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许久,宗文康抬头看向陆河,“伤了没有?”
“我没事。”陆河答。
“对不起啊,家里的事,让你……”
“康叔,我真没事。”陆河转头去看宗念,彼此的视线悄然相遇,似对望的两座山,坚实、厚重、沉稳——他说你做的很好,挺住;她说谢谢你打了预防针,虽然比预想的更激烈;他说慢慢来,都会过去的;她说我知道,放心吧——这是一场无声的对语,陆河转回头,宗念看向别处,所有的答案都已经在彼此的眼神里找到了。
“小陆,叔叔想问问你,”宗文康十指相扣,手背青筋暴露着,“家属说告晚风,能告吗?”
这么多年,晚风从未经历过一场官司。
“能告。”陆河顿了顿道,“养老院作为经营者,有安全保障义务,这是《民法典》的规定。这件事起诉维度主要就是安全保障义务,其余的还有比如管理疏忽,合同约定,精神损害赔偿这些。”
宗文康点点头,叹了口气。
“爸,大不了就关门。”宗一轩说道,“你自己身体最重要。”
“先……都先回去吧。”宗文康撑住楼梯扶手缓缓起身,再次面向陆河,“小陆,囡囡去你那住几天,方便吗?”
“爸!”宗念最先否认,“我不去。”
她知道父亲因何这么做——怕家属再找来,而她是现场唯一的目击证人,宗文康要保护她。
“我方便,怎么都行。”陆河说道。
“你过去住。”宗文康面向女儿,不由反驳的语气,“身上带着伤,洗澡什么的我和小轩弄不了,净给我们添麻烦。”
“姐,要不你去吧。”经这一夜,宗一轩再不开窍也察觉出二人间的关系,“爸说得有道理,你先把伤养好。”
宗念只得答“好”,心里却一阵绞痛。
整个下午相安无事,似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宗文康去晚风附近的诊所输了液,回来后烧退了些,到家直接睡了过去。宗一轩说自己睡不着,与小川两人做起卫生,里里外外打扫一通,除了南方爷爷的房间没有动——人尚未抓到,不知警方是否还要回来取证,也不知家属什么时候会过来。宗念收拾一些简单衣物和洗漱用品便随陆河回了家,上午在医院争吵时脚趾又被碰到,血渗透纱布,将拖鞋一角都染上红色,陆河背她上楼,心疼地一句话都讲不出。
天降灾祸,除此之外,他们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一切的发生。
换药时宗念才想起来问,“你家过年不用走亲戚什么的吗?”
今天是大年初三,仍在欢闹喜庆的辞旧迎新中。
“晚上要去外公外婆家吃饭,我跟我妈说有事,就不过去了。”陆河细心打理伤口,头也不抬说道。
“你去吧。”宗念有些内疚,“我自己没问题。”
“外公外婆住得近,想去随时能去。”药换好,陆河坐到她身边,“宗念,我有和你共患难的准备,你不用推开我。”
“我没想推开,就是……”
陆河将她拥进怀里,“你啊,老自责什么。”
“我现在脑袋都是懵的,想不明白。”
“看着还行啊,院里安排妥当,在医院也挺镇静的。”陆河松开人,对她笑一下。
“我装的。”宗念亦扯出一个苦笑。
“出了问题,我们就想办法解决问题。一步一步来,所有事都是这个道理。”陆河捏捏她的脸,“现在的问题是,你得休息,睡一觉。”
宗念点点头,忽而说道,“我好像没带睡衣。你看看包里有吗?”
陆河去翻行李包,出门匆匆,果然忘了。他找出自己的t恤和平时运动穿的短裤放到床上,“我的睡衣你穿着肯定大,别
再碰到伤口。先穿这个吧,换好叫我。“说罢带上卧室门出去。
房间拉着窗帘,只开一盏台灯,光线静谧柔和。
许是久违地平静下来,宗念这才感觉到伤口带来的阵痛。膝盖弯一下抻得生疼,胳膊也是,抬起来都有些费力。脚趾更不用说,偶尔传递来的痛感几近酥麻。费了些力气才换好衣服,宗念大声唤人,“陆河!”
门打开,他端杯温水进来,表情带些笑意,“我听得到,隔音没那么好。”
宗念喝几口,慢慢蹭着床躺下,见陆河要走,赶忙拉住他的手,“你不和我一起睡?”
“我……睡客房吧。”
“不要。”她晃着他的手,摇头。
“不要?”陆河无奈,“康叔让你住过来是养伤的。”
“我……”宗念紧紧拉住他的手,“怕做梦。”
怕梦到昨夜,更怕梦中的自己先选择救南方爷爷而没去追人。
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好。”陆河放下水杯,到她身边躺下,而后又调整姿势,伸出胳膊将人揽到怀里。
“我不想做梦。”宗念抱住他,低声说道。
“不会的。”陆河吻上她的额头,“睡吧。”
一觉天黑,睡眠被电话声打断,宗念迷迷糊糊按下接听键,“喂。”
“小念,你在家吗?方不方便出来一下,我和你婶子想和你见一面。”
她一下惊醒,将手机拿远些去看联系人——是全师傅。
此时时间是夜里十一点。
宗念镇定一瞬,“我没在家。我发个地址,你们过来吧。”
第45章 “我想对这个世界宽容点”
陆河陪同宗念下楼,她走得很急,一旦步伐加快就被拽回,他悉心嘱咐,“小心脚。”
“他们来是不是就证明是小满做的?”宗念迫切想要一个结果,心里七上八下,“还是不是,来找我问责?那究竟是谁?”
“宗念。”陆河唤声名字,双手按住她的肩膀,“调整一下。”
宗念注视着他的眼睛,缓缓做个深呼吸。
“好了吗?”
她点点头,两人一同出小区大门。
全有道夫妇等在这里,旁边停着两人上下班出行骑的那台电动车。见他们出来,全有道瘸着腿颠跑上前,而后“扑咚”一声,跪倒在地。
宗念吓了一跳,赶忙去扶人,“全师傅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小念,小念,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爸爸啊!”全有道长跪不起,全婶在一旁默默流泪。
“先起来,先起来再说。”宗念与陆河两人齐力才将人拽起,平日总是憨厚带笑的那张脸,此时早已被泪水覆盖。
“小满……小满晚上打电话回来了。”全师傅抹掉眼泪,哽咽着说下去,“他说他没想伤害老人,当时慌了,就推了一下,谁知道……是我们的错,全是我们的错,没把孩子往正路带,他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他头昏了啊!”
“小满人呢?”宗念问。
“我们让他去自首了。我和你婶子刚从派出所回来,见到人了,他……他就是一时犯了邪念,他也后悔,不敢回来,一直在哭。”全有道死死拽着宗念的胳膊,“小念,我现在没脸见你爸,我……”说话的间隙,他突然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造孽啊,造孽啊!”
陆河抓住他的手,“先冷静点,有话慢慢说。”
身后的全婶已经哭成泪人,呆呆站着,像一尊只会流泪的雕塑。
“小满年前跟我们说想回广东去,那边有个朋友在做生意,让他入伙。我俩一听要钱就没同意,因为这事他还跟他妈吵了一架。其实我和他妈知道他在养老院呆不住,年纪轻轻的大小伙子,他看着别人赚钱眼红。”全有道边抹眼泪边道,“这孩子主意大,平时跟我们说得也少,谁知道……谁知道能干出这种事,怪我们,怪我们没看住他。”
宗念与陆河对视一看,“全师傅,南方爷爷人没了,警察有没有跟您说……”
“说了。”全有道点点头,“他弄死人了,事情大了。”
全婶这时哭喊一声,“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是那样的孩子!”
“你还替他说话!”全有道目光如炬呵斥妻子,“要不是你天天顺着他,他能起这歹念?他能出今天的事?”
“你早把钱给他,什么事都不会出!”全婶冲上来,对丈夫一阵推搡,“我说给他钱让他走,是你死活不同意,是你逼的孩子成这样!”
“我逼他?他拿上钱不一定干出什么事!”全有道没有还手,一张黝黑的脸此时涨得通红,“人家说他就信,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事啊!”
夜幕里只剩全婶嘤嘤的啜泣声。
“全师傅,全婶,你们也别吵了。”宗念看着他们,五味杂陈,她让自己尽量表现得冷静,“事情已经出了。小满那边如果你们再见到他,一定让他好好交待情况,不要有任何隐瞒,争取……争取宽大处理吧。”
全有道点点头,迟疑了一下,“那老人……”
“南方爷爷家属今天来了,他们情绪比较激动。”宗念本想告诉他们医院的情况,她想让他们知道就因全小满一人一时的恶念,给自己的父亲给晚风造成多大的创伤,可目光瞄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