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她的手从腰际滑落,一路向下,轻轻托住臀部:“回房间吧?”
“回我的房间还是你的房间?”
柏溪雪仍在问——大小姐总是习惯被人服务着送到自己房间门口。言真眯了眯眼睛看她,心道她还真又胆子问呢,嘴上却只是温柔地又弯了一次。
“当然是我的房间。”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柏溪雪便被言真扣住腕骨。
这次言真是作为宾客出席,酒店房间自然规格与往日不同。套房里灯光昏暗,逆光隐隐勾勒出言真侧脸,却让柏溪雪有一点心慌。
大小姐向来想到什么做什么,还空着的那只手,啪地一声就把灯关上。
“……打开。”
言真低声道。
她坐在那里不动,像是在较劲,黑暗中眸光闪动,隐隐嚣张与得意。言真也懒得跟她闹,抽出一只手,径直将柏溪雪推到床上。
啪,又把床头的夜灯拧开了。
床板微微震颤,她珍珠白的裙摆散开,上面仍有飞溅的酒液痕迹,暗红如一道血迹。
而她躺在丝绸中,颈上仍有淡红掐痕,如一只引颈受戮的天鹅。
礼裙为了贴合身型,设计了精密的暗扣,言真用手指慢慢挑开系带,柏溪雪犹不肯认输,扬着下巴挑衅地看她,像是要看看她敢做到什么程度。
而言真只是冷笑,手往下探,顺着腰线的弧度游弋。
终于被慌乱地夹住。
她听见对方声音掠过一丝紧张,强撑镇定:“……我还没有卸妆。”
“没必要。”
言真平静地说:“我不会留你过夜。”
当年刚开始的时候,柏溪雪也不留她过夜,一场欢好之后,大小姐总要她滚下床去。
如今,面前的人却睁大了眼睛,神情似乎有点受伤。
真是双重标准。言真只当看不见她的表情,松开手,起身往卫生间去。
哗啦啦的水声传来,她细致地洗手,用很凉的水,只觉得心和指尖都一同浸入冰冷之中。
再回来时柏溪雪已经翻了个身,支着下巴黑暗中似乎有些茫然地发愣。后背礼裙敞开,露出大片光裸肌肤,微微凸起的蝴蝶骨精致脆弱,忽然叫言真心生愧疚。
可是,她在愧疚什么?
她不愿去想,只用手粗暴地挡住柏溪雪的眼睛,便又吻上去。
冰冷的指尖犹带湿意,却在四处点火。言真的吻从脸颊到脖颈,绕过那一圈淡淡的指痕,越过精巧的锁骨,手指在柏溪雪颈后停留,不动声色地,将那一串冰冷的钻石项链解开。
啪。
价值连城的珠宝,被她像垃圾一样随手掷到地毯上。
没有人有精力去在意,因为柏溪雪已骤然呜咽了一声。
一眼看去,其实她依旧衣冠楚楚。
然而更深露重,她的眼睫被打湿,无助地转头望着言真,终于流露脆弱,伸出手,想要得到一个拥抱。
言真却不想看见她的脸,只是沉默着,将她的脸转了回去。
齿缝间流出的潮水与铁锈,将指尖浸皱,淹没了脚踝,让整个世界都共同坠入夜色更深沉处。
——她又做梦了。
梦里又回到了那个下午,一个惺忪平常的暑假午后,她们全家人却正襟危坐在一起,仿佛在讨论着什么。
是言妍读高中的事儿,她想走艺考路线。但言父对此却持反对态度。
不是不让言妍跳舞,只是在上一辈眼中跳舞终归是个爱好,而文艺圈太乱水太深,好好读书远比艺考更稳妥。
言意明对此仍摇摆不定,大概也与言父持同一态度。眼看报名的时间就要过去,言妍急得和她爸大吵了一架。
那天言真记得言妍哭得很惨,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自己反锁在房门内,呜呜咽咽,可怜得像条落水的小狗。
她听着心疼得不得了,忍不住端了杯热水过去,轻轻敲门,却听见言妍自暴自弃的尖叫:“要是来劝我放弃的就别敲门了!”
默了一息,她无奈地靠在门上,“我只是来给你送杯水,怕你眼泪哭干停水了。”
“……”
房门内沉默,言真又轻轻敲敲门:“我可以进来吗?我保证不劝你。”
“……真的假的。”
“真的。”
话音刚落,门就迅速地拉开了一条缝,鼻子通红的言妍一把将她拽进了房间。言真犹记得“不许开口劝”这个承诺,小心翼翼地将温水放在桌上,正要转身说几句无关的话安抚。
言妍却已经猛地扑进了她的怀里:“姐姐!”
小姑娘哭得声泪俱下,仿佛受了天大委屈:“老爸他欺负我!”
很久没看见言妍哭得这么凶了,小姑娘紧紧地把自己埋进言真怀里,哭得肝肠寸断海水倒灌,从小时候她爸不小心吃掉她一根棒棒糖开始控诉,一路控诉到今日吵架,言父有多么冷血、独裁、不近人情。
“他就是世界上最坏的爸爸!”
言真哭笑不得地抱着她,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揉揉小姑娘的头发:“乖,不哭了啊。”
“你会帮我的对不对……”言妍仰起头看她,用脑袋蹭言真的手,大眼睛里满是哀求,“你可是我姐姐……”
可是你爸也是我爸。十六岁的言真不忍心地转过头:“我胳膊拧不过大腿……”
“姐姐……”言妍抓着她袖子擦眼泪,“求求了……你是我全世界最好的姐姐……”
“……”
言妍捕捉到她表情松动一刹,泪眼一眨,果断开始高速吟唱:“呜呜呜老姐,你知道我从小就特别崇拜你,觉得你又聪明又能干,世界上什么事情都不能把你难倒,老妈和老爸也都最信任你的话了,难倒你忍心让你最最最疼爱的世界上唯一的妹妹伤心吗——”
言真大叫打住:“停停停!”
言妍飞快地闭了嘴,只皱着鼻子,又用那种小狗一样湿淋淋的表情看她。
言真受不了了:“你真的喜欢跳舞?”
言妍眼睛一亮,又要施展她的缠磨大招,言真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点头就够了!不许说话!”
于是言妍只好堵着嘴,用力点头:“嗯嗯!”
“可是你不走艺考这条路也可以啊,”看她老实下来,言真也把手松开了,“寒暑假或者是课余时间,老妈老爸都是很支持你去跳舞的。”
言妍说:“可是我的喜欢不是业余的那种喜欢啊。”
言真第一次在她眼中看见那样认真的表情:“我不是小孩子脾气,觉得不想念书,才闹着想去跳舞的。”
“姐,你不觉得吗,跳舞其实和念书很像的,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你用业余的态度去练习,这辈子也就只能跳到业余的水平而已。”
“我真的很喜欢跳舞,每一次穿上舞鞋,我都能听见自己心里有声音说,再跳久一点,再跳认真一点——我心里知道,跳得更好的舞是什么样子的,而我距离那个目标,差的只是练习的时间而已。”
“我知道老妈和老爸都支持我跳舞,”她将言真拉到床边,自己也与她一同并排躺下,目光扫过那一整墙自己跳舞的照片,“但是,之后不走这条路的话,我真的还有时间跳舞吗?”
“我知道你现在学业就很忙了,就算暑假也经常去图书馆自习室看书、刷题,”她淡淡地笑了一下,转过身,侧躺着面向言真,“如果我也读文化生,我肯定也要泡到题海里头去的。”
“先是高中,高考先于一切,再是大学,然后大学之后要找工作,工作之后可能就一心一意考虑温饱的现实问题,你说,究竟有多少课余或业余的时间,能供我跳舞呢?”
“有多少那样的舞者能成功?肯定还是有的吧,但是那样的路太罕见了,我不想用它来自我安慰。”
“姐,我真的很喜欢跳舞,如果可以,我想这辈子都去跳。”
她认真地说,语气庄重,近乎像人生的誓言。
言真承认自己被触动了。沉默片刻,她悄悄握了握言妍的手,同样一字一句低声说:“姐姐支持你。”
她便去找言意明,母女长谈一小时后,言意明同样也是沉默。
最终决议那日,言妍去找她爸,一向温和的言父也几乎崩溃,抓耳挠腮:“你怎么还是不放弃啊……”
他将目光求助地投向言真和言意明:“你们俩的意见呢,说说?”
言真却与母亲一同不语,三个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言父。
这便是一种鲜明的态度,牌桌上已然是三对一,言父自知大势已去,无奈地长叹一口气:“行吧。”
“反正咱们家就是姓言的说了算,”他自暴自弃地摘下眼镜擦了擦,“哎,去吧去吧,妍妍,老妈和老爸永远支持你。”
言妍率先爆发一声欢呼,扑过去一左一右搂住她俩:“谢谢老妈!谢谢老爸!”
然后,她又小鸟一样投进言真怀里,对她一阵猛亲:“谢谢全世界最最最好最独一无二的老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