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沈知衍这下无比确定自家妻子有问题。
“对了，绣房已收拾好，明儿就开课。你注意着点儿，别往那头去。”来学艺的女孩儿们走侧门，平日里也只在绣房周围活动。林芷还特意在沈知衍的书房边种了一排细竹，一东一西，只要不乱走，是绝不会撞在一起的。
林芷打心眼里厌恶这些规矩束缚，乡下也不太在意这些。可女孩儿立世不易，林芷不想她们好好儿的来学艺，反却误了她们。
沈知衍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我自然知道守礼避让，娘子……”
等等，绣房。沈知衍突然明白了什么，他长叹一口气。书房安静，这声叹息林芷自然听见了，她疑惑地看看沈知衍，不会吧？不会吧？这人应当没这么小心眼子才对啊。
“你无需这样。”沈知衍微哑的声音有一丝压抑，他心里有些说不清的烦闷，“我做的事不算什么，你不必觉得有所亏欠。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他与林芷之间，若真要细算，合该是整个沈家都欠林芷的。
秋日的暖阳透过窗外的几丛细竹落在屋内，也落在沈知衍的身上，他的脸白了一些，穿着长衫显得文气。此时神情带了几分低落。
有点儿像偷偷撵鸡崽，被人发现后挨了训斥的小黄小花。
“好了！我知道了，你自个儿收拾吧，我得去看看我的豆腐可长了菌毛。”林芷放下手中的书，“若是做成了，你下次家来就有红方可食了。用那个佐粥滋味甚美。”
她说完就快步离开，不给沈知衍说话的机会。他猜中了自个儿的心思：确实，沈知衍先是说服沈家人接纳催绣娘，后来更是出面说服沈氏族长迎催绣娘到沈氏一族当刺绣师傅。她确实对沈知衍心存感激，若是没有他，即便催绣娘到了沈氏用教刺绣换得一处安身之地。
那局面也是被动的，师傅依旧是势弱的那一方。
林芷感激他，就想对沈知衍好一点，可谁知道这人却如此机敏。还说了那些话，林芷不知如何应对，便只能先躲出来。
豆腐切块，加水煮沸去掉豆腥味。篮子里铺上干净的稻草，煮过的豆腐都捞出来，放在干燥的稻草上，随即把篮子吊在无风阴凉的屋子里。静候几日后，豆腐上便会长出白绒绒的菌毛，待菌毛长到寸许长后，用竹签子戳戳豆腐。不能穿透了，只在中心处插入一半就行。
这时候洗净手，将豆腐便面的菌毛一一抚平，让菌毛完全包裹住整个豆腐表面。处理好的豆腐块叠放入瓮中，装七成满。放入盐、香莳萝、花椒和陈皮调味增香，最后用红曲米兑上少量白酒混合均匀后撒入瓮中。盖上盖子，放在阴凉处静待一段时间便成了。
这就是腐乳，是明代就有记载的红腐乳，也是江浙一带的传统美食。
腐乳配热粥，是林芷上辈子天气转凉后最怀恋的美食。特别是感冒后没什么胃口，就馋这一口。当然了，她现在做腐乳也不全是为了佐粥，她是想吃羊肉了。
原先的那头母羊已经不产奶，元哥儿也大了，能吃些米糊之类的辅食。那头母羊完成了任务后，翻脸无情的人类便要吃羊肉、喝羊汤。
林芷就是那个无情的人类。
而喝羊汤，怎么能少了腐乳蘸水呢？那可是羊杂汤的精髓所在。若是大家吃着觉得好，那茶水铺子的秋冬新品就有了。
第35章 拜嫘祖喝羊汤
十月二十一，一大早，沈氏一族的七个女孩儿就相约来到了沈家院子。
站在侧门接她们的是沈知薇，这个腼腆安静的女孩儿跟着崔绣娘后，虽大多时候还是安静，但身上已然显露出几分可靠的模样。此时挺直了小身板立在那，亭亭而立，像一颗新生的小白杨。
林芷看着沈知薇，有一种诡异的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小姑姑，我们以后每日都要起这么早吗？”兰姐儿蔫哒哒的问。
好吧，小白杨旁边还有一颗蔫吧的小趴菜。
沈知薇摸了摸兰姐儿的小揪揪安慰她：“兰姐儿乖，今日是头一日，咱们要行拜师礼才早了些。且燕儿姐姐她们今日是第一回来家里，咱们很该有个主人家的样子，迎迎她们。往后是辰正一刻上课，不会这样早。”
林芷很是理解兰姐儿的心情，上学时她最讨厌早八，上班后最讨厌周一晨会。
可谁让崔绣娘铁面无私，在林芷试图说情的时候很不客气地说：“这已然是考虑到姑娘们年幼且冬日天色亮得晚定下的时间。若是夏日，还要提前两刻钟。”
崔绣娘挥挥手敢林芷：“你去干你的事儿，别在这儿碍事，我这里有薇丫头就成。”
林芷在崔绣娘嫌弃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不多一会儿，族长家的春燕便领着六个女孩儿来了，加上自家的两个，绣娘班九人便到齐全了。沈知薇领着女孩儿们去了绣房，轻声细语的介绍院子：“小黄和小花还小，它们不咬人的。它们也很乖，只在院子里撒欢，不会进屋子，春草妹妹别怕。”
“这边两间屋子就是咱们的绣房了，咱们在这头的院子活动，井边可千万去不得。”
院子里原先打的那口井虽说上头加了盖子还压了石头，可林芷还是再三嘱咐，家里的小孩儿们，包括沈知薇都不能去井边。熊孩子的新闻看多了，林芷心有戚戚。家里的孩子虽乖巧，可林芷还是决定先把补丁打好，总比出了事后悔来得强。
几句话的功夫，绣房便到了，崔绣娘已立在屋内。
不等女孩儿们向她问好，崔绣娘先开口：“我教你们一场，只算领你们入门，能学几分还得靠你们自个儿。便不必拜我了，也不必称我师傅，只唤我‘崔娘子’便好。”
她缓和了语气，眉眼间带上了几分柔和：“咱们是绣娘，今日便拜嫘祖。”
嫘祖绣像置于长案上，下头供蚕茧、丝线和时令鲜果。崔绣娘领着女孩儿们在下方边拜边唱：“拜嫘祖，祭蚕娘。蚕吐丝，茧儿亮。绣女接了蚕神线，十指翻飞龙凤翔。”
刺绣这条路，也称得上一句：道阻且长。
真正的刺绣大家，必擅书画，以布为纸，以针为笔，以绣为画。就连崔绣娘这样有天分又勤勉的刺绣老手，也不敢称刺绣大家，她寻常只说自个是一个还算有几分灵气的绣匠罢了。
遂在教导这些女孩儿时，崔绣娘并不似教导林芷一样先学认图绘稿劈丝分线，她教女孩儿们学裁剪和缝制。
把这两样学会了，至少动手裁布制衣不成问题。这一步学完，便能知道女孩儿们到底和这绣花针有没有缘分了。实在拿不了针的，崔绣娘便会劝其家去，有之前学到的再加上平日教她们打络子，也不算空手而归。
那有天分且耐得住性子的女孩。便教导她们针法配色描绣样，这才勉强算是入了门。一来二去，绣房内加上凑数的兰姐儿便只余六人。
“一线分八丝，花色活如生。这便是刺绣的难处，光知晓平针勾边描纹、长短针交替过度深浅、打籽绣花蕊。这些都不够，下针不同走针有异便差之千里。手上的功夫，只能多练多画，孰能生巧，便是不能传神也能仿个形似，这便能赚银钱贴补自个儿了。”知道底下的小绣娘们想的是赚钱，崔绣娘话也说得直白。
还留下的小绣娘们其实已然赚到钱了，她们现在能绣手帕了，且县里的绣坊也收，给的铜子虽少，只能赚个辛苦钱，可这也让头一次自个儿赚钱的小姑娘们兴奋不已。
绣房事事妥当，林芷瞧着小姑子和师傅虽忙忙碌碌，可精神头倒好。除了兰姐儿还是蔫巴巴之外，绣房内的小姑娘们都是兴头头的样子。心下便安定了，这绣房总算是不会垮了。
能坚持到这一步的笑绣娘们，不仅自个儿是真喜欢刺绣，家里也较为殷实且疼爱女儿。无它，描样子要用到鸡毛笔，没见着钱反而先要买笔买墨，若是一般的人家，早早便不让学了。
茶水铺子的新品也很受欢迎。
天气转凉之后，沈记茶水铺的凉糕凉茶便卖不动了，也和其他茶水铺子一样卖大碗茶。一样的产品，歇脚的客人就不会专往沈记去，原先那家茶水铺子因兼卖饼子干粮，生意总算好了几分。可还没等他高兴几日，沈记又出幺蛾子了！
他一个茶水铺，干起了卖吃食的活！他居然卖羊汤！
砸断的羊骨熬成奶白的热汤，不加羊肉的汤里虽只有零星几片羊肠内脏，可满满一大碗，只要五个铜子也能尝个荤腥。若是再加上十个钱，便能加一份儿片成薄片的羊肉，沈记还免费给蘸料，小半块儿红腐乳，里头加小葱蒜末和芫荽（香菜），若是能吃辣的，再搁一勺辣子。
那滋味，便应了那句话：金齑玉鲙，不如羊汤一碗。
隔壁大碗茶眼睁睁看着沈记的幌子下头又多了一张绣羊头的小旗，还有沈记新起的两口灶，就在铺子最前头。那白奶的羊汤，咕嘟咕嘟，勾人的肉香便混着水雾和微风，飘飘然钻进了周围人的鼻孔里头。肚里的馋虫受不住诱惑，直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