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反正杨家家大业大的,能有本钱和人手去折腾。
日子过得不紧不慢,春日踏青吃青团,夏日赏荷卖凉糕凉茶凉皮儿,秋日金桂飘香,便晒桂花酿桂花蜜,冬日天寒喝羊汤腌腊肉。
林芷在沈家过了两个冬日,翻过年来,五月农忙,新收的麦子刚进仓。六月一过,七月中上,便又是一年秋时。
院子里的桂花才有些香味儿,沈知衍便预备着往州府应试。
不是头一次外出考试,也不是头一次去州府,林芷为他准备赶考的物件倒也不甚麻烦。只一样,乡试得一口气儿在考场的考棚里待足九日。那吃的、穿的、用的必得样样备齐全了,如若是有个意外,因为东西没备齐而误了考试,那不得怄死。
如此这般,沈知衍的行囊是越收越多,就连崔绣娘都拿一张三尺的油布与沈知衍:“运道好便垫在木板子上防潮,若是遇上那四处漏风的考棚,便拿来遮风挡雨。”
郑娘子还备了两坛子油酱菜,将遇冷也不会结块儿的菜籽油烧熟,加笋干、香蕈和肉糜炒熟,沈知衍能吃辣,里头还搁了些酸菜和糟辣椒。不论是就粥还是送饼子都是绝佳的配菜。
临到要走的那一日,沈家两兄弟光是搬行李都搬了小半个时辰。
“还好杨兄出手阔绰,包了前去州府的车马。不然咱家这大青骡怕是走不到州府便要撩蹄子了。”沈知衍看出来相送的一家人都不说话,气氛颇有几分沉闷,便开口打趣。
杨家是官宦之家,寻一队靠谱的车马送自家子弟出门赶考对他家来说易如反掌。对沈家这样的人家来说便省去了一桩麻烦,结伴而行,一路还有健仆护送,比上次他四处找人结伴要省心地多。
此次县学应考的人有十二位,能得杨信沛相邀的不过四人。这四人都是有望得中之人,有同窗之谊又一同赴考,若是此次再一同高中,那便是一段缘分。若能在科考之路上走得远些,为官做宰,那便是积累下的情分和人脉。
家学渊源者,家中的小辈从拿书的那一刻起,便做足了准备。
林芷听了沈知衍与她细说其中门道时,在心里感叹杨家的目光长远之余,便想顺势也做些打算。嗯,已经在一辆车上了,路上赶路无聊,便好好经营这些能入杨家眼的优质人脉吧。
郑娘子好手艺,林芷前世也吃惯了各处美食,还有签到系统加持。便在吃食上下足了功夫,酱菜、红方、卤味带了不少,还有防治晕车不适特意带的腌渍梅子。
打包得整整齐齐,还写了签子搁在显眼处。这次林芷没酿青梅露,她从签到系统那得了一小盒膏状的清凉油,特意装在沈知衍的荷包里让其随身携带。
早早约定的时间不能迟到,沈知衍冲着家人拱手道别,转身时又看了一眼林芷,便爬上骡车往清河县赶去。
“呀,爹,爹走。”被李玉香抱在怀里的元哥儿伸长脖子,胖乎乎的小手指着远去的骡车,奶声奶气道,“苏苏,骡骡,也,走了。”
“元哥儿是笨蛋,是叔父,不是苏苏啦!”兰姐儿捏了捏元哥儿的小胖手纠正,又安慰他,“爹爹一会儿子就家来了,小叔嘛……”
她低头开始掰自个儿的手指头:“嗯!还有一个月零三天,小叔就家来了!”
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家里的大人,林芷笑着道:“对,兰姐儿现今算日子也不会出错了。”
“娘,师傅,咱们进去吧。”骡车的影子都看不见了,一家子还立在风口上,林芷劝道。
“杨家的车队靠谱,永州城还有族人经营。到了这永州府啊,马车一拐便去杨家安排的别院,这可比二郎先前那次考试要好得多。”
杨家有心经营,自然事事安排妥当,连这些赶考学子的住处和吃喝一并包了。
“这样,咱们明日去庙里烧香,再捐些香油钱。”
林芷原先不信鬼神之说,投身此处便有些信了。可她也不大喜欢往庙里去,庙会倒是挺喜欢逛。
第46章 乡试一
马车一路向城外行,七月的天,还余留几分酷暑的热气,加上车里到底有些闷。待到冰盆里的冰化了之后,两人一车的马车里便添了几分难耐。
沈知衍一行出发得早,时间还算充裕。害怕一路急行秀才公们受不了,一路上马车的速度便不算快。每逢驿站便会停下来歇脚,免得在路上中了暑气。如此这般,足足在路上行了五日,才在最后一天进了永州城。
城门口等待多时的杨家奴仆一瞧见自家的马车忙殷勤上前:“福管家一路辛苦,早两天老太太便打发小人来城门口接七少爷。这厢可算是盼到人了,快随小人家去,老太太可挂心得很。”
打头的马车放慢了速度,管家杨福叹气:“酷暑难耐,七哥儿受了些暑气便不敢多行,倒是叫老太太担心了。”
接人的奴仆一听这话脸上便显出十足的担忧来:“七少爷如今可安好?家中早已请了大夫,就怕路上辛苦叫七少爷的身子受不住。”
杨信沛行七,是他们那一辈里最小的那个,嘴甜会哄长辈开心,读书还有几分天份。家里面难免偏疼几分,一来二去便养得有些娇气。舟车劳顿,于杨信沛而言确实是有几分辛苦。
见州府的杨家准备充分,从上到下显然是用了十足的心思,杨福心下满意。脸上便有了笑影:“七哥儿精神倒是还好,但还得请良医诊治一番才能放心,倒是叫府上费心了。”
“福管家忒客气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可不能如此生分了。”
州城的杨家一脉是经商的,清河县的杨家一脉是入仕的。两家往上数两代是同一位祖宗,永州城的杨家待清河县的杨家一向精心。两家走动得多,关系一向热络。
杨福轻声提点道:“同行的四位郎君都是少年英才,里头有一位姓沈的郎君,七哥儿与他最是要好。七哥儿路上身子不爽快,幸得沈郎君赠药,七哥儿才能少受些罪。叫底下人留意着,别怠慢了贵客。”
来人一听一叠声儿地应下。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马车便拐进了杨家所在的巷子。原本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热闹样子,在马车拐入这巷子后便消失不见。
一行人便在杨家待客的别院住下。除了当天拜见过杨家的老太太之外,别院的四人便闭门苦读,修养身体静待乡试。
杨家待客周到,此处别院清静,另有一角门,若是想出府也方便。守门的健仆和院子里跑腿的小厮待四人甚是殷勤,连每日的饭食点心都是送到各人房间里头。
沈知衍自来比旁人健壮,安顿下来之后便又接着杨家的东风写了家书送回桃源村。他还出门去,自个儿好好走过从杨家到考场的这段路。食肆、客栈、药室、雅扇、酒坊、茶楼……
沈知衍不是头一次来南阳府,却是头一次有心欣赏州府的繁华。路过一处雨具铺子时,他叫一把油纸伞吸引了心神。
白绸的伞面儿上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家画师之手。
上头是一副山水画,运用特殊的笔法将山峦层层积染,远观似有雾气缭绕,近景用鼠须笔细细勾画,让近处的松针落叶不仅栩栩如生,还都有一股子水气铺面的实感,好一幅烟云生动的雨中山水图。
沈知衍停下脚步,他的行囊之中也有一把红油纸伞。准确的说,赶考的学子若是谁没一把预祝路途顺利金榜题名的保福伞才叫人奇怪。
那把油纸伞是林芷特意寻来的,上头是一轮红日冉冉升空的山间日出图。
他还记得林芷把油纸伞装在包袱里时说的话:“县里那家专卖油纸伞的店家这几日的生意忒好了点儿,我原还瞧中了一把泼墨山水的青油伞,只那油伞撑开时有些不顺手。想让那店家修修我便两把都买了,他还不卖与我呢!”
“还好我手快,这把旭日东升的红油纸伞到底是叫我先买下了。”
林芷当时一副气呼呼且颇为遗憾的样子叫他记在了心头。他原先就想在州城为林芷寻一把好伞,不想头一次出门就见了这样一把称心的伞。
“店家,这柄白绸伞作价几何?”
“郎君好眼光。这白绸油伞是打金陵那头来的,用料讲究,湘竹做柄,白绸为面儿,三十二对的衬子和批子,六圈的网线下足了功夫。还有这伞面儿上的画,您瞧好了。”店家说着,一扬手,将一盏白水泼在了那白绸伞面儿上。
水滴打了个转儿,沿着伞骨缓缓滑下。沾了水后,伞面儿上的墨迹微微晕染开来,那山那云那雾便愈显温润。画中有雨,雨中有画,实在是妙。
沈知衍似乎听见了自个儿钱袋里头的银子长腿跑走的声音。
那招揽客人的店家笑眯眯道:“一口价,一贯五百钱!”
……
沈知衍最终抱着那把白绸油伞回了杨家别院,伞上包着一张一尺的油布。他最终没能让店家少要些铜子,但是有个添头也算不错。沈知衍自觉自个儿讨价还价的结果还算不错,不过从那天起,他便没出过杨家别院的角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