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她往前靠近一点,维持着半蹲下来的姿势,仰望着郁离,望着她空茫眼睛里流淌下来的晶莹眼泪,小心又谨慎地问她:你还讨厌我吗?
她话说完,郁离便笑了,宛如春风化雨,一气儿将那些阴郁都踢开。
她*没明说,托着棠西的手也放下来,反问她:
你觉得呢?
102棠西篇终
◎她们天生契合,早该如此◎
棠西一点也感受不到。
就像她当年藏在心里的喜欢,棠西也是觉不出的。
她是个相当迟钝的人,无论是感情还是生活,唯一敏锐的也只是日复一日在实践里训练出的对危险降临的感知力。
所以完全不敢赌啊,要是猜错了,更加难堪。
小离,我不知道。
她实话实说,完全不敢看郁离那张嵌着泪珠的小脸,那双眼睛里头亮晶晶的,人还笑着,像是晨起时葳蕤绽放的夏花,又害怕是转瞬即逝的幻梦。
棠西唯一的勇敢便是把人从云港带到雁城,她答应了江喻烟,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要治好郁离的。
否则,她得把人送回去。
她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在郁离眼里是什么怪样子,所以一个月根本不可能。
她治不好她的。
可偏偏不甘心,想永远留住她,哪怕永远那么卑微下去。
所以这些天,她把郁离说的那些刺话都撇到脑后去,只当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话,听也听不懂,只盯着她微微发白的唇,想着要多喂她喝点水,多吃点饭。
后来又想,还是买支润唇膏吧,果香型的,温和不刺激。
她话说完好一会儿,郁离忽然从沙发上跌了下来。
一尾鱼一般从沙发软垫上滑落,好巧不巧,跌到她身边。
她还流着泪,眼光闪烁着漂亮水花,脸上显出很急的模样,手顺着膝头接触的地方往上抬手,从腰身摸到肩膀再到面颊。
她快摸遍棠西全身了。
好似燎着火,相贴的地方立刻滚烫起来,棠西动作轻轻往后挪,完全看不出郁离想干什么,只觉得再那么下去会发生很不好的事。
她胸口燃了一团火,害怕再靠近几寸,火焰就会灼伤郁离。
别。
她后退一点,郁离就小幅度的往前一点,她空出的一只手按住棠西的大腿,另外一只手在她脸上摩挲。
手心触碰到大腿的一瞬间,棠西浑身毛孔都僵住,差点忘了呼吸。
她想截住郁离乱摸的手的,但一只手心里存着那半个酸橘子,只能用另一只手碰她。
她没再动作,只是问:小离,你想做什么?
她眼神暗了下来,克制又压抑着往后仰着身体,直到后腰撞到茶几,退无可退。
郁离摇了下头,耳尖随着微微晃动的发丝露出来,薄薄的耳垂红了一片,透着光,像只渗着血的白玉。
棠西望着那片耳垂莫名吞咽了一下,喉中无物,她却觉得,心里一下子就空起来,连同胃袋也一起灼热发烫,想真正吃点什么,来抚平那种痛苦。
郁离的手摊开沿着身体曲线贴合在她大腿上,另一只手则沿着脸颊向下,摸着瘦削的颌骨点在她发干发涩的唇瓣上。
有什么东西在四年的沉默里一气爆发出来,是棠西自己送上来的。
这样,还不知道吗?
她声音很轻,小小一团窝在棠西跟前,身体无限拉长,随着她的后仰一步步接近,动作暗示很是明显。
窗外忽然炸了一个响雷,房子里头,灯光忽然暗下来。
天光迅速晦暗,雨丝垂坠下来,不一会儿就成了倾盆大雨。
她们在安全又温暖的房子里,雨不会落到身上,风也不会吹开衣服。
棠西却觉得,外头的雨好像打在了身上,像某种助燃剂,胸口的火一下子窜起来,再怎么也压制不下去了。
小离,不后悔吗?
她哑了声,那张在下属面前冷静自持的脸忽然变了个模样,眼睛眨啊眨。
房子里灯火忽闪,她的脸色明灭,有暗光闪烁。
阿呆。
郁离突然唤了一声,不是棠西,而是阿呆。
她是故意的,无论是棠西还是郁离,她们都很清楚。
沙发到茶几的空位就那么一点,挤了两个人,肩碰着肩,腰贴着腰,连膝头都要挤在她大腿中间,她们亲密无间,如交缠在一起的两条蛇类相互依偎,躯体鳞片紧紧挨到一起,偏偏她叫了阿呆。
声音悦耳,咬字些许黏糊,不是棠西,是阿呆。
棠西忽然明白,什么是冷血动物。
阿呆,棠字去掉盖头,一个临时杜撰出来的小角色,雁城里长大的孩子,连个姓都没有,却成了郁离刺过来的又一把刀。
是她,亲自铸就的一把刀。
是她的一部分,刀刃锋利,被郁离柔软无骨的小手握住刀柄,转而刺入她胸口。
在她以为自己会迎来日出时,那把刀一点情面也不留,噗呲一声,插入无防备的血肉中。
你要杀了我吗?
棠西身上的火突然就灭了,她仰着头,过肩发垂到茶几上,眼光黯淡着,映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
她眼中吊灯不再明亮,是冷冰冰的器物,一如郁离眼中的她。
偏偏心存着些侥幸,也许只是口误。
不。
郁离抬手摸着她的耳垂,笑着说:杀人是犯法的。
她是故意的,她们都知道。
所以她一遍遍的亲近她,一遍遍的在她耳边重复着阿呆这个名字,都是为了报复她。
她是没长大的孩子,是时光永远暂停的疯子,是无害的瞎子。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她捏紧了棠西的耳垂,身体贴上来,脸颊很亲密地挨到她脖颈处,循着血管里流动着的血液的声音,轻轻咬了下去。
她想那么做好久了,从第一天开始,那晚见到棠西,她们紧紧相拥的时候,就想咬一口了。
棠西发出一声闷喘:唔
是你自己送上来的,对不对?
她一遍遍说着那些爱恨,说阿呆,说喜欢阿呆,讨厌棠西。
看呐,她也疯了,不是待在雁城的这几个月,也不是在江家的那四年,是更早之前,独自一个人困在无边际的黑暗里时,她就疯了。
你知道吗?阿呆。
湿热的吻落在棠西僵硬的躯体上,郁离整个人都攀到她身上,像条无毒的水蛇,软着声和她说话。
第一天夜里,我努力想要解开身上的绳索
她吻着棠西的身体,从耳垂到眼睑,是超乎寻常的热情。
偏偏嗓音柔着,像是拿着童话书给人讲故事的漂亮姐姐,每一个字都刻在棠西心里。
于是在漫天的亲吻里她终于知道,郁离到底遭遇了什么。
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呼之欲出,痛苦的、沉默着,像是溺水的无辜旅人,一味地抓住身边可以够到的一切。
郁离很清醒,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抓一条绳子而已。
你没有骗我的,对吗?
绳索悬在头顶,棠西一只手虚虚环在她腰上,一点回应也不给的。
她大概在震惊,或许是在思索,眼前的郁离和她心里装了四年的郁离出入太大了,她从来不知道她还有这么一面。
阿呆。
她不回应,郁离只好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阿呆、阿呆、阿呆
你不会再骗我,对不对?
怀里的女孩精神接近于崩溃了,棠西感受得出来。
外面暴雨瓢泼,她觉得心里也下了一场很大的雨,浑身都湿漉漉的,有只手抓上来,试图引诱她一起沉沦。
某种意义上她们是同一类人,一旦握住什么东西,死也不会松手。
棠西昂着头,为了不让脏东西碰到郁离,那只手高高抬起,掌心泪水滑落,顺着手腕蜿蜒到肩背上,一片冰冷。
一如她的心。
小离,你病了。
她克制地很,想要推开郁离,去洗个手,然后把她送到房间里。
棠西想,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醒来,世界又会恢复成她们熟悉的样子。
你不爱我吗?你不是说,喜欢我吗?
郁离的亲吻炽热,几乎吻过她脖颈脸颊每一处地方,唯独有一片地方,她避之不及。
所以你是骗我的吗?
最后一句,近乎嘶哑绝望的喊声,顷刻间被窗外轰鸣雷声掩盖住。
炸开的白色闪电里,她在哭,脸上却含着笑,唇角不断上扬。
棠西望着她疯癫的面容,忽然怔愣住。
她是爱她的,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她的爱永恒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