现在、并以夜萨缇明珠命名的皇宫,这里的装潢极尽奢华与辉煌,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仿佛只是轻碰一下都会冒犯到维尔尼亚的威严,却到处都是腐败、死亡的气息,以至于侍奉在宫中的内务官都表现得像是匆匆飘过的幽灵,他们满面苍白,毫无活人应有的温度。
  没过多久,路远寒察觉到有股强烈的力量正盘旋在大殿上方,就像紧绞着猎物的吞天巨蟒。
  他们虽然行在长廊上,一步一步前往目的地,却始终无法触碰到对方的存在……路远寒想,那是维度裂缝的投影?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若是前者的话,事情就太糟糕了。
  没等路远寒思索出结果,他身边那位审判庭的总使就停了下来,已经到了德普尔二世的寝殿,引路的侍从将他们两人带到后就默然退了下去,只剩受召对象留在这里。
  作为帝国新上任的首相,路远寒还没有觐见过德普尔二世,这本该是他的失职,但考虑到那位陛下已经病重得承受不住任何刺激,只差一步就要撒手人寰,也没有谁会怪罪到他头上。
  而且陛下看起来确实不太好。
  路远寒和审判庭总使停在一个适合觐见的距离,隔着隐约有银光浮动的帘幕,他们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怪物,或者说德普尔二世。那位尊贵的统治者现在只剩下过分消瘦的骨头架子吊着一口气,他的手掌垂在榻边……若是不仔细辨别的话,将其手背上的淤青认成尸斑也不让人意外。
  臣子们虽然预想过德普尔二世快要撑不住了,却没想到他的气息已经微弱到了这种程度,似乎随时都要离开这个蒸蒸日上的帝国。
  路远寒不动声色地垂下了视线。
  “谢司·维尔夏德。”
  苍老而干涩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随着被德普尔二世钦点的首相走上前去,那只手异常有力地攥住了路远寒,对方激动的情绪倾泻而出,就仿佛有一场狂风骤雨即将落下:“你就是……狄娜为我选出的……”
  无论是被陛下抓住的路远寒,还是侍奉在外的审判庭总使,两人都拿出了此生最恭谨、顺从的态度,耐心等着一个答案。
  让人遗憾的是,那种情绪成了催人死亡的魔鬼,德普尔二世没能说完就断了气,他的手掌滑落下去,路远寒看见刚才被触碰到的地方隐隐渗出了一股黑气,细密的痛感顺着红痕钻进掌心,让他意识到这位陛下恐怕早就被侵蚀透了。
  毋庸置疑,德普尔二世迎来了最后的死亡。
  作为历史的见证者,路远寒本应流露出错愕、悲恸等充满人性的情绪,但他表现得非常平静,就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倒是那位审判庭总使有些难以置信,正准备上前查探皇帝的情况。这毕竟是一位统治者的陨落,而不是死了个无关紧要的流浪汉。
  就在这时,殿外骤然响起的脚步声拦下了那位总使的行动。
  能够擅自出现在夜萨缇宫中的没有别人,正是狄娜·维尔尼亚,这位皇储殿下紧抿嘴唇,肩膀后的披风浸透着凛冬一样凛冽的寒气,如同踏着大雪而来。早在德普尔二世卧病期间,她就已经提前拟好了继承文书——现在,狄娜靠近那张床榻,她在德普尔二世膝盖前跪下,牵着对方的手按上了一枚沾血的指纹,文书既成,就算是得到前任统治者的认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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