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池昉后退一步:“抱歉,我冷静不了!”
  他的厉声引来了惊慌的黄元斌和蔡国珍,两人急忙赶上来劝,被许清源摆手示意别过来。
  “是,我卖了拙泉山居,本来打算过段时间再告诉你,”那个人对他说,“哪怕雇了店长也不能完全不管的,总有需要操心的事情,我没办法同时兼顾面馆和这里……”
  “兼顾不了那你就留在鉴云村啊,谁他妈让你走了!”
  池昉直直摔下这句话,像一记狠辣的耳光无情甩在许清源的脸上。
  场面静了静,所有人屏声敛息。池老师绝对气疯了,口不择言,满身戾气,平日里友善可亲的模样荡然无存,他红着眼睛,牙关紧咬,下颚线在几不可察地细颤。
  当着其他三人的面被这么劈头盖脸地斥骂,尴尬局促是本能,可是许清源无法顾及:“你答应过我……”
  “我答应的事情有前提!”
  池昉不想让对方再说出那句话,不想再去回想那可笑又白痴的许诺,什么分开不分开的,小升初都不兴这么幼稚了。
  “无论之前你说过什么,我又说过什么,通通不算了,许清源,全都不作数了!你必须去找陈武德说清楚,拙泉山居不能改名,更不能卖给别人,你收了人家多少钱马上原路返还,才这么几天时间……对,来得及的,赶紧去把合同拿回来!”
  然而,许清源却陷入了沉默,回避着他的逼视。
  这算什么意思,是无能为力做不到,还是根本不想去争取。
  失望浇透了池昉的心。他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许清源竟会对自己阳奉阴违地耍花招,明知道自己不会同意他卖掉父母的心血,于是先斩后奏,仓促又潦草地将拙泉山居拱手让人。潦草到什么程度呢,连保留店名这项本该强硬坚持的条款,都没有被谨慎地写进合同里面去。
  他为什么这么天真,这难道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败露之后哄哄自己就好了?接着两个人还能心安理得地去市里开面馆,每逢清明忌日再厚着脸皮回来给三位家人扫墓?
  池老师还没那么恬不知耻。
  “店名的事情我不会退让的,我会再去跟对方签一份补充协议,你放心。”许清源道。
  “这仅仅是店名的事情吗?”何况池昉根本不相信钱货两讫以后,买家还能来搭理这种无利可图的要求,“我叫你去把拙泉山居要回来!大家横竖都是龙溪乡的人,请村长出面调停一下,大不了贴补对方一点违约金,你手头紧的话我帮你补!”
  “然后呢。”
  “什么?”
  “下一步是不是得去退面馆的租金,然后你会让我留在鉴云村,安安心心经营拙泉山居,别再动其他念头?”
  许清源就差明着说你打算跟我分手了,池昉条件反射地看了一圈马霏霏等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这是你本来就应该过的人生,开面馆的事情算了吧,根本不现实。”
  “可是你已经答应了。”
  “我就是这么言而无信的一个人,怎么了?”
  池昉盛气凌人地强硬,却顶不住另外三个人注视的目光。
  马霏霏、黄元斌、蔡国珍,他们脸上的表情各有各的复杂。
  一阵后悔突兀地涌上来,与原本嚣张的愤怒情绪交战,竟逐渐占据上风。池昉奇怪这后悔从何而来,直至对上许清源痛苦的眼神,他醒悟过来,原来自己不是在为当众口出恶言、教养尽失而丢脸,他是在后悔自己没有给许清源留一点体面与尊严。
  当初夏晴想离婚,选择了又吵又闹,她对许清源没感情了,更打算好远离鉴云村,所以无所顾忌地在外人面前撕破脸,破罐子破摔地给他难堪。不爱就不会感觉亏欠,更不会有心维护他的一切,从此许清源成为了龙溪乡人口中的,“那个老婆跟人跑了的阿源”。
  但是,池昉明明是在乎许清源的,他痛惜对方放弃了拙泉山居,却在冲动之下做了和夏晴同样的事情。他太生气了,生气得失去理智,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骑虎难下,覆水难收。
  “我走了……在你想通之前,暂时别联系了。”
  几乎是逃跑般,池昉转身离开了小院。
  一路疾步,迎面而来的风似是带着倒刺,刮在脸上毛毛地疼。他跑下熟悉的游步道,钻进车子按下发动键,抬头看,停车场的路灯上挂着一个个新年的灯笼,鲜艳喜庆,晃得他两只眼睛发胀、发痛。
  现在该去哪里。
  回市里吗,又得开三个小时,万一许清源不听话没去拿合同怎么办,自己岂不是还得回来押他去?池昉摇了摇头,村委宿舍?他年前已经清走了生活用品,现在那里只剩下一张光秃秃的床板,蔡达勇倒是肯定愿意借床给他睡,只是没头没脑地说要在宿舍借住几天,村委的大家指不定该怎么猜想。
  流言蜚语,池昉从前是最畏惧的,可刚刚他已经搞砸了一切。
  他最想去的地方,是那个夏天池塘里浸着西瓜,秋天飘散着甜甜腻腻的桂花香,冬天能看到雪落枝头的拙泉山居啊。
  而许清源却卖了它。
  池昉忽然失去了支撑的力气,上身伏到方向盘上,沉重地闭上眼睛。
  第68章 破灭
  夜色渐浓,院子里烧着烤火炉,许清源坐在竹椅上,静静望着眼前跳跃的火光。脚边的金毛像是能察觉出来他的心情,安慰似的舔他的手背,许清源揉揉大狗的脖子,揉着揉着摸到了项圈,不由得顿了下动作。
  金毛朝着他摇尾巴,仿佛很得意地显摆,我二爸爸的眼光很酷吧!
  “你怎么越来越像他了,欠欠的……”许清源蹭了蹭宝宝的下巴,大狗撒娇似的挤进他的怀里。
  “哟许老板,还不进屋呢?”一道声音自廊下传来。
  许清源偏了下头,看清来人后,说道:“贺总。”
  贺英杰披着件羽绒服,插兜走过来,拣了把椅子也坐到了烤火炉前。金毛见状,乖乖地蹲到了角落,一边烤火一边望着他们。
  “在等小也回来?”
  许清源没有否认,问:“那贺总呢,年还没过完,又住到拙泉山居来了?”
  对方并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对啊,我有想见的人嘛。”
  许清源直言:“其实你不必继续浪费这个钱,过了元宵池昉就回学校了。”
  “我知道,清退文化指导员,这事还是我先替他打听来的,”贺英杰挑眉,“白天你们吵架我听到了,池老师哟,训起人来啧啧啧……看来是真的被惹毛了。许老板,我有时候挺佩服你的‘勇气’的,你要是上赌桌的话,一波梭哈怕是要赔得倾家荡产。”
  这些带刺的话换个人听,多半会觉得自尊受到了挑衅,但许清源懒得理会,对方无非就是想激起他对池昉的怨憎:“我们的事和你无关。”
  “不能说完全无关吧……”贺英杰笑笑,“我等着他跟你分手呢。”
  对面人的神色陡然成霜,声音沉冷,像嚼了块寒冰:“贺英杰,这个地方不欢迎你,你自己走还是我请你走?”
  “等等等!先别急着发火……”
  外表温和的人突然露出森白的利刺,难免叫人后背一凉,怪不得池昉有时候要看许清源的脸色行事,胆子动不动就少掉半个。贺英杰觑了眼那人的胳膊和拳头,掂量着往后躲了半个身位:“要不先听我说两句?”
  许清源警告地看着他:“你究竟想挑拨什么。”
  “挑拨谈不上,只是想给你点善意的忠告。”
  “不需要。”许清源拿起铁钳,翻动两下烤火炉里的柴,“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也足够了解池昉,不需要借鉴你的‘忠告’。拙泉山居我已经卖了,今后你不再是我的客人,如果你继续骚扰池昉,我不会对你客气。”
  “骚扰?你一定是对我有误会,”贺英杰的脸上装满了无辜,“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比你早,我要是叫‘骚扰’他,那你是什么,‘第三者’鸠占鹊巢?”
  一粒火星迸溅到了手背上,许清源刺痛得抽了一记眉心:“什么,你说谁是第三者?”
  对方仿佛正等待着这一刻,慷慨相告道:“你啊,我跟他滚一块儿的时候,你应该都还没离婚吧,按照先来后到排序,你不就是那个‘第三者’?”
  一股蛮力将贺英杰的上身半拎起来,许清源揪紧他的衣领,火光倒映进眼瞳,红焰熠动:“如果你是为了挑拨在说谎,趁现在改口,还来得及。”
  趴在不远处的金毛嗅到危险,警觉地起身,它龇起牙,冲着贺英杰汪汪吠叫。
  贺英杰被收紧的衣领勒得咳嗽数声:“咳、咳咳……!哈哈,恼羞成怒?你不是说你足够了解他吗,难道从没怀疑过我和池昉的关系?他要是一点都不在意我,我能有机会一次次地‘缠’着他?”
  “他工作上要依靠你的员工,只是不想得罪你而已。”
  贺英杰噗嗤笑出声:“许清源,别自欺欺人行不行?我脚受伤,他可是照顾我一夜,还偷偷背着你来市里看我,一直留到很晚才离开。你会不会很好奇,那天我们在一起做了哪些事,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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