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枝 第6节
他话到唇边又咽下,避开清枝的目光,转头望向别处,只淡淡吐出两字:“无事。”
清枝也不多问,转身跨门进去。
张捕头倚坐在门边,惬意地啃着剩下的半个馒头。
一阵清风徐来,卷起几片飘零的花瓣,打着旋儿落到他跟前。他漫不经心地伸手一拈,将那瓣残花捏在指尖把玩。
不多时,巷口走出来个精瘦的渔夫,竹篓在他腰间晃荡,水珠顺着竹篾的缝滴了一路。
"新捕的草鱼,客官可要尝尝鲜?"
渔夫咧嘴一笑,黢黑的手往篓里一探,拎出条银光闪闪的活鱼。
那鱼忽地弓身摆尾,竟从渔夫指缝中滑脱。
张捕头倏地翻腕一抄,手指如铁钳般扣住鱼鳃。那草鱼在他手中徒然挣扎,甩出的水珠溅在他皂靴上,洇开几点深色的水迹。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将鱼往渔夫跟前一送,"拿稳了。"
渔夫笑盈盈地伸手接过,将鱼重新放回竹篓,“既然客官不要,那我去别家问问。”
话音未落,渔夫已转身离去,不多时便消失在巷尾。
张捕头摊开掌心,上面躺着一方素白的薄绢,边缘还沾着些许鱼腥味的水渍。
他两指一捻便展开了绢布,上面寥寥几个字,墨迹晕染。
【今晚子时,落山岭凉亭】
青瓦檐上传来一声猫叫,惊得檐下的麻雀惊飞四散。
张捕头五指缓缓收拢,再张开时,薄绢上的字便消失不见。
清枝进门后,唤店家送壶热水,瞥见灶上刚熬好的热粥,便顺手要了一碗,端着上了楼。
推开门,见徐闻铮还未醒。
他虽重伤在身,但昏睡时脖子依旧绷成一根直线,这般姿态,似乎已将世家风仪刻在了骨子里,半分不肯松懈。
清枝将粥放在桌上,又转身去开窗。
这般好的阳光,照得梁间蛛丝都成了银线,旧木柜上的漆痕也鲜活起来。
清风入窗,冲淡了昨夜残留的血腥气,清枝顿觉身体爽利了不少。
她双臂环抱,靠在窗沿上,望着窗外重山环绕,河面的粼粼波光,不知不觉又入了神。
“叩叩。”
门外传来敲门声,清枝猛地回神,起身开门,见店家提着铜壶站在门口,壶嘴冒出的热气在幽暗的走廊里格外醒目。
"姑娘,您要的热水。"
他低声说着,跨进门内将热水倒进木桶里。
清枝点头道了声谢,又说道,“劳烦店家再帮我烧上一壶。”
店家应声,提着铜壶下楼。
清枝回头见徐闻铮睁开了眼。
她笑着将粥端到他面前,“小侯爷,喝点粥吧?”
清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次小侯爷喝粥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些。
她看着见底的粥碗,轻声说道,“你的身子沾不得水,但头是洗得的。”
说完她伸手试了下水温,还有些烫,于是下楼去水缸里提了一桶清水,加了些醋又回到楼上。
店家也提着一壶新烧好的热水跟着她上了楼,见清枝要帮徐闻铮洗头,他和清枝一起将徐闻铮的身体往外挪了几寸,将他的头悬在床外。
清枝卷起袖子,一只手撑着他的后脑勺,一只手用竹舀子打水浇湿他的头发。
她闻到他头发馊了。
想来小侯爷顶着这一头脏污的头发,也是极不舒服的。恰好今日不用动身,可以给他洗洗。
徐闻铮昨夜元气大伤,此刻连抬个眼皮都费劲,只能由着清枝在他跟前折腾。
他半阖着眼,看她忙前忙后的身影,心里暗想,这丫头哪来这么多用不完的力气?
清枝倒了一些皂角粉在徐闻铮头发上,然后轻轻揉搓着,不一会儿头发上就覆满泡沫。
徐闻铮的头发生得极好,乌黑浓密,不像她的,黄不说,还细。
头发搓得差不多了,清枝抬手拿起竹舀子给他冲洗,来回数十次总算将泡沫冲洗干净。
她用棉布帕子将徐闻铮的头发拧干,又和店家一起将徐闻铮扶起来,拉到窗边坐下,借着剩下的清水,给徐闻铮擦脸。
徐闻铮脸上的污秽物凝成块,紧紧地贴在他的脸颊上,她能用纱布帕子剪了个口子,沾湿后整张帕子盖在他脸上,只留一孔给鼻子透气,又站在他身后,帮他梳理打结的发丝。
店家将脏水从窗边倒下去,拿起铜壶下了楼。
阳光撒在清枝身上,暖洋洋的,光里有尘埃在闪动,清枝觉得,让徐闻铮晒晒伤口应该有助于伤口愈合。
她梳理好打结的发丝,走到徐闻铮面前,轻轻揭开他脸上的纱布帕子,用手指抠了抠他脸上的秽物,终于软了,她将棉布帕子揉搓干净,抬起手利落地给徐闻铮擦脸。
脸上的污秽擦拭干净之后,一张寒玉雕琢的脸便猝不及防的出现在清枝眼前。
徐闻铮的骨相生得极妙,下颌的线条如峭壁削刃一般凌厉,却在转折处留有一分恰到好处的温润。
额庭开阔,眉弓如远山微微隆起,衬得一双凤眼愈发深邃。
鼻梁如雪山孤峙般高挺,唇薄而色淡,整张脸似被月光浸透的冷白瓷,睫毛颤动时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疏离感。
阳光吹动着徐闻铮的发丝,给他的沉默染了几分灵动。
清枝忍不住退后两步,细细地欣赏起徐闻铮的脸来,良久后,她情不自禁地感叹道,“小侯爷,你生得……真真是好看得不得了。”
徐闻铮猛地一怔,心尖像是被无形之物轻轻掐了一下,又倏地松开。
他下意识望向清枝的眼睛,那里面干干净净,只有最纯粹的欣赏与欢喜,澄澈得让他心头微颤。
这样的眼神,他竟是头一回见。
第6章 岭南行(五)小侯爷,你有问题
“呵。”
突然外头传来张捕头的一句轻哼。
“九天玄霄孤鹤影,占尽仙华不似尘,说的正是这位。”
清枝见张捕头站在门口,出声问道,“张大哥,能否暂时将他的锁链打开?我想帮他把衣服换上。”
张捕头踏进房内,取下腰间的钥匙,对着锁道一拧,枷锁瞬间脱落,然后走到门口,靠着柱子看风景。
清枝小心翼翼取下铁链,展开一件葛布短衫套在徐闻铮身上,又蹲下给他套了一件麻布合裆袴,扎腰带时不小心碰到到徐闻铮下腹。
怎么有一处软肉
清枝心头一紧,伸手就要去扯徐闻铮的亵裤。
徐闻铮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她的手腕,眼底满是错愕。
“小侯爷,你这儿有问题。”
他一阻拦,清枝反而更加笃定。
两人僵持不下,清枝叹了一口气,收回了手:“算了,不看就不看吧。”
徐闻铮刚松了口气,谁知这丫头突然一个偷袭,“唰”地扯开亵裤往里瞄了一眼。
徐闻铮:“......”
清枝瞬间脸色苍白,起身快速朝门口走去。
路过张捕头身侧,被他一把握住手腕,皱眉问道,“怎么了?”
清枝神色慌张,指着徐闻铮下腹说道,“小侯爷身上长了瘤子,我去找大夫来。”
张捕头松开清枝的手腕,见徐闻铮的脸色由红转黑,活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猪血,连耳根子都涨得发紫,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回头问道,“你这一路没把你家小侯爷看做男人?”
语气揶揄,又有些被气着。
清枝当然知道小侯爷是男人,可在她眼里男人就是长得高大些,肉硬一些,并不知道还有其他区别。
她想起几年前,后院婆子聚在一起聊天。
“庶二爷昨夜撞得厉害,隔壁院子也能听见张氏的声儿。”
“听说徐家男子,下身那家伙儿都不简单。”
“啧啧啧啧……”
又想起三年前,二房老爷喜得长孙,侯府上下都得了赏。
清枝不解,小孩生下来都长得一样,如何分得清男女?
原来是这般……
徐闻铮抬手,自己系紧了裤带。
张捕头见状也不再多言,转身进去将枷锁重新套在徐闻铮的脚踝上,手枷这次倒是省了。
他走到清枝面前,“下来做饭,这店家放料重。”
清枝点头,和他一起下楼,直接钻进厨房忙活起来。
她将莲藕洗净,孔中填入糯米,用红糖、红枣和桂花熬制汤汁,再将莲藕放入汤汁中熬煮,待熟了捞起切片,再淋上蜂蜜,做成一道蜜汁桂花藕。
又将苦瓜洗净对半切开,刮去白瓤,切成薄片,加一小勺盐抓匀静置,接着起锅烧油,将备好的鸡蛋液和苦瓜下锅翻炒,加入少许盐出锅。
一算时间,蒸笼里的鲈鱼焖好了。
她打开锅盖,倒掉蒸出的汤汁,又淋上两勺豉油,撒葱丝,浇一勺热油激出香味。
……
不一会儿,饭桌上便有了三菜一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