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如此一来,收拾行囊便是一桩顶顶麻烦的事儿,还得收拾俩人的。
  对,林芷也要去。
  这主意是沈知衍先前提出来的,他此次跟着杨家出行已经是给杨家添麻烦了。去了京城之后总不好还像在永州似的吃住都在杨家。他和林芷商量过了,不若去租赁一处小院儿待考。
  参加春闱的考生都要等待放榜之后才能决定去留,至少得在京城耽搁一两个月的时间。如此一来,有家里人相陪最好不过。
  沈知衍想与林芷一起去,自林芷嫁与他之后,连县里都少去。当初他爹还常常带着他娘出门,二老还曾去过永州。
  林芷自然想去,她对清河县没甚太大的兴趣,可不代表她对一朝之都的京城没兴趣。对这不知名朝代的京城,她可太有兴趣了!
  沈知衍这时候拿毛领衣裳来哄她,也是希望林芷能看在他们马上要去京城的这件事儿上,可消消气吧。
  说起这毛领衣裳,还是托了赵武和沂山村一众射生户的福。
  赵武和沈家一向交好,沈知衍中举后宴请自家亲友也请了赵武。沈家人并不曾因着自家身份地位的转变,便与旧友故交生分了。
  一处吃席,赵武自然知道了沈知衍参加春闱的打算,对于二月京城的寒冷,他也听了一耳朵。
  家去之后,便回了一趟沂山村,请了赵户头,满村子转悠了个遍。
  最后足足送了沈知衍十六张狐狸皮!
  这礼太重,虽是些杂毛狐狸,可也是一大笔银子。沈家原是想出钱买,可跟着来送礼的赵户头虎目一瞪,直言沈家若是用银子买便是看不起沂山村人。
  先前杨家收新鲜柿子,沈知淳便想起沂山村那片大山里头,许许多多的野柿子。得了林芷的同意后,他便跑了一趟沂山村,把这条财路也告知了沂山村人。
  林芷还教他们,半熟的柿子还硬着便摘下来。这样才好运送,且捂几天便成了熟柿子,不会误了卖钱。
  射生户瞧着比只能种地的百姓要好过不少,可深山打猎,哪个能保证次次平安次次有收获。沂山村里,便有不少伤了身子不能打猎的猎户,能多一条挣钱的法子,于他们来说,便是活下去的希望。
  沈家后头只能收了那十六张皮子。
  林芷前世都没买过皮草大衣,这辈子更是头一次见狐狸皮子。且猎户们为了卖上好价钱,那狐狸皮完整着呢!她只瞧了一眼就往后缩。
  幸好家里还有见多识广的刺绣大师崔绣娘。
  她拿那十六张狐狸皮给沈知衍制了一件大氅。外头是青色的细棉布,料子不打眼,可里头坠上去的却是厚实蓬松的狐狸毛。沈知衍穿在身上居然还在冬日里起了一头的汗。
  还有些剩下的皮子,便教崔绣娘拿来给林芷做了一身冬衣。才收了线头,沈知衍便巴巴捧在手上来找林芷了。
  海棠色的缠枝莲纹立领袄,在领口和袖口处细细坠了一圈儿红狐毛。暖融融的一团儿,让人见了就心生喜意。
  林芷眼睛亮晶晶地,忍不住摸了摸那一圈儿红狐毛。好吧,她就是个如此肤浅的女人,先前见了活灵活现的狐狸皮子觉着有点怕还有点心生不忍。
  可现在见了这件毛领袄子,她只觉得漂亮!
  下剩的狐狸毛本来颜色不纯,各有杂色,可在崔绣娘一双巧手之下,不见半点杂色,反而呈现出一种十分高级的渐变色感。
  “师傅真好!”
  见林芷笑眯眯的样子,沈知衍总算是找着机会说话了:“可不是。咱们一家子在一处,都是良善之人才会处得如此和睦。苦日子都一起挨过来了,家里才要好些,哪里能因着外人的几句闲话便生了嫌隙?”
  “林芷,我无意纳妾,那些个甚么排场派头的,于我来说只是祸家之源。我从未对你说谎,你便信我一回罢?”
  出了先前那样的事儿,沈知衍便把无子的原因揽在了自己身上,只说自个儿还年轻,当以科举为重,暂时无心考虑子嗣之事。且他决心效仿先贤,四十无子则议置妾。[1]
  沈知衍觉得这个‘议’字甚妙。
  林芷见沈知衍一脸严肃,还直呼自己的名字,便知道这人是认真的。
  她摩挲了一下手边的狐狸毛,只觉得顺滑暖手。罢了,至少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是真心的。其他的,便只能交给时间了。
  ==
  正月初十,便是林芷和沈知衍动身的日子。
  这还是林芷去庙里还愿时,李春花请人测算的好日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大师真的擅观天时,今儿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无风无雨,难得还瞧见了冬日的暖阳。
  行囊早早便装好,与家人道别之后,林芷和沈知衍便上了马车去村口与杨信沛汇合。
  别误会,虽然沈知衍变举人老爷,有资格乘坐马车,但沈家显然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置下一辆可长途出行的马车。
  这是马车是今儿一大早官差赶来的,卢知县为今年进京赶考的学子都派了一辆马车。
  林芷左摸摸右摸摸:“这官车就是不一样哈。宽敞亮堂,瞧瞧那官旗,还怪威风的。”
  他们能坐着这辆马车赶到永州,然后坐官船,走水路便能一路直达京城。若是一路顺风,也得走上个小半个月。
  还没抵达永州,林芷就蔫了。这进京赶考,头一件要考的就是赴考的学生有没有一副健壮的身子骨吧!
  在林芷的玉臀裂成八瓣之前,他们总算是坐上了大船。
  第51章 蠢人
  在渡口的衙役值房处验明‘公验’之后,林芷一行人才得以登上这艘运粮返程的官船。
  古代出远门是真的不容易,不同于现代揣个身份证哪里都能跑。在这里,若是平头百姓想出远门,那可有得麻烦呢。
  沈知衍已有举人身份,作为特权阶级中的一员,在出门管制上已比一般的百姓少了许多限制。
  至少他若是不出永州地界,便不用去衙门办理出门证明——也就是公验。
  可若是遇上需要跨州行动,譬如进京赶考这样的长途旅行,还是需要去地方官府(清河县)打申请,注明身份、出门目的和预估行程。待官府核查后便会发放公验,沿途关隘都会查验。
  除了官府明文规定的管制限制,还有路上的诸多隐形限制。
  便不说这一路上雇佣车辆车夫之类的花销,交通工具也是一大问题。
  只说渡口的这些船只,有官家的公船、有商队的货船还有其余专跑水路运行的大小船只。林林总总不一而足,选择看似很多,实则鱼龙混杂,一步留神就踩坑。好些的是破财消灾,有些运道不好的,便是人命关天的大坑。
  对大多数人来说,最好的自然是官家的公船,虽然要价昂贵,可至少安全。船上的人俱是官方挑拣过的,那些个不三不四的泼皮无赖要少得多。
  可这船也不是谁都能乘坐的,特别是在春闱开考的大比之年。至少在现在乘坐的这艘船上,林芷所见,十之八九都是读书人,里头大半儿都是进京赶考的举人。
  在地方上少见的举人老爷,在这艘漕船上并不稀奇,满满当当一船人呢。
  林芷曾经问过沈知衍,每年参加春闱的大约有多少人?
  沈知衍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告诉她,京城的贡院,可容纳九千人考试,而每次春闱不过取三百来人。这个数目不会多,只会少,譬如当年永安三年首次开科,只录取了一百二十三人。
  “今年春闱还是圣上亲政后头一次,赴考的举子只怕比往年更多,可今年能取中多少便不得而知了。”沈知衍留在船舱里,一边给林芷按内关穴一边还要与她说话分散注意力。
  “当今即位时并没有开恩科取士,今年参考的人怕是要多得多。”
  林芷也没想到自个儿居然会晕船!
  不管是乌蓬小船还是大渡轮,她坐的时候都是活蹦乱跳的。虽然那是上辈子的事儿了,这辈子的身体显然不适应。
  她登船时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难受。最过分的是,她的签到系统就像死机了一样,根本读不出她想要晕船药的强烈愿望,反而天天给她送什么茯神丸、川穹辛散这些安神补气的药丸子。
  不是,这对症吗?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贴心的统子了,是智障系统!林芷很是不忿。
  “你说,是不是因为皇帝才刚即位的时候,朝政大权没有完全握在手中,这才没有开科取士?我可听说了,当今圣上即位时才十七……”
  “啊!”
  沈知衍手上一用力,林芷忍不住叫出声。
  “娘子还是含一片姜糖片吧。”沈知衍声音有点阴恻恻地,“省得祸从口出!”
  沈知衍早发现了,林芷似乎对皇权没有太多的敬畏之心,这些个要命的事情更是张口就来。从前在乡野之间,两人房中密谈就算了,可现在是在官船上,还有成串的读书人。
  读书人的口舌之利,不可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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