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反应过来的李有财紧跟着点头:“姐,我知道。我今日喝得不多,必会护着爹娘安生到家。”
  李玉香点点头,又唬着一张脸去叫还赖在院子里的亲娘和大姐。
  躲在一旁看了全程的林芷见李玉香没吃亏,赶紧溜到厨房烧水。把厨房的沈知薇赶走,林芷自个儿留在了厨房,她现在的作息规律得惊人,早已不是那个熬夜加班的她了。坐在灶前,橙色的火光闪动,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她困得直打哈欠……
  李玉香一进门就瞧见林芷脑袋一点一点的坐在灶前,她心里好笑,这弟妹有时候的性子和兰姐儿差不多,怪不得她俩能说到一起去呢。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打瞌睡的人:“弟妹,醒醒,可是累了?怎在这儿就睡着了,快回房歇息。”
  “啊……”林芷睡眼朦胧,“我在等你啊,嫂子。”
  “怎么了?”李玉香眉头微皱,想起刚在院子里磨蹭半天不肯走的娘和大姐,心里有点烦闷。
  林芷甩甩头,清醒一点后才组织语言道:“嫂子,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把你们当家人了。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咱们是幸运气好,在这个世道嫁进一个和善人家,遇上一个从不生事儿的婆母。二郎和大哥兄弟情深,你是和沈家挨过苦日子的。现日子好过了一点儿,二郎读书也有了起色,咱们一家人正该是齐心协力改换门庭的时候。”
  林芷顿了顿,见李玉香一脸的若有所思,便继续说:“兰姐儿和元哥儿都还小。咱们再辛苦几年,到时候兰姐儿的亲事,元哥儿的前程都可大有不同。嫂子就不想走出这桃源村看看?家和万事兴,咱们很不该为了外人的几句话生分了。”
  话音落地,林芷忍不住在内心唾弃自己:林芷,你完了,你也学会画饼了。
  李玉香鼻子一酸,想起之前在院子里自家亲娘和大姐说的话:“你可是为沈家守了孝的,又生了儿子,他们不敢休你。你去说,让催绣娘收了我家丫头。平日里她就住在沈家,大妮年纪大了也能给你们干活儿,十天半月的我再来接她回家。咱俩是亲姐妹,你可是大丫的亲姨母,不会连这个忙都不帮吧!”
  自家亲娘也在一旁帮腔,好像都忘了之前她为了元哥儿找大姐借钱时,钱没借着,反而被好一顿数落的事。
  自家血脉相连的亲人只知道逼迫她,可和自己只相处了不到一年的弟妹却特意等在这里说这番话来宽慰她。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的,嫁给大郎,嫁进沈家,遇见这样好的一家人是上天垂怜,她不会自己把自己的好日子折腾没的。
  李玉香看着被火光晕得暖融融的人,神色郑重:“弟妹,拎着咱们这一大家子走,是苦了你。你放心,我和你大哥绝不是那等贪得无厌、忘恩负义之人。”
  “啊?”林芷打了一半的哈欠被吓了回去,“大嫂,你说什么呢?家里日子过得好不是我一人之功。大哥和你,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没了你们,咱家的日子不会如此顺遂。你就想想,那些东西我先前就会,之前却一直都过得苦哈哈的,若不是遇见了你们,且有得熬呢!”
  林芷说的是真心话,有句话说:不要和亲戚做生意,不然亲戚都没得做。可这时候不一样,社会环境不一样,只要沈家一刻没分家,他们在外人眼中,都是一家人。况且沈知淳和李玉香都是厚道人,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多。林芷是真心不希望和这样的家人伙伴生了嫌隙。
  沈家现在还太弱小,若是内部生了裂缝,一点儿外力便会让这个家分崩离析。必须防患于未然,她可不想再过回之前的苦日子。
  后院里,正房已看不见光亮,后是林芷住的东厢房也熄灯了。最后,才是李玉香夫妻俩的西厢房,烛光亮了多久,屋里的两人就絮叨了多久。
  第34章 红方
  清河县的县学是才修整过的,卢知县重视学子教化,下了大力气整顿县学。不止授以厚礼广邀名师,甚至动用私人关系,邀请好友来县学教授学子。
  入学之初,沈知衍他们这批新进的学子里头就已经有那消息灵通之辈在传消息:“县学的师长自然个个都是满腹经纶之辈。可我听说啊,县令大人私下邀请的那位漱石散人才是真真的大家。壬申年的进士,曾官任礼部郎中,后因不喜<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倾轧才辞官归隐。你们说,咱们要是能入了这位先生的眼……”
  后头的话他没说,可在坐的众人呼吸都重了几分,进士、礼部郎中,单单听了这几个字,众人心头已是一片火热。在这小小的清河县内,教谕和训导都只是举人出身。这位漱石散人好比清华北大的教授屈尊到山区的高中搞教学。
  这是林芷的理解,也难怪这位漱石散人还没露面,县学里头因他而起的暗流和风云已涌动不止。
  林芷打量着不急不缓规整书籍的沈知衍,揶揄道:“沈秀才就没心动,科举路上有无名师相助,这差距可就大咯。”
  特别是这位名师一看就大有来头,进士出身,留京为官。不管哪一条,都表明这位这位漱石散人背后有人。
  “枕石漱流、漱石枕流[1]。这位先生大抵是个颇有魏晋名士不羁风骨的隐士,他不会喜欢被师徒名分束缚。”今日旬假,沈知衍一放假就回来了,这会正在打理自个的新书房,“我有自知之明。况且县学原本的老师都是举人,本身的学问也够我学习许久。县令大人对县学颇为关注,整顿风气,广邀名师。现在县学良师益友俱在,我实在不必费心去追寻那虚无缥缈的良师,着眼当下才能定心。”
  林芷盯着沈知衍不说话,她不信。
  良久,被盯着的人才不自在地摸摸鼻子道:“我收集了漱石散人的文章诗集,还打听了他辞官归隐后的事迹。发现这位漱石散人挂冠而去后,寄情于山水,不喜久居一地,逗留最久的时候,也只呆了大半年。县令大人不会强人所难,让旧友长留此处。”
  林芷点点头,懂了。这是个闲不住的旅游达人,清河县这地方抵挡不了他老人家的足迹。既如此,还是不要白费功夫的好。不过,都收集了人家的文章诗集了,林芷不信沈知衍没动过拜入漱石散人门下的念头。
  沈知衍这人就是这样,他太懂自己于科举之路上的劣势,但凡有一点成功的可能性他都会去试,譬如当初娶自己一样。
  “那你住的地方如何?县学的饭食可合口味?”求学的事情她帮不了沈知衍,上辈子纯纯理科生毕业后敲键盘,她看见四书五经之乎者也就头疼。这辈子为了不当文盲,努力认字后,最常看的是志怪小说山水游记。她还是关心关心这人的起居食宿吧,看看能不能帮忙改善伙食。
  “县学斋舍宽敞,每人独住一间,十二人为一院。我与王庐王兄分在同一个斋舍,同住的学子大都友善,交流学问方便。县学的饭食还好……”沈知衍一一答来,没有丝毫不耐,他还挺喜欢这样和林芷絮絮叨叨。
  待看见林芷眼巴巴的样子,沈知衍思忖道:“饭食自是没有家里的合乎口味,若是能劳烦娘子熬些肉酱佐粥便再好不过。”
  “行!明儿一早就去割肉。”县学的膳堂收钱收得便宜,还能用粮食替代。若是像沈知衍这样的廪生,每月从廪生可得的粮食里头拨五十斤粮便可,且这五十斤粮食还是未脱壳的重量。
  县学的膳堂不盈利,在吃食上自然不会如何精细。
  为免林芷还忧心他的求学生涯,沈知衍拿出两本书招呼林芷过来:“你来瞧瞧,一本《艺文类聚》一本《策府统宗》,前者专讲典故集注及八大家文章流传的优劣。后者是时政策略、古今兵制、历朝钱法、河工水利等诸多繁复细碎却必会考教的学识。还有县令大人命人搜集而来的程墨房稿,这些俱在县学书库里头,所有学子均可借阅。前头两本是我这些日子抄好的。”
  沈知衍说起抄书来颇有几分自得,得益于之前抄书的经验,他抄好之后还有许多人在排着队的等着抄书呢。
  “县令大人此举大善!天下诸多学子囊中羞涩,无法博览群书,也无良师指导。凭借此书,对那些浩如烟海的学识也能窥得一二。即便其中内容大都是点到为止,无法深入,也不得精研,但比之从前,不得章法毫无头绪来说要好得多。”
  林芷捧场的接过沈知衍的手抄本,斟酌再三才道:“可是手中的银钱不凑手?你若是见着了该买的书,可千万别舍不得银子。咱家现在供你读书完全没问题,你若是考上举人,咱家什么生意做不得?必要的投资不该节省。”
  沈知衍虽是第一次听‘投资’这个词,但还是瞬间就懂了林芷的意思。他瞅了瞅林芷,他还记得才刚成婚时林芷抱着钱箱子与他数钱,告诉他可别想岔了,学些喝酒吟诗自诩风流的做派。
  “我现在学问不精,还不晓得该买哪些书,娘子不是说了吗?钱要花在刀刃上,为夫自然是谨遵教训。”沈知衍盯一双黑黢黢的眸子盯着林芷瞧。
  “啊?我说过吗?”林芷翻弄着手里的书,忍着肉痛一脸决然地说,“你买!有看中的就买,今时不同往日,咱家现在你最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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