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管是何种身份,这些跑腿儿的,最会琢磨上位者的喜好,见着这些乡野趣物,少不得要买上一套,回去讨个好。
林芷头一回见这些人的时候,还在心底暗暗脑补:自家的凉糕凉茶这样好,还是独一份儿。这些大户人家会不会以势压人,那些强抢方子设计陷害的事情会不会发生在自家身上,若是发生了,又该如何应对?
上次的地痞无赖好打发,若是碰上这个时代‘士’的阶级,怕不是说理就能解决。
哪知道脑补了一堆有的没的,结果风平浪静,无事儿发生。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一直到了沈知衍要去南阳府报名。
六月十二日,一大早,沈知衍便背着书箱离家,他与人约好,一同去府城报名。作保的禀生和互结的学子之前已经找好,这一趟,他便是与互结的学子中的两人一同前往南阳府。
院试报名有三天的时间,只看天数,时间似乎很宽裕。可若是放在交通不便的古代来说,就显得紧张。清河县离南阳府有一百多里,这可不是现代一脚油门一个多小时的事儿。在这里,哪怕是坐着马车去,一路顺风的话,也得颠簸好几个时辰。若是错过入城的时间,又得耽搁一天。
所以今日一大早,天儿还没亮,沈知衍便已经准备出门了。
“二郎?真不用你大哥陪你走一趟?”李春花眉眼间俱是担忧,自从沈高地外出发生意外后,家里有人一出远门她就格外忧心。
“娘,不用。”沈知衍正在检查书箱,出行不易,该带的东西一定不能漏,“大哥送我到县里就够了。之后考试,再让大哥陪我去便是。”
见李春花还是一脸的愁意,沈知衍顽笑道:“儿子已不是第一次考试了,这路啊,熟得很!”
“净胡说!”
一句话逗笑了众人。沈知衍最后看了一眼家人,眼神在林芷脸上多留了一会儿,看见她悄悄打哈欠的动作,沈知衍忍不住笑。
沈家兄弟在朦胧夜色中走了,林芷看着一家子的女眷,突然有一点点理解古代为何格外讲究多子多福,特别是儿子多的好处了。这家里两个壮年男性一走,留下的俱是好拿捏的妇人和幼儿。
若是家里有另一个成年男性,沈家兄弟也不会如此担忧。
外人都知道沈家现在赚了大钱,不说凉糕凉茶,就是前阵子那草编五毒和五彩绳都看得众人眼热。原先家里精穷的沈发,在沈记茶水铺才干了多久,一家子都能吃肉了!
“大姐!我是有财,我来拉货了!”粗犷的男声先响起,而后才是拍门声。
“来了!”李玉香应了一声,听声音知道是自家三弟来了,快步出去开门。
“大姐。”李有财打过招呼后又指了指旁边,“沈发小子来得早,我一来便瞧见他了。”
沈知淳前两日便给小舅子打过招呼让他今日来铺子里帮忙,李玉香见自家弟弟来不奇怪,倒是看见沈发出现在这儿显得惊讶。
“淳嫂子。”沈发叫人。
“怎来得这样早?进来先吃个饼子,也不出声儿,白白在门口站着。”李玉香赶紧招呼人进来。
“吃过了!淳嫂子,我吃过朝食才来的!”沈发赶紧摆手,他可不是为了蹭吃的才来的。哎,早知道淳嫂子娘家兄弟会来帮忙,他就像往日一样直接去铺子里了。
“那也得再吃个饼子垫垫。”林芷端着烙饼出来笑着说,“可是嫌弃嫂子手艺差?有财兄弟也别客气,拉这么几大缸子凉茶,可得废些力气。”
“衍嫂子。”
烙饼都塞到手上了,两人不好再推辞,几口吃了。便忙着把今日早上的货搬上板车,赶着去开门。
林芷在后头跟着推车,心里再一次感叹:好想好想买牛啊!
要是有牛,不止能耕地,铺子里用牛车送货,不比这日日用人拉车来得快?还省力气。
哎,说来说去,还是钱不凑手啊。
不行!她那一副紫藤花的绣样,得请师傅出手!
到时候,可就不止是卖一贯钱的事了。林芷心里想着,那幅绣样,若只是绣团扇倒是显得过于紧凑,绣个插屏摆件才好看呢!
第20章 猫蝶相戏
钱是真不够用!
就说沈知衍这次的院试。院试不同于县试和府试,一连四日,作保的禀生都得在府城里待着,一直到考试结束之后方能离开。因此,这次作保的银钱,足足要了六两之多!
车马费,报名和考试,来回就得四趟;还有考试期间的住宿和吃喝,杂七杂八加上,林芷略算了算,至少得十五两银子打底。这还是沈知衍精打细算,来回都是与人拼车,一路奔波吃住也不甚讲究才省下来的花销。
林芷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古代寒门难出贵子了。不说资源积累名师教导,只单单银钱一样,堆砌起来的门槛,已然把多少人拒之门外。举业艰难,只在考试一途,就已经充满钱权之别。
林芷想起近日来沈知衍书房里亥时才熄的油灯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沈知衍这次能不能中。他曾说过,虽院试与府试一样,都考帖经墨义、杂文、策论和诗赋题。可院试策论基本都与朝廷政令有关,他之前那一次院试,就是失在策论一题之上。
他先前在县里私塾上学,先生虽只是一位秀才,可那秀才颇会钻研,经年累月的研究下来,颇具心得。用现代的话来说,特别会应试教育那一套。
他会将有望考中的学生挑选出来分作一班,专讲院试。不止讲解时政和如何破题解题,还会提醒学生怎样避开禁忌以及分析历年院试的考题。对了,还附赠考场注意事项,例如,该如何在狭小的号房内解决个人生理需求且不让不良气味影响自个儿考试。
沈知衍先前自然也在这个班。可沈家出事之后,他便退了下来。
一来,家中突逢巨变,他不能不管不问,把这些事儿都压在大哥大嫂身上;二来,实在是这个尖子班(林芷给取的名)颇废银钱,要的束脩比起其他普通班的学子来说,足足多了三倍之数!
沈知衍出孝之后参加的那次院试,让他认识到读书举业之路,良师是何其重要。特别是像他这样的农家子,无良师指导,犹如漫漫黑夜还蒙着眼睛走路,不得其法不入其门。
好在林芷从林秀才书房里带出来的那些书籍文章,帮了他大忙。里面不止有林秀才多年苦读所得,还有他收集的名家注解,旧年的试题解析,对现阶段的沈知衍来说,犹如天降甘霖,正好补上了他欠缺的部分。
可沈知衍在大多数时候都是个锯嘴葫芦,他只在林芷问起时,与林芷说过院试部分情况,根本不曾说过院试的艰难之处。
就说现在,看着客栈掌柜狮子大开口,一间上房一百八十文,普通客房一百五十文,至于大通铺,沈知衍没问也没讲价。每年的考试,都是这样,你不住,有的是人住,不愁客源的掌柜的根本不会与人纠缠。
同行的两个学子眉头紧锁,实在是房价涨得太过吓人!单考试就要四天,若是加上前后赶路的两天,最少得订六天。那就是一千零八十文,一贯多钱!
王姓学子犹豫许久,最终还是道:“二位仁兄,家中供我读书不易,我打算去稍远些的客栈再问问。”
“王兄,这一路走来,客满的牌子你是瞧见的。这家客栈离考棚已不是最近的那批,再远些,时间上可就……”
刘学子话没说透,他真想说的是:你别迟到了,害得我们几个干着急,甚至失去考试资格!
“刘兄放心,院试三年两次,这次不中,得再等上一年。且参考一次,耗费颇大,小弟不才,因小失大的道理还是能分辨得清楚。”王庐又拱手自嘲道,“在下实在是囊中羞涩,不得不另寻他处。”
“王兄的人品我自是信得过。”沈知衍很懂这种手头拮据的窘迫,“亥时开始检查入场,咱们提前约好时间、地点,大家俱是守信重诺之人,刘兄和我再没什么不放心的。”
“王兄既做了决断,且快些去找合适的落脚之处,可别耽搁了。”
院试提前一天开始检查入场,时间上完全来得及。况且王庐说得对,蹉跎一年,再考一次,这个代价太大,他不会因为住得远些就耽误了入场。
没人会在这时候拿自个儿的前程开玩笑。
王庐感激道谢,脚步匆匆离去。一旁的刘姓学子尤自忿忿,眉头紧皱,留着两撇八字胡的嘴角向下耷拉,嘴唇微动,很想说点什么,可又碍于读书人的面子不得不沉默不言。
沈知衍好似没察觉刘学子的不忿,赶紧招呼道:“刘兄,咱们也动作快些吧。就算是上房也有朝向好坏之分,早些定下,还能选一间合心意的房间,这样待考的时候也能过的舒心些。”
“沈贤弟说得对,还是你有远见,咱们快去!”刘学子语毕,脚一抬,先走了。
沈知衍落后几步,目光隐晦的在前方身影上扫了一眼:此人,不可深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