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只是打从今日起,沈家人,特别是沈知衍自个去赴的大小席面便没断过。
  头一个自然是与新晋的举子一同去拜见县令大人;然后便是学政大人的谢师宴。接着还要去县学做讲学,分享乡试的经验,特别是今年乡试遇雨,更叫人揪心该如何应对,县学的学子巴不得沈知衍等人多说几句。
  勉励鼓舞了一番县学的学子后,又得好生宴请乡绅耋老,贤达乡贤。
  沈知衍现下算是一只脚踏入士族阶级,若是选举做官,便会有官员来地方上考察其人是否品行端正,有无恶名传出。
  且还不是草草了事,而是会一一拜访这些个乡贤耋老,问其品行处事。
  若是这时候不应酬,教人觉着他中举之后便行事傲慢目中无人。到时候在考察时,说上几句不中听的话,教考察官员记上一笔,想要选举做官便会遇上不小的阻力。
  沈知衍这时候倒是没想着做官的事儿,他是纯粹有自知之明。
  此次乡试,永州上榜五十七人,清河县只有四人中举。别看县令大人似乎特意关照他,且他名次算是中上便抖起来。他不过是运道好,才能在此次乡试一举得中,且占了人年轻生得不错的巧,算得上一句青年才俊,是一份拿得出手的政绩。
  实际上,沈知衍知道自个儿几斤几两,二月的春闱必是无望。
  如此一来,还不如好好经营交际。沈氏一族在此,他的小家也在此,与当地的乡绅耋老相处得友善融洽不是坏事。
  如此忙碌了半月,沈家人这才有机会关上门来,请自家交好的亲戚好友聚一聚。
  沈知衍请了素日来往交好的人家,也请了一同赴考的同窗。这次一同去州府应考的五人,只有沈知衍和李道之榜上有名,最有可能中举的杨信沛倒是名落孙山。
  沈知衍原以为杨信沛不会来,没成想,他自个儿带着砚书来了,还备了厚礼。
  行事大方,倒比另两位人未至只送了一份薄礼的同窗更坦荡。
  待赴完最后一场宴席,沈知衍在家里一连吃了两日的白粥白菜白萝卜,这才觉着散去了满肚子的油腻劲儿。
  元哥儿舀了一勺子自个儿小碗里的肉糜粥,吧嗒着油汪汪的小嘴吃得喷香。
  他滴溜溜转着大眼睛,不时瞅一瞅小叔面前的清水白菜。小小的儿有大大的疑惑:他私以为爹娘口中了不得的小叔,有一点点笨。萝卜怎么会比肉肉好吃呢?小黄和小花都只吃肉不吃萝卜的。
  沈知衍忙着四处应酬的时候,林芷也没闲着。
  中举后收礼的架势比中秀才时来得凶猛许多。好在她早有准备,带着沈知薇,抓了兰姐儿,求了师傅相助,总算是把那一屋子不得不收下的礼分门别类登记造册。
  忙完了私礼,便是官礼。
  她驾着车,拖着界石,与家里人把沈知衍新得的二十亩荒地走了一遍。这是那个小匣子里头装的地契,还有一间清河县的商铺,是沈知衍此次中举后县里给的奖赏。
  铺子虽不在闹市,可那边却靠近县学。若是用来卖毛笔挂签书衣包背当真是再好不过。选这处商铺与沈知衍确实算是用心了。
  林芷私下打趣过:书中的黄金屋原是出在这上头呢。
  至于那个大匣子里,除了能证明身份的举人文牒和印有官印的举人令牌外。还有五张轻飘飘的纸,林芷略瞧了瞧,两篇写了举子享受的特例,譬如减免徭役赋税、见县官不跪等等。
  三篇是举子的义务:当自勉进取,继续科考为朝廷效力;当谦逊,拥护朝廷为百姓做表率……
  林芷先开的小匣子,看见大匣子里头的这是些东西便兴致缺缺,在里头翻了又翻,终于找到了一张价值五十两的银票。
  噫,还州城呢!出手忒小气,不说县里的奖励了,连一个柿饼的方子都比不过。
  还是沈知衍后头又把那张写了特权的纸找出来,指给她看:月一贯钱,两石粮,白烛十支,猪肉十斤,细布六匹,三节时还有额外的东西可得。
  林芷看那几张纸的眼神终于不那么嫌弃了。
  拿了标明特例的两张纸细细看,瞧见‘上公堂可由讼师替代,不可受刑罚’这一条时,还在心里默默吐槽:果然是封建社会的特权阶层,真真在律法面前都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余下的不肖细说,总之,林芷这下算是知道前世有名的范某中举,其母喜极而亡应该不是夸大谝传的。
  秀才到举人,这些身外之物还是小。
  如今的大虞朝正是中兴之时,朝廷还在大肆选用读书人。各处官职若有空缺,举人是能前去参选直接做官的,这才是举人能得称一声‘老爷’的关键所在。
  朝廷现还没出现冗官冗吏,举人为官并不少见。对待随时能出仕为官的举人,各种赏赐自然不算少。
  这是一举实现阶级的跨越。
  第50章 纳妾?进京
  沈家今年的年节过得甚是忙乱。
  一来,沈知衍的身份不一样了,年下往来应酬的人家又多了好些需要维护交际的乡绅贤达。里头不乏有些需要小心应对的人家,林芷应酬起来深感疲惫。
  她的性格算不上外向,前世就是不需要与人过多打交道的技术岗,两世为人,她在生活的打磨下处事圆滑了许多。可依旧不喜欢应酬交际,特别是里头还有些没眼色的人。
  譬如此时,满头银丝,一开口说话却像是大半辈子都白活了的老妇。
  “举人娘子别嫌老身话多,进门三年还无所出。沈举人家里厚道没说什么,但娘子应当贤德,要为举人老爷的子嗣考虑。”
  “既无人为举人老爷张罗,老身这里倒是有合适的人选,娘子领回家去,来日为举人老爷诞下个一子半女的,才是您的贤德处。”
  林芷是十七岁那年嫁给沈知衍的,今年是她在沈家第四回守岁。元哥儿都从一个只能躺着的小团子长成如今会自个儿捏着勺子吃肉糜的小娃了。
  她没有身孕,自家人倒是没说什么。倒是让外头这起子不相干的人说上嘴了。
  总是有这么些不知所谓的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张口就敢管别人的家事。且明明是自己有所图谋,偏还要装出一副处事公正的高尚模样。
  林芷才不惯着。
  “老夫人是与这姑娘有仇?即便是要纳妾,也得是身家清白且有族老作保的良家子;且还得由沈家主母首肯。我倒是不曾听闻婆母有此意,且也无族老上门。这样不清不白的叫人领回去,只能是贱奴,怎能为沈家衍嗣绵延!”
  “老夫人既与这女子无冤无仇,难道是与我沈家有仇?夫君既已是举人,自当以诗礼传家,《大虞律》明确记载‘妻妾失序’之罪!我倒是要好好问问,我沈家一向以礼待人,何时叫你生了如此恶毒龌龊的心思,一心一意要让我家夫君担了罪名,阻他仕途!”
  几句话把当日宴席的主家说得冷汗直冒,忙不迭打圆场。一人说绝无此意,一人去拉那老妇人和年轻姑娘。好好一场宴席,顿时变得乱糟糟一片。
  林芷懒得听这些,也不想再与这些人打交道,起身便走。说句不好听的,这里她身份最高,她就是仗势欺人也没人敢说话。先前与她们客气几分,还真以为她没脾气!
  得了消息的沈知衍乖觉离席,在门口迎接林芷,只与主家拱拱手,便随林芷家去。
  林芷回家后便看沈老爷不大顺眼,两三日没与人好好说话。
  正想着呢,举人老爷沈知衍低眉顺眼地进门来:“夫人,崔娘子为你缝制的袄子好了。你来试试?”
  这便是原因之二了,沈知衍要去京城参加春闱。
  沈知衍知道自个春闱无望,可三年才一次的春闱,若是错过这次便得再等三年。即便是去走一遭,探探路都是好的。左右沈家现在不缺钱,也不差这点儿路资,连卢知县也提点了一句。
  这次春闱还有一样特殊处,乃是当今圣上亲政后,头一回举办会试。这届的进士,是真真的天子门生。
  得,这下更得去了。
  二月初九,便是今次春闱的第一场。
  春闱虽占一个‘春’字,可那是京城的二月初九。据说二月的京城,早起还有白头霜。虽说不至于滴水成冰吧,那也是寒风瑟瑟,软刀子割人呢。
  若是运道不好,又遇上雨。呵,那更是能冷到骨头缝里去,连墨都能冻住!墨汁儿变墨块,妥妥地。
  每年春闱,三天一过便会抬出来好些个外地的举子。全是没打探清楚,没有好好准备御寒衣物的考生。
  以上情报来自于杨信沛,他也要去京城,去国子监读书。
  原先在这小小的清河县来,是为了代父侍奉祖父祖母。今朝考场失意还得再等三年,家里人便打发他去京城读书。他念着沈知衍几次开解他的好,便来邀沈知衍同行,顺道给他提个醒说说贡院的事。
  虽然他们俩都很坦诚的说过,沈兄/自己这次高中的希望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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