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先前的院子加盖了两间倒座房,靠西边的那侧开了个门,直通西侧新搭建的棚子,家里的老成员母羊和新成员黄牛大青骡都在那里。这样一来,人和牲畜彻底隔开,院子里更显清幽。
“呵呵,弟妹莫怪,兰姐儿懂事哩,隔得远,不妨事的。”刨花的木匠乐呵呵回答。
木匠也是老熟人了,是先前沈知淳一同学手艺的师兄弟,沈记茶水铺里头的竹碗竹筒先前都是找他们做的。都是厚道的手艺人,干活仔细认真,决计不会偷工减料,和上辈子专坑熟人的装修师傅不一样。
建房顶的时候林芷才真是开了眼:房梁、芦苇编织的草席盖顶、青砖、油毛毡、两轮儿瓦片,整整铺了六层才算完。建房师傅说了,这样建成的屋子,冬暖夏凉还防漏,也不用年年翻屋顶。
陀螺似的转了二十来天,手里的银钱花得如流水似的,终于在建房储蓄金见底儿之前修整出了一个二进四合院儿。前头格局变化不算大,只是占了一间耳房,半间充作吃饭的地方半边扩了扩厨房。林芷原先做绣活的房间,与旁边的屋子打通了,往后这两件就充当崔绣娘的教学之地。
沈知衍的书房搬了家,搬到临近厨房的那间正屋去了,那面墙连着灶台,冬天把书桌摆在那里不会让墨汁儿冻上了,夏天书桌换一头,把门和窗户都打开,穿堂儿过的风会带走热气。堂屋还是堂屋,人全部搬到新起的后院里头。
后院是标准的四合院形式,三间正房两件耳房,东西厢房各三间,一道垂花门。后院只有自家人出入,夜里落了锁,四周是高高的围墙,格外让人安心。
二十八贯钱,换来这样一间白墙青砖黛瓦的院子,林芷觉得值。她在东厢房独自整理东西,抹了墙面的新房让人看了格外欢喜。至于沈知衍,早去了县学报道。
建房的工期赶得急,可沈知衍还是没能看着最后新房落成的样子。房子还没落顶的时候,他就已经收拾好东西动身了,身上是催绣娘带着沈知薇缝制的襕衫。
人靠衣装马靠鞍,有了崔绣娘出手更是不同。沈知衍上身后,若是忽略他略显粗糙的手和不甚白皙的肤色,一准儿的翩翩公子,唬人得很。
他这么一走出去,沈氏一族起了心思送女儿学手艺的人家又多了不少。
上梁那一日沈知衍也没能在场。上梁定在十月十八那一日,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可架不住沈家院子里一片火热的气氛。上梁是大事,二十六张桌子摆开,沈氏一族基本到齐全了,还有其他的姻亲好友。林芷敢说,就是她和沈知衍成亲的时候也没来这么多人。
上梁礼由瓦匠和木匠师傅主持。主梁其实早已安装好了,只在下方垫了木片,没让主梁和梁架阖上。现在只需要在仪式上将木垫片拔出来,就算礼成了。
“三牲祭天地,脚踏云梯步步升。”
瓦匠师傅唱着《上梁歌》,沈知淳一步一步登上云梯。歌唱完了,他也正好站在中梁正下方,抬手摸到了梁下垫的木垫片。
师傅又开始唱到:“山河献瑞,阴阳和泰。庆云护佑,正好上梁。”
沈知淳和木匠师傅同时发力,横梁微颤,稳稳定在梁架上纹丝不动。沈知淳随即接过挂了一枚铜钱的红绸,往横梁上一抛。那红绸打着旋儿,稳稳挂在了梁上。
师傅唱到:“挂红挂在九龙腰,祖祖辈辈出阁老!礼成!”
“好!”观礼的众人随即传来一阵喝彩。
至此,沈家的上梁礼圆满结束。
沈知淳冲众人拱手:“多谢各位叔伯兄弟、亲戚友邻来为我家上梁。招呼不周还请见谅,还请诸位不要客气,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好!”众人又是一阵喝,随即便是呼朋唤友喝酒吃肉的叫嚷声。
鸡鸭鱼肉还有酒,沈家今日的热闹比起沈氏一族的族宴来也不差多少。人一多,就难免嘈杂,特别是看见沈家门口来了又走的马车之后,有些人心里的酸意更是达到了顶峰。
第33章 夜话
“我说小妹啊,沈家虽还未分家,可谁不知道这新宅子能建起来全是托了沈秀才的福,怎么这上梁礼不是他来主持?我们家可没教你这样行事。”
林芷和婆母刚刚应付完最后一波来送礼的富户地主,就听见这话。她偏过头一瞧,见跟在后头的沈知淳面色忽然铁青,可又一幅极力忍耐的模样。
再看看说话那妇人面容间和大嫂李玉香很有几分相似,便知这般口无遮拦的晦气人是谁了。
林芷迅速挪过去:“嫂子,快给我一碗茶。这些个不请自来的人家也太难缠了,含沙射影的话绕来绕去,听得我头疼。”
半真半假的抱怨几句后,果然见旁边妇人脸上有几分不好看。林芷来精神了,听得懂就好,等的就是你。她喝了一口水,皱着眉头一脸困惑道:“我莫不是真昏了头?居然听见有人撺掇别人分家,这可是真是……”
林芷一幅害怕的样子,闭口不言。
“没有没有!绝无此事!秀才娘子怕是听差了。”李玉香的亲娘孙氏一听这话赶忙摆手。这秀才娘子好生厉害,几句话就想把这‘不睦’的名声安在自家大女儿身上!
这会儿倒是不装哑巴了?林芷笑笑:“伯娘说的是,该是我听错了。这一桌子坐的都是咱们自家人,怎会有那起子好弄口舌,爱搬弄是非之人。”
话音一落,坐在上首的族长夫人李氏便道:“是,咱们都是一家人。可今儿是来做客的,有些话,还是少说的好。”
这张方桌坐了八人,大半儿都姓李。除了林芷和催绣娘两人,就连上首的族长夫人也是李氏的姑娘,一圈儿论下来,确实是沾亲带故。她目光严厉,盯着这张桌子上唯一一个不请自来的李玉凤。玉凤在家做姑娘时,还有几分能干的美名,怎么嫁人了反倒愈发左性,说话做事失了分寸。
这张桌子上原是没有李玉凤的位置,她该去下面和乐山媳妇她们一桌。可她粘着自己家老娘一屁股就坐下了,到底不是自家办事儿,族长夫人李氏便是想说也得顾及着李玉香的面子,可不曾想,她是忍下了,这蠢人反倒自个儿跳了出来。
现被林芷三言两语说得下不来台,在坐的众人也没人出来给她递个台阶下下。
坐在林芷左手边的妇人姓程,是族长夫人的大儿媳妇,也是沈氏一族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族长夫人。她是个妙人,脸庞稍圆,一开口便让人觉得亲切:“伯娘,前儿淳兄弟送秀才公去县学,正好让我家康哥儿瞧见了。那衣裳,穿在衍兄弟身上,真真是说不出的有派头!回家他就围着他爹转悠,还问他爹‘同为读书人,怎二叔就是不一样’,差点儿没把他爹气背过去!你们说说,他这么一丁点儿的小人就知道他二叔俊了。我听说那衣裳是崔师傅带着咱薇丫头做的?哎呀呀,可真不得了,师傅没得说,我这妹子也是个手巧的。”
一句话,捧了好几人。饭桌上的气氛随之一松,众人都笑了,彻底忽略了李玉凤,从衣裳刺绣聊起,后又偏到今年的收成,家里的姑娘小子上头去了。众人边吃边聊,好不热络。林芷不开口,只在偶有人和她说话时笑眯眯地应几声。
她看得真真儿的,每每说起沈氏一族的姑娘学刺绣这事儿,那李玉凤都想插嘴。奈何其他人不和她搭话,试了几次后,她便一个劲儿地给自家老娘使眼色。可这一桌子的人精,哦,除了她婆李春花,谁不知道李玉凤的心思。但凡母女俩提起这个话题,三言两语便岔开话题,几次之后更是再没人接茬儿。
除了这个小插曲,沈家的上梁宴办得十分热闹。席毕后,妇人帮着洗碗、扫地,男人则扛着方桌条凳家去。剩下的肉菜,沈家分给了留下帮忙的妇人。
“辛苦伯娘婶子了,这些吃食不好过夜,拿回去添个菜吧,可别嫌弃啊。”李玉香招呼着村人,再将她们送出门外。随即对着留下的弟弟招手,“有财,来。你姐夫今日喝多了,现还起不了身呢!趁着现在天儿还亮着,你带着爹娘快些家去,路上千万小心啊。”
要搁在以前,沈知淳就算是喝多了,就算是凉水洗脸也一定会送老丈人一趟。可今天,他没出现,李玉香也没有去喊他的想法。
“这是怎的?我沈家兄弟不架着骡车送送老丈人?”李玉凤的丈夫大着舌头,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说出口的话忒不中听。
“姐夫!大郎现还醉着呢!架车,他这个样子怎么赶车?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沈家门前说这么剜心的话给谁听!这是连襟兄弟能说出口的话?”李玉香忍的一肚子气瞬间爆发,她在茶水铺里操持许久,身上现很有一股说一不二的气势,一下子怔住了李家一行人。
言罢,她不再看因她突然发火显怂的人,四处看了看,冲着沈发招手:“沈发兄弟,你帮嫂子跑个腿,陪着走一趟,再回来给嫂子报个信儿可好?”
沈发爽快点头:“没问题。都在一个村,几步路的事情,我保证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