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沈晖星凝视着裴寂青眼角摇摇欲坠的泪光,多么脆弱又悲伤的表情——他近乎冷酷地想,这大概又是伪装。
一切都是虚假的,适配报告上冰冷的数字是假的,那场致命车祸背后或许藏着更深的谋划。
可能只有爱他是真的,也只有爱他。
沈晖星被最亲密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布满裂痕,他忽然觉得可笑——究竟是什么蒙蔽了他的双眼?是那人指尖碰上他脸时的温度,还是晨光里一个慵懒的微笑,还是夜半时分落在他侧脸小心翼翼的吻?
所有的蛛丝马迹都化作细小的针,密密麻麻扎进心脏,提醒着他这场持续五年的荒唐骗局。
“没有。”
沈晖星的回答像一把刀,干净利落地斩断了所有可能。
裴寂青轻声说:“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竞选的倒计时在新闻里滚动,铺天盖地的报道像潮水一般。
裴寂青的身体开始反应剧烈,胃里翻涌的酸苦几乎要将他掏空。
他只能去找尹宁。
尹宁是生养过好几个孩子的omega,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是笑,眼睛都亮起来说:“这是好事啊,执行官肯定特别开心吧?”
裴寂青垂下眼睫:“他在竞选,我不想让他分心。”
他顿了顿:“你能帮我保密吗?”
“当然了。”尹宁答应得干脆,目光却忍不住落在他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带着柔软的羡慕,“父亲是s级alpha,你的孩子一定生下来就很优秀。”
裴寂青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希望吧。”
尹宁帮他去拿报告,一个人去医院,遇到了牧辛白和沈昕泽。
消毒水的气味在走廊里浮动,冰冷而刺鼻,转角处,沈昕泽正搂着牧辛白的腰,两人姿态亲密,却在看到裴寂青的瞬间骤然分开。
牧辛白别过脸,耳尖泛起薄红。
沈昕泽挑眉,目光在裴寂青身后搜寻:“嫂子,我哥没陪你一起来?”
“我一个人可以。”裴寂青看着他们,“谁生病了吗?”
“他一天到晚都在忙,”沈昕泽忽然笑起来,眉眼间带着掩不住的得意,语气雀跃,“大嫂,我要做爸爸了。”
牧辛白站在一旁,神色别扭又柔软。裴寂青望着他们,心想这样一对曾经针锋相对的怨侣,竟也能修成正果——果然缘分这种事,该来的终究挡不住。
“……恭喜,”裴寂青轻声说,“你还没告诉你哥和爸爸?”
沈昕泽撇撇嘴,喜气在眉梢跳跃::不想告诉他,等过一阵再告诉爸爸吧。”
说完语气里带着几分赌气:“他那种人,总觉得别人永远长不大,好像全天下只有他一个人能撑起这个家。”
裴寂青静静地看着他:“你大哥也是想让你好。”
沈昕泽不置可否。
裴寂青见尹宁过来就跟他们说了再见。
几日后,严珂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他告诉裴寂青,他黑进了他哥的电脑,看见最近沈大哥的信息素波动得厉害。
“还有一件事,”严珂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小心翼翼地告诉裴寂青,“他们启用了适配度配对系统。”
因为应忱的缘故,下一次信息素核查的日期近在咫尺。
所以沈晖星不再需要他了。
裴寂青想,自己对他已经没价值了,自己既不够温顺乖巧,连信息素都匹配度都不够,自然会被抛弃。
系统里每年都有新的omega源源不断入库,总会有更合适的、更能安抚那个s级alpha的存在。
“和沈晖星最高适配的omega是多少?”裴寂青听见自己这样问,声音平静得不像话。
严珂的呼吸顿了顿,才轻声回答:“百分之九十五……裴哥,你不要伤心。”
沈晖星再次踏进家门时,正值竞选前的最后几日。暮色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冷硬的边,他需要裴寂青陪同出席一场演讲——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裴寂青唇角扬起温婉的弧度说:“当然可以。”
好像他们没进行过前几日的争吵。
沈晖星身后的智囊团鱼贯而入,西装革履的精英们带着数据与策略的冰冷气息,裴寂青端着茶盏走近书房时,虚掩的门缝里漏出断续的对话。
“百分之九十五……”有人压低声音,“竞选在即,接触一下也无妨?”
“可以。”沈晖星的回答简短而笃定,像一记闷雷砸在耳畔。
严珂发来的资料静静躺在手机里——二十一岁,叫宁循,是与牧辛白同校的艺术生,专攻大提琴。
裴寂青坐在车里,看着那个年轻的omega走向沈晖星的车。那人身姿挺拔如修竹,气质很好,琴盒在肩头投下优雅的阴影,有人替他接过,而后车窗缓缓升起,将里面的空间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裴寂青的指节死死扣住方向盘,皮革在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命定是多么令人嫉妒的字眼,好像他们天生就该在一起。
裴寂青好像尝到喉间翻涌的铁锈味,他才知道原来嫉妒是有形状的,是荆棘丛生在血管里,每一下呼吸都带出淋漓的伤。
这是裴寂青第一次毫不掩饰自己的嫉妒,贪婪和偏执,与此同时也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他已经把自己的全部都献祭给了沈晖星。
母亲枯槁的手突然浮现在眼前,冰凉的指尖掐进他腕间,弥留之际的气音像诅咒:“寂青你要记住,要是以后你察觉要被人抛弃……就抢先扔掉对方……”
“这样可怜的永远就不是我们了。”
裴寂青忽然捂着嘴低笑起来,笑声响在密闭的车厢里,眼泪也随之掉了下来。
原来最可怜的不是求而不得,是捧出一腔赤诚后才明白,自己从来不在命运编写的剧本里。
第32章 裴寂青已经去往异国的飞机上,他乘坐的私人……
沈晖星那日回来的时候, 特意换了一件衬衫。
布料裹住他硬挺的肩线,衣领处折着几道浅痕。
裴寂青翌日掘出了后院那株苦橙树苗,铁锹切入泥土, 露出底下交缠的根须。他将它与红杉木分离时, 有橙花香气从断根处漫出来。
陵市的气候让这两株植物便始终保持着稚拙形态, 在铁栅栏圈出的阴影里相偎而生。
苦橙树的枝叶反倒比红杉更为丰茂些,新抽的枝条环住红杉, 而红杉斜斜倚着苦橙树, 树皮蹭着树皮。
天空飘着细密的雨丝,像一层朦胧的纱, 轻轻笼住整个庭院。
雨滴落在泥土上, 洇开深色的痕迹, 又顺着草叶滑落。
张姐撑着伞走过来,伞面微微倾斜,遮住裴寂青头顶, 她望着他挖土的动作, 铁锹每一次落下, 都带起潮湿的泥土, 露出纠缠的根系,她忍不住低声劝道:“夫人,两棵树的根都长到了一起,你伤到树根了,两棵树都活不下来的。”
裴寂青没有回答, 只是沉默地继续挖着,直到那株苦橙树彻底脱离土壤,根系裸露在雨中,湿漉漉地滴着水。
这两棵树是他和沈晖星几个月前一起种下的。
他抱起它, 转身离去,只留下那棵红杉幼木孤零零地立在原地,露出一半根系,枝叶在雨里轻轻颤抖。
裴寂青走出了院子,最终停在绿植道路旁,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苦橙树栽进新的土壤。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滑落,滴在树根上,又渗进泥土里。
裴寂青蹲下身凝视着它,低声说:“我知道你能活下去。”
张姐望着裴寂青反常的举动,眉头蹙起,眼角的细纹里盛满困惑,她嘴唇微动,声音里掺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夫人,发生了什么吗?”
雨丝斜斜地掠过两人之间,裴寂青抬起眼,眸底映着灰蒙的天色,却浮起一层极淡的笑意。那笑意却带着真切的温度。他轻声道:“没什么,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对我很好。”
张姐怔了怔,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伞柄:“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裴寂青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要随沈晖星出席演讲的前一晚。
暮色如潮水般漫进客厅,将未开灯的空间浸染成昏沉的琥珀色。
裴寂青下午吐了,在沙发上蜷缩着醒来,喉间还残留着酸涩的苦味,一条羊毛毯无声地覆在他身上。
他睁开眼睛,看见沈晖星立在落地窗边沿的阴影里,西装革履的轮廓被夕照割裂成明暗两半,他半个身子都在阴影里,让裴寂青觉得他一度是幻境。
“昕泽说在医院看到你了?”
沈晖星的声音从光影交界处浮来,带着经年不变的冷质音色。
裴寂青的视线掠过沈晖星,往外看:“旧病发作,这个我没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