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食肆经营日常 第57节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于晓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很快又愤愤不满的开口：“凭什么啊？阿孜你不就靠自己的手艺把江家食肆开起来了？在我们村里，家家户户做饭的不懂是女人？凭什么瞧不起咱们？”
对啊，凭什么呢？
“所以我说不公平啊。”江孜轻笑了一声：“只是很多事情是我们改变不了的，至少我们能选择在我们身边不要有这种偏见。”
两人说着话，江孜一抬头就看到傅怀瑾望过来的目光，微愣——他盯着自己干什么？
傅怀瑾很意外江孜说的话，他一直知道江孜与旁的女子不一样，她有自己的想法，却不想有些惊世骇俗——但他却觉得其实一点也没错，女子辛苦操持家事，照顾公婆，还要十月怀胎，比起男子，除了没有养家糊口，其余的哪件事情做得比男子差？甚至说男子根本就做不到，可女子依旧艰难，受到轻视。
可是那又如何呢？本朝长公主颇有能力手段，一心想要期望提高女子地位，受阻重重，成效尚浅。
长公主都如此艰难，更别说其他人了。
就像江孜说的那样，至少先从自己身边开始改变。
汤管家很快就领着人过来了，江孜一眼望去，对通记牙行整体的印象越发不错了起来——原本她以为在牙行等着被卖的人大多数都会是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样子，可这些人穿得虽不说有多好，但是整整齐齐的，收拾得很干净，精神面貌也很不错，不管他们是什么原因被送到了牙行等着被买卖，但是看得出来通记牙行对他们还是很照顾的，至少不会少了他们吃穿。
汤管家笑呵呵走过来，他瞧了眼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傅怀瑾，又看向江孜:“江姑娘，你看看这些人怎么样？懂厨艺，都识字，做事利落。”
“麻烦汤管事了。”江孜笑着站起来，挨个看过去，站在最前头的是个估摸着只有十七八岁的女孩子，长得清清秀秀的，就是看向江孜的目光十分的急切，又瞥了眼旁边的傅怀瑾，眼睛似乎都在发光。
得嘞，瞧着比起去她那做工，这姑娘更想要跟着傅怀瑾走。
江孜直接掠过她，往后看。
有的人满眼期盼，有的人满眼急切。
但是也有人满眼死寂，似乎生活已经没了希望。
是啊，都被卖到牙行任人挑选了，运气好能找个好主家，运气不好被买去哪里谁也不知道。
“我家是常平镇下方山村的，家里只开了一间小小的食肆，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买人回去是要在食肆干活的。”江孜看了一圈，站在原地说着话，于晓静也跟在旁边。
“食肆生意不错，我买人是要在厨房里干活的，厨房里的活不轻松。”江孜瞧到那几个年轻些的姑娘微低下头似乎有些抗拒，笑了笑:“我年纪虽小，但也没什么好脾气，如果你们中间有不愿意的现在就可以离开了，要是被我挑回去，却又不情愿做活的，你们的卖身契在我手里，到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你们可以自己掂量。”
十四岁的江孜甩狠话的样子其实是没有什么震慑力的，于晓静在旁边附和，但她自己也还是个小姑娘呢。
所有人站在那里，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倒是原本一直坐在那不说话的傅怀瑾走了过来，汤管家跟在他旁边。
“三十岁以下，四十五岁以上的厨娘不要。”傅怀瑾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看着那最前方站着的那个年轻女孩说的，他从小就对别人的注视敏感，这个女孩从来到这里，就总是把目光投向他，想忽略都难——心思不正，不适合。
再瞧向另外一排站着的男人，傅怀瑾又道:“跑堂要四十岁以下的，要机灵，得能说会道的，话少沉默的不要。”
江孜一听，眼睛一亮。
太年轻的女孩子心思不定，即使进了牙行，也总想去个好地方搏个好的未来，而且厨艺也不一定能达到她的要求。
年纪太大的厨娘即使厨艺好，但却不一定能接受得了食肆的工作强度。
至于跑堂的，每天面对的人形形色色的，就得能说会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那才好呢，沉默寡言的如何招待食客？
第149章、买人（二）
“汤管事，就按傅公子说的，麻烦先让不合适的下去吧。”江孜看向汤管家，又笑容灿烂得跟傅怀瑾道谢:“还是得多谢傅公子帮忙出主意，不然这么多人，我可要挑花眼。”
傅怀瑾轻轻点头，又坐了回去。
这一筛选，就只剩下三个厨娘人选和五个跑堂人选。
江孜挨个打量着——都说人的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好吧，她还没练就出这种本事。
能瞧出他们眼底的期盼就已经很厉害了。
“你们先说说自己吧。”江孜没练就出一副能看穿人的本事，她直接把买人当做一场面试，买人或者招人都是为了干活，只是买的人已然没有人生自由必须完全听从主家的吩咐而已。
“我叫黄欣，以前家里在横县经营一家糕点铺子，我是家中独女，学了家里的手艺，爹娘想让我招婿，我却喜欢上了外地来的富商，跟着他回了东阳郡，给他做了妾室，但主母不容人，说我八字不好，与府上嫡女相冲，导致嫡女总是缠绵病榻，便把我发卖了。”
说话的女人约摸三十出头，相貌秀丽，说起过往的时候也没能掩住眼底的恨意。
江孜再次打量她，问“你多大岁数嫁人的？”
黄欣回答:“十七岁。”
家中是卖糕点的，学了手艺，十七岁便嫁与富商做妾，家中有仆人，不需要她亲自下厨，十几年过去了，她还会做糕点吗？
而且铺子里主要是做早午膳的生意，糕点也卖，但并不是主要的。
至于她的经历……
也没什么好怜惜的。
做妾是她自己的选择，既然是妾，就安分守己的做妾，年轻的时候没有被发卖，十几年后都三十几岁了才被发卖，多半也是有原因的，哪能是她说的那么简单？
即便真的是主母故意找理由把她发卖的，那也是她自己选择的。
做人妾室，说到底也不是真正的主人，从决定做人妾室起就应当做好了心理准备。
江孜看向第二个女人，她的长相比起黄欣更加出色，甚至两人站在一起，这个女人反而更像是做妾室的——因为她的长相很是娇媚，三十几岁的人了，瞧着还给人一种娇滴滴的感觉。
说实话，这人真的能做厨娘？
“我叫林荷，从十六岁起就接替去世的母亲在风味楼做了二十年厨娘，去年年初我家那口子病重，不得已借了高利贷，人没治好，钱也还不上了，那些高利贷就想要抓我和女儿抵债，所以我们就来了这里自卖自身还债。”林荷语气平淡，神情淡定，似乎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一般。
“既然做了二十年的厨娘，那你说说看，你的拿手菜是什么？”江孜问，一旁的黄欣忍不住动了动，被旁边的汤管事看了一眼，立刻又老实了，双手紧握在身体两侧，垂着脑袋，谁也看不到她的神情——那个女人长着一张狐媚子脸能当得了厨娘？谁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在酒楼后厨呆了二十年的。
黄欣恶劣的想法没人知道，但汤管事看了看她紧握的双手，轻哼了一声。.，会不会又惹出什么事呢？她可不想自找麻烦。
再则，三人之中，她肯定是不会选黄欣的，这人也不知道多少年没亲自下厨了，又只是会做糕点罢了，而且江孜也能察觉出她的愤恨，与她无关，但心思过重，带回去怕也容易惹事。
至于何花，听她的意思只是会做些酥糖点心，与她想要的实在相差甚远。
而林荷，方方面面都非常符合她的要求。
江孜并没有掩饰自己想要选择林荷的想法，甚至是早在经过傅怀瑾那一番筛选只留下这三人时，汤管事就猜到江孜会选择林荷，可是林荷……
“就林荷吧。”汤管事还没说话，江孜就做出了决定，然后又打量了剩余两人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她是想找两位厨娘，但是黄欣和何花……她确实不想要：“还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吗？一个厨娘怕是不够。”
“这位姑娘，我家真的是开糕点铺子的，家里就我一个女儿，所有的糕点我都是会做的，一定能帮得上忙的，姑娘你就买下我吧，我保证我一定好好干活做事的。”黄欣猛地跪下，因为太过用力，膝盖碰地的时候还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听着就疼得。
江孜是真的吓了一跳，赶紧往旁边躲开：“你这是干什么？赶紧起来！”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你就可怜可怜我，你如果不买我，谁知道以后牙行会把我卖到哪里去？求求你行行好，就把我带回去吧！”黄欣依旧跪在那里不动弹，低垂着脑袋，声音里带着哭腔，一直没说话的于晓静终于忍不住了，声音十分洪亮：“怎么的，你还想强买强卖啊？你被卖给谁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都说了你不合适，你当了十几年的小妾，被养得细皮嫩肉的，你那双手如今还能懂得糕点怎么做的吗？”
汤管事早就冷了脸，先是跟江孜和于晓静道歉：“两位姑娘，很抱歉，是我的失误，我这就让人把她带下去，好好学学规矩。”
旁边的两位小厮已经动作迅速的抓起黄欣的胳膊往外拖去，她仍旧不放弃的挣扎着喊话：“姑娘，姑娘，你就帮帮我，求你了！”
“只是学学规矩，不会对她怎么样吧？”于晓静瞧着，忍不住问，汤管家又笑了，再次露出那副和气的老好人的模样：“姑娘说笑了，我们这里可是做正经做生意的，只是好好学规矩罢了，学不好顶多饿上两顿。”
于晓静不说话了——顶多饿上两顿？她少吃一顿都觉得饿得慌，这人瞧着和气，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要不是有傅怀瑾在，怕是也轮不到这管事的来亲自招待。
果然还是阿孜说得对啊，还是得有熟人，好办事。
“这位何婶子也可以先回去了。”江孜没有对汤管家对黄欣的处理做出什么评价或者求情之类的，她又不会买下黄欣，黄欣就是通记牙行的人，怎么处理与她无关，她也不可能见一个帮一个，世界上那么多人，她哪里帮帮的得过来？
而且刚刚黄欣的做法是真的挺膈应人的。
第150章、买人（三）
“江姑娘，我让他们一会再挑几名厨娘过来，现在咱们先看看这几个人怎么样？”汤管家抬手指了指站在另一边被留下来的五个男人，正要走过去，就听到一直沉默的林荷突然开了口：“江姑娘，我能不能提个请求？”
汤管事的脸色再次沉了下来，旁边的小厮立刻看过去：“闭嘴！你有什么讨价还价的资格？”
可是江孜毕竟是听到了，还是停下脚步看过去：“汤管事，我不想等回去了又生什么事端，有什么事情还是现在先说清楚。”
“也没什么，就是她是和她女儿一起自卖自身的，所以就是想求姑娘你把她女儿也带回去。”汤管事挥挥手让小厮走开，又看了眼林荷，解释道：“她女儿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又不懂什么厨艺，所以并没有送过来。”
“姑娘，茹儿从小跟在我身旁，厨房的事情她跟着我学了许多，而且也识字，懂算账，她真的很聪明。”林荷没有像黄欣那般的激动，原本平淡沉寂的目光中透出了一丝期盼，汤管事明显是恼了：“林荷，你够了！每回有人来买你，你就要来闹着一出，你到底闹够了没有？当我们通记牙行是好玩的地方吗？当你们选择自卖自身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这么一天！”
“可是，可是茹儿才十二岁，如果我们不自卖自身还债，他们就要把她卖到青楼啊！”林荷的眼泪都落了下来，声音都在颤抖：“要买就得一起买，我们不能分开。”
汤管事似乎被她气过很多次了，还想说什么，江孜就先开口了：“汤管家，你把她女儿叫来我看看。”
江孜对林荷确实挺满意的，如果说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她女儿乖巧听话，又识字懂算账，就算是年纪小些其实倒也没什么关系——古代人一向早熟，十二岁不小了。毕竟十五六岁就可以嫁人了。
“行，就按江姑娘说的来，那我们先去那边看看，他们一会就会带着人过来了。”看得出来汤管事是有些生气，江孜笑着同他说了几句话，他才缓和了许多，指了指面前站着的五个人：“这几个呢，都能说会道的，身上也没什么闹心事，江姑娘看看觉得哪个合适。”
这话还是在点黄欣和林荷呢，江孜也不说什么，抬头看向他们——傅怀瑾说是只留四十岁以下的，实际上留下来的这几个人年纪都不大，基本伤应该都在二十五岁以下，尤其是中间站着的那个男孩，看起来年纪不会超过十八岁，高高瘦瘦的站得笔直，五官端正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透着一股机灵劲儿，发觉江孜在看他，立刻就咧着嘴角，露出一口大白牙。
这一笑，生生的把那股机灵小聪明劲儿笑没了，瞧着很是憨傻。
“那个人倒是有些自来熟，就是笑起来傻憨憨的，原本还有些机灵劲呢，一笑全没了。”于晓静小声跟江孜说，说的话和江孜的想法简直是一模一样。
照旧是让那几个人做了个自我介绍，江孜觉得有些难选——这几个人基本上都没什么坏毛病，被卖到牙行的来龙去脉也说得清清楚楚，瞧着都挺合适。
“江姑娘，要是觉得难选，要不先去看看刚送过来的那几个厨娘？林荷的女儿肖茹也送来了。”察觉到江孜的为难，汤管家十分贴心的提议，于晓静立刻就点头，拉着江孜朝着肖茹走去：“她刚来我就瞧着了，是个很漂亮的妹妹呢！”
于晓静说的没错，十二岁的肖茹确实可以说是一个漂亮的妹妹。
她的个子不算高，头发乌黑发亮，被简单的扎在脑后，皮肤虽有些偏黄，可五官长得很不错，漂亮的瓜子脸，弯弯的柳叶眉，尤其是那双水汪汪的杏眼，湿漉漉的，瞧着就让人十分怜惜，再瞧瞧她身旁的林荷，虽然灰头土面的，能看得出来肖茹是像极了她，三十好几的年纪，风韵犹存。
林荷应当已经跟她说明了现在的情况，她怯生生的望着江孜，小声道：“这位姐姐，我从小跟阿娘呆在后厨打下手，在家只有我和爹爹的时候，也是我做饭的，而且我识字，爹爹还教我看账本打算盘，我可以做很多事情的。”
江孜和于晓静当下就心软了——这样娇娇小小怯生生的小妹妹，她们真的不忍拒绝！
至于其他的几个厨房，都是些四十岁左右的大娘，其中一个瞧着头发都发白了，据说曾经在京城官宦人家当厨娘的，因为那家的少爷喝醉酒欺辱一个十一岁的小侍女，她去帮忙，不小心把少爷给推倒在地伤了脑袋，就被发卖了，厨艺不错，偶尔牙行收来的人太多，厨房人手不够还要叫她去帮忙，很是能干，可能就是因为四十来岁就白了头，都觉得她干不得什么活了，一直没人愿意买她。
汤管家觉得把人留在牙行厨房做事也行，只是既然江孜来挑人，如果可以，为她找个好的主家也不错——他认得傅怀瑾，跟着傅怀瑾来的自然也不会太差。
“我觉着这位赵婶子就挺好，还有那个周吴，就他了吧。”江孜转了一圈，也不犹豫了，做出了决定，于晓静也在旁边点头，显然是和江孜同样的看法——周吴就是那个高高瘦瘦长得端正看起来挺机灵，笑起来却有些傻憨憨的。
“行，那其他人都送回去吧！”汤管家点头，被选中的周吴激动的握了握拳头，主动的站出来，声音洪亮的喊了一声：“姑娘放心，我以后肯定好好的给你干活，绝对不会偷懒！”
于晓静看着他噗嗤一声笑了，江孜也是笑：“行，好好干。”
说完，江孜又看向站在了旁边的林荷和她的女儿肖茹，问汤管家：“她们两个我也都想要，我们一开始谈过，一个成年人的价格按十五两算，那肖茹呢？总不能也是这个价格吧？”
第151章、买人（四）
汤管事这会倒是沉默了起来，肖茹虽然小，但是长得好，又识字会算术，是极有可能卖到有钱人家当丫鬟的，运气好的还能当个姨娘之类的，又或者卖给那些特地来挑人的一些二手贩子，二手贩子出手阔绰，只买漂亮的小姑娘，然后带到州郡去，就能高价卖到青楼——牙行是不做那等把人卖到青楼去的肮脏生意，但是二手贩子的生意他们也从来不会拒绝，至于二手贩子把这人再买到哪里去，与牙行有什么关系？就算知道是青楼又如何？牙行是做生意的地方，可不是做慈善的，虽说这样多少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但大家心知肚明，也不会摆在明面上。
总之就是单单一个肖茹，价格至少就能卖上15两以上，甚至20两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这姑娘虽然是瞧上了这母女两个，可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是不可能愿意掏这么多钱的。
汤管事看了一眼坐在旁边仍旧是默不作声的傅怀瑾，心里有点摸不清头绪——傅公子是少爷的朋友，是通记牙行的贵客，以前也从来没听说傅公子身边有什么亲近的姑娘家，这姑娘又是傅公子亲自带来的，理当也要按照贵客来接待的，他能在自己的权限之下给与最大的方便，但是总不能做亏本生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