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所以才没办法回应,她病了,她不能趁人之危。
  可后来,忽然就想明白了,也许这才是她真正的面目,卑劣自私的灵魂困在浓稠的黑夜里无处挣脱,棠西于她而言,是四年里唯一窥得的天光。
  所以一旦抓住,那副安静到死寂的皮囊立刻从身体里剥离出来,只剩下郁离,快要将心都送上来的郁离。
  棠西无法想象那些个日夜里不见天光的郁离该有多恐惧绝望。
  从来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她只好拥紧了郁离,一遍遍在她耳边重复着:没有,我喜欢你,我爱你
  她是盲眼的姑娘,是她存在心尖上的明月。
  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她早就发烂发臭,是死水里捞出来的一截枯木,摆在展柜里供人观赏,一旦真正触碰到,就会发现她枝丫脆的要命,轻轻一碰,只剩下点可怜的木屑。
  这样的她,也值得人费尽心力去欺骗吗?
  郁离也无法确定了。
  但她愿意相信棠西,她是她四年死水生活里唯一的微澜啊。
  棠西,
  她再度唤回棠西的名字,轻轻在齿间捻着,好似在念一个很好的人的名字。
  你要是骗我的话,我会让你后悔的。
  她按住她心口,掌心下是滚烫心脏,她想,棠西要是再骗她的话
  她是会用刀的,切菜和杀人是一样的。
  放完狠话,棠西拥她更紧,贴着她的唇说:不会的,我爱你。
  我爱你
  像一句了不得的咒语,一说出来,人就不是自己了。
  郁离捧着棠西的脸,不顾一切吻上棠西发干发涩的唇瓣,紧紧拥住她的肩膀,下了死力气咬住她柔软的唇。
  远方天空雷声轰鸣,闪电映着郁离那张苍白疯癫的脸,连同额上鲜红的胎记,以及眼里的空茫。
  女鬼一样。
  那一刻,棠西觉得自己胸腔里的心都要被剖开了。
  她该拿茶几上细长的水果刀塞到郁离手上,叫她沿着皮肉生剖开胸膛,掏出那颗血淋淋的心放到她手心里。
  毫无疑问,她是爱她的,所以任由她死咬住唇瓣,她的牙尖了好多,足够利到咬破皮肉。
  血线顺着揉在一起的唇瓣淌下来的时候,谁也没停下。
  她们是两道分不开的风,无论什么形态,总会纠缠到一起。
  无论是爱是恨,棠西想,都不重要了。
  郁离拿她当救命稻草一样。
  郁离快要坠下去了,数不清的噩梦堆在细弱肩膀上几乎要将她压垮。
  她原本只是想一个人安静着承受的,谁知道突然有一天,会遇到棠西呢。
  她想,她可以攥住她。
  后来又想,她应该攥住她。
  最后,她必须攥住她!
  是棠西自找的,是她的报应。
  是棠西的错。
  汹涌情绪倾泄般炸开,都被那个人默默接住。
  大概是夜半,窗外风雨将歇。
  房子内一片黑沉,郁离趴在棠西身上舔舐着她唇角的伤口,小猫一样收敛着爪子安抚着主人。
  她忍不住想叫她阿呆,两个字在喉间荡了好久,还是没说出口。
  你想回云港吗?
  棠西这样问她,嗓音嘶哑着,喉间也是一片干涩。
  其实事后该说些更亲密的话,说你爱我,说你离不开我,说我们亲密无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但她们不能。
  郁离不喜欢她,她只是在很恰好的时候撞了上去。
  无比幸运,成了她的情绪接口。
  郁离停下动作,半抬起头,眼睛湿漉漉地看她。
  她脸颊上好大一个牙印,蹭了不少血上去,显得鬼魅极了。
  你想我回去吗?你是不是
  她一点安全感没有,恨不得要挂在棠西身上。
  不想,我想和你每天都待在一起。
  结实手臂环着怀中人的腰肢,她们相拥而眠,彼此胸膛紧贴,能听到最为赤忱真实的心跳声。
  棠西想,这样很好了。
  郁离想,这样不算坏。
  她们天生契合,早就该如此。
  哪怕无爱。
  所以,最后还是留在了雁城。
  至于什么云港啊什么江家啊什么江喻烟啊,那是什么啊,唔,从来没听过的名字和地方呢。
  【作者有话说】
  江喻烟:混蛋啊棠西!把我妹还回来!
  杜钰然篇
  103杜钰然篇
  ◎我是来道歉的◎
  这里其实只是狭窄的墙角,郁离小小一个团在那儿,不该被发现才对。
  可偏偏那人叫出了声,她知道郁离,一下子就喊出了她的名字,疑惑与笃定是三七开。
  紧接着,她又叫了一声。
  如平底起惊雷,一下子就将地上穿着单薄白裙的女孩给吓住了。
  郁离反应了好一会儿,小指攥着裙摆很是紧张,她没想起来是谁。
  混沌的脑子久久缓不过来,直到脚步声更近了些。
  靴子踩在碎叶上不断朝她靠近,仔细听的话,来人似乎也哼着不成曲的调子,要和她呼应。
  于是刻意遗忘的记忆慢慢复原,她想了起来。
  那首歌是她曾经很喜欢的一部电影里的插曲,而那部电影则是她粉上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明星的第一部电影。
  她脱粉四年了都,谁能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呢。
  郁离一下子就记起来了对方是谁。
  杜钰然声名鹊起的影后,近些年转做幕后成了制片人,手底下依旧部部精品,是电影圈里的口碑保障。
  郁离记得的,杜钰然,她无比虚幻瑰丽又大放异彩的太阳。
  您是?
  她颤颤出声,歪着脑袋装着疑惑,手扶着墙面站起身,整个人笼在阴影里,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乡遇故知吗,还是更坏一些的。
  另一场利用欺骗堆积成的友情交换?
  就像曾经一样。
  郁离不知道,只是出于本能,脚步朝着杜钰然的反方向挪了些,连身体都因紧张僵硬着。
  你不记得我了?
  杜钰然注意到了她的紧张,她停在原地,半米远的距离,眼光打量着郁离,试图推断出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江家。
  抱歉。
  夜风拂过,郁离穿着单薄得很,垂到小腿的裙摆被风吹起来,她用手掩下去,轻轻回了杜钰然两个字。
  她微微仰头,放到腿上的手本能攥住的裙角,另一只手摸着墙壁要往前走,越过杜钰然回到安全的房子里去。
  你眼睛怎么了?
  杜钰然并没有纠结过多郁离为什么不记得她,她是个精益求精的演员,很自然地注意到郁离僵硬的肢体反应和她小心往前迈的步子。
  继而想到,郁离的眼睛可能出了问题。
  她演过这类角色的,盲女嘛,眼睛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电影里唯一的依靠是一只拉布拉多导盲犬。
  算起来,她们有四年不见了,中间发生了好多事,单说她自己,从一个演员变成了制片人,偶尔在看得上的导演的作品里客串一个不重要的配角,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都算得上闲适自得随心所欲。
  只是,郁离中间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江家,眼睛怎么出的问题呢?
  杜钰然对郁离始终是愧疚的,她见证了一颗真心因她而被践踏。
  分别那晚,郁离蹲在地上哭的那样伤心,还要对她强颜欢笑,说是沙子迷了眼睛。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再也忘不掉那天夜里她笑着哭的模样,她不断颤动着的唇角和眼角淌下的泪滴,宛如一尊瓷,已经刻烟吸肺。
  以至于,在脚步迈上这条路看到尽头女孩的一瞬间,神思倏尔恍惚,好似进了梦中,看到了四年前的郁离。
  所以情不自禁叫出了声,再走近些,才发觉梦中人是眼前人,多不可思议。
  郁离摇头,当她是个迷路的陌生人,肩膀紧贴着墙,脚步不停,甚至好心为她指了路:您往后走就能出去了。
  她的住所是单向道,只有一条路能走。
  杜钰然到了这里,只是意外而已。
  郁离想,意外就该掐死在萌芽之时。
  杜钰然并不傻,看得出郁离对她的排斥,她看得出来她脸上的抗拒,也分得清楚她是对陌生人天然的害怕,还是已经认出了她身体本能的紧急避险。
  她是优秀的演员,在一段情景里演员面部的每一寸肌肉该是怎样的走向是演员的精修课。
  毫不意外,郁离并不适合做演员。
  她演的很是拙劣,对陌生人的第一反应一眼假,唯有她脸上流露出来的抗拒最真实。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