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这是许清源早就介意过的,他不满贺英杰的步步紧逼,不愿意池昉被那人牵着鼻子走,总是冒头的醋意令自己都无所适从。而当时,池昉用行动安抚了他无处发泄的焦虑,甚至疼得一度停不下应激的眼泪。
  那样退让、那样在乎他感受的池昉,怎么可能三心二意地欺骗。
  许清源不断告诉自己,池昉是因为害贺英杰受伤才照顾他,是出于礼节才去市里看望他,根本不是对方说的这样暧昧不清。
  “你够了!我不会相信这些话,那天他有没有跟你发生什么,我很清楚。”
  贺英杰的表情微变,他第一时间领悟到这句话的言外之意:“看来你们那天……‘玩’得挺开心?”
  “无可奉告。”
  “行,就算这句是假话吧,但另外的我可没说谎。”
  “你觉得我会信?”
  对方咧嘴一笑:“好吧,凡事讲证据。我刚来拙泉山居的时候,你不认识我,我却认得你,许清源,你和池昉是不是有一张合影,池昉还拿这张照片作头像来着。”
  许清源的手指颤了颤:“那条朋友圈,你知道?”
  贺英杰果然是“三也”小号里面的好友,和自己一样……
  “起码那个时候,你们还没在一起吧,而我和他……”对方拖长话尾,留下了一个充满遐想余地的停歇。
  “当然,这顶多证明我们原先认识,但要论到底亲不亲密,的确还不够有说服力,”贺英杰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我想想啊,他身上呢有一颗小痣,长在一个很可爱的位置上……以你对我们关系的认知,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高冷的池老师才会给我看到这么隐私的地方?”
  须臾之间,许清源被嫉妒褫夺了呼吸。他知道贺英杰说的那颗痣,每当他吮吻这里,池昉都会兴奋得颈项绯红。
  难道,贺英杰也曾这样做过么。许清源压制不住自己的想象力,他的胸腔里好似被流弹炸开了一片,血肉模糊地绽裂着,一抽一抽,疼到麻木。
  他曾经问过池昉,之前认不认识贺英杰,对方是不是他的前男友,池昉都矢口否认,并且态度坚决,言辞恳切,根本看不出任何说谎的破绽。那真诚又委屈的模样,令被怀疑蒙心的许清源愧疚不已,他请池昉原谅自己,更心疼着那个被猜忌误解的、无辜的爱人。
  原来,心甘情愿受骗的,一直都是他自己。
  贺英杰快被勒得不能呼吸,急忙指指喉咙:“现在、咳咳!是不是可以放开我的衣领了?”
  指节泛着青白的颜色,许清源缓缓松开了手。
  对方喘够了气,慢条斯理地开始整理领口:“我说了,只是想给你点善意的忠告。许清源,你和池昉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你想要的,他绝对给不了,别妄图用卖掉拙泉山居来绑架他一辈子,赌输的那个人一定是你。如果你能够像我一样,不在乎池昉的身边有几个人,那大家倒都可以开开心心过日子,但显然,你不能接受。”
  “……你的意思是,你不在乎池昉和谁在一起,只要他愿意和你上床,你无所谓?”
  “成年人了,又不是能结婚的性别,这样有什么问题?”贺英杰一脸理所当然的无耻。
  许清源轻蔑地发出一声笑。
  这就是城里人么,有一套奇怪的情感逻辑。夏晴认为爱情可以低微到失去尊严,为了和多年初恋复合,竟愿意与不同的女人共享男友,贺英杰玩世不恭,他追求池昉不是出于喜欢,是源于不愿服输的好胜心和蠢蠢欲动的情欲,而池昉,不相信天长地久,习惯了身边过客的来来去去,爱这个字,他从没对许清源说过。
  是不是只有身在鉴云村的自己,才这么落伍、守旧、冥顽不灵?
  许清源抬起眼,凝望夜幕下安寂的拙泉山居。
  贺英杰捕捉到他的视线,轻描淡写地说道:“许老板,挺可惜的,你卖错了好东西。”
  好东西……让贺英杰这样的人评价拙泉山居,只感到怪诞的恶心。
  许清源转而垂下眼睫,开始动手熄灭烤火炉里的火。
  “你的目的达到了,还不走么。”
  他要灭炉子,收拾椅凳,熄灯,锁好一直等待着的、半敞的院子门。
  贺英杰不疾不徐地起身,掸掸衣服上的烟尘:“晚安,许老板。”
  第69章 风波不休
  池昉最终没有赌气回市里,他放心不下许清源,只得向蔡达勇开口借了宿舍床。
  在漏勺遍地的拙泉山居和许清源吵完架,又孤身再入鉴云村情报枢纽站,池老师勇气可嘉。之所以厚颜如斯,还是因为拙泉山居的事情,池昉反复考虑之后决定找蔡飞凤帮帮忙。
  过了下班的点,他敲了敲村长办公室的门。蔡飞凤一般都会办公到六点多,好在年后刚开工没几天,村务不算忙,池老师进去的时候她正在写民情日记。
  池昉道:“村长,有个事想找你聊聊,方便吗?”
  蔡飞凤指了下椅子让他坐:“当然方便了,我正等你开口呢,你要来住宿舍我就猜到铁定有事。”
  他把撞破陈武德带工人来的事情说了,也交代了许清源卖掉拙泉山居,现在面临店要被改名的不利局面。
  “我是有听到风声,居然是真的……”蔡飞凤揉揉眉心,显然不能理解许清源的行为。
  任谁都理解不了的。作为龙栖山上唯一一家民宿,拙泉山居的流水很好,收入颇丰,还是许清源已故双亲的遗产,无论是为了钱还是为了孝,都不可能去卖掉它。
  池昉低了低头:“怪我,不该鼓动阿源去市里开面馆的,这件事情其实归根结底是我的错,要是拙泉山居真的要不回来了,我会愧疚一辈子……”
  “这是什么话,哪能怪罪你呢,”蔡飞凤给他倒来一杯水,“阿源自己什么想法,他想要回拙泉山居吗?”
  不管他什么想法,池昉都不能坐视不理任他犯蠢:“我会说服他的。所以,我想拜托村长,能不能联系到那位买家,据说是西桥村人,我想打探下对方的口风。”
  蔡飞凤思考片刻:“这样,我明天去趟西桥村,问问看他们村长先。但是池老师,我觉得你得问清楚阿源的想法,或许那孩子有自己的主意,以我对他的了解,阿源不是一个鲁莽冒失的人,他做这个决定,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谈恋爱谈上头时候做的决定,能算深思熟虑么,可惜池昉没办法把内情和盘托出。
  他说道:“我猜想,可能是因为面馆其实赚不到太多钱,拙泉山居这边雇个店长保底十几万总要的吧,我不太懂行情,可能还需要更多,经营得好坏又因人而异……站在阿源的角度,与其倒亏钱又远距离操心,不如一次性卖断,还能到手一笔数目不小的存款。”
  蔡飞凤马上察觉出矛盾之处,紧跟着发出疑问:“既然面馆赚不到太多钱,那他怎么宁可卖掉拙泉山居,都要跑去市里做生意啊?”
  池昉尴尬地喝了口水:“……是我把市里吹得太好了,他除了读大学就没离开过龙溪,内心可能向往去外面闯一闯吧。”
  说谎也得仰赖心理素质的,尤其是面对蔡飞凤这么精明的老江湖,池老师发挥了十成功力迷惑对方,才险险接住了她的诸多盘问。
  “离婚到底是场不小的打击,”蔡飞凤叹息一声,“阿源嘴上说说已经放下了,但一直不肯去相亲,我就琢磨着不对头。夏晴那位城里男朋友太有钱了,惹得阿源还以为大城市里遍地都是黄金,太想要证明自己。”
  池昉汗颜,村长的找补能力一绝,他完全想不到还能有如此刁钻的角度。
  “也不是没这种可能哈……”只能让看不见摸不着的“夏晴男朋友”背下锅了。
  短短不到二十分钟的谈话,蔡飞凤已经掌握好了情况,对于池昉想打听买家的请求,她应是应承了,但依旧嘱咐池老师不能自作主张。卖不卖拙泉山居毕竟是许清源的私事,必须尊重他的想法,不能越俎代庖地替人拿主意,否则容易好心办坏事。
  “也许在阿源心里,还有比拙泉山居更宝贵的东西。”
  这是蔡飞凤在末尾对池昉说的,姜总归是老的辣,这位大家长在劝诫他,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不要执着于对方失去了什么,如果许清源愿意牺牲,一定是因为他有更想换得的心爱之物。
  你要尊重他。
  池昉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
  拿拙泉山居换自己,许清源觉得值,可池老师替他不值啊。那个人在感情方面过于理想主义,殊不知情感是流动的,任谁都不能保证,爱可以鲜活热烈一辈子。不像拙泉山居,永远都在那里,坚实、可靠,足以成为许清源一生的保障。自己应该出于尊重,去纵容对方天真的决定,还是狠狠心,扮演一个“我都是在替你打算”的好大爹?
  思虑深重的夜晚容易失眠,池昉辗转反侧地睡不着,他无数次地点开置顶对话框,又无数次地退出来。回想吵架时的情景,那些话说得好重,看来真的把许清源伤到了,对方服从于“暂时别联系了”的威胁,没有信息,没有电话,安静得令池昉感到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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