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刘虞侯言辞恳切,严明白沟附近驻扎的辽军只有千人,且都是些纨绔子弟,兵力并不强,只要宋军能迅猛制敌,便能越过白沟,深入敌腹,一举攻下燕京!
  童贯大喜,当即派种师道过河,一天连发几令。
  种师道只好派兵渡河,渡河之前又听童贯命令声明不得杀辽人,其副将不得已之下,便率军持黄榜旗渡河招降。
  辽军大怒,截击半渡,宋军惨败而归,两个副将一个身中铁蒺藜,一个浑身浴血,幸好穿的是新甲,那铁蒺藜插入胸口半寸,堪堪保住性命,二人退回白沟以南。种师道又敲了一夜的战鼓,才没让辽军南渡追击。
  到了几日过后,辽军来信,种师道才知耶律大石在前几日到了燕京,上次正是他指挥作战,将自己人马击败。同时耶律大石在信中还深刻谴责了种师道所作所为,怎能一边派使者来到燕京和谈,一边又派人偷袭?
  种师道本就不赞成童贯伐辽,而他一贯的说辞也是大宋与辽相交百年,如果趁着金人攻打辽国的时候趁人之危,犹如邻居被抢,我大宋反而要和强盗分赃矣!是以见信十分心虚,请示童贯接下来该如何做。
  童贯听到战败,又听辽军悍勇,被吓到了,心虚不敢说话,没下任何指示。几天过后,辽军渡河,打了个宋军措手不及,军营之中士兵仓皇逃跑,溃不成军。
  两场败仗,露怯露底矣……
  之后童贯虽也下军令,派种师道出征,种师道却抗令不遵,只因他明白,白沟一战,宋军士气低迷,士兵畏战。之前两场战役怕已被辽军看轻,下次再战若不能胜,宋军在白沟边界再无立足之地。
  童贯心中也畏惧辽军,但他此时却不管能这许多,如今谈和谈不成,打仗也打不过,得先想办法离开这凶残之地,再将这两场败仗找到替罪羊才成。
  童贯在灯光之下,看着自己随手挥就的一封把罪责归罪于种师道的奏书,上写种师道“天姿好杀,临阵肩舆,助贼为谋,以沮圣意”,从上到下看了两遍,十分满意,当夜叫人快马送到京城。
  送信的虞侯骑着快马走了,童贯嘴角勾起一个冷笑,之前忙于战事,没顾得上这个老贼,他倒好,处处不听管教,跟咱唱反调!如今你打了败仗,正好拿你开刀!
  此时有人急匆匆走近来,“童枢密使,马承节回来了!他还带回一个人来,说是燕京使者!”
  啊?童贯大惊,这人竟然还能活着回来!
  “快叫他去主帐!”
  不一会儿童贯和手下几个副将都到了帐中,马扩先是拜见童枢密使,之后才说起他在燕京的见闻。
  这一说不要紧,马扩左看右看,颇为吃惊地发现,怎么童大王身边的副将都对他怒目而视?
  马扩高谈阔论变成细声细语,最终沉默无声。
  童贯身后余虞侯呵道:“辽军勇猛无比,承节却为何故意放假消息回来,致使军中大败?某不知与马承节有何怨恨,竟要陷害我等!”
  此声一出,其余将军也纷纷讨伐,其脸红脖子粗之状,恨不得将马扩生啖活嚼!若不是此人派人传递假消息回来,童大王怎么可能派种师道渡河?又怎会被辽军大败?
  马扩被如此责难,愣了几息,然后说道:“辽军勇猛?若说几十年前辽军强悍或可一信,如今燕军守军不过耳耳,何来强悍一说?”
  没等那几个副将说话,马扩又说道:“我在辽军之处,本以为必死无疑……每日提心吊胆,又心中难解,辽国实力并不强,而我宋军又有十几万大军,只要冲过白沟,直捣燕京只在弹指之间,大王却为何犹犹豫豫,一味拖延,不肯出兵?”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原来这群将军在这等着他呢。
  那群副将听了此话,又是一齐吵嚷,童贯连忙制止,叫他几人都回去,只剩下马扩在此。
  童贯说道:“马承节,此去燕京艰辛困苦,如今得幸回归,不妨歇歇。”
  马扩说道:“童枢密这是何意?”
  童贯清清嗓子,“就在方才,虞侯官已拿着奏书返回京城,信中我已向陛下禀明这几日之事,言辽军太过狡诈,其兵力多,战力凶猛,我宋军难以战胜,是以种老将军才吃了败仗呀……”
  马扩眼睛逐渐睁大。
  童贯又说道:“可这也不光是种老将军之错,那雄州府尹和诜,高阳关守侯益,皆声称辽军弱小,致我军轻敌冒进,终致败绩,彼等居心叵测,其意何为?是以吾将此数人名姓,皆奏知陛下,听候圣裁。而我宋军于河北之地,眼见燕京难取,如今唯有班师回朝,以待后图矣……”
  童贯看着马扩的脸色,又笑呵呵说道:“不过此事不干马承节的事,马贤弟乃是大军出征之前,本枢密亲向陛下要来的人,我两个的交情怎可和其他人相提并论?贤弟只管在雄州府好好歇歇,只是莫要再说辽军孱弱之类的话了……”
  劝走走了马扩,还得再把马扩带回来的那个燕京使臣送走,童贯心里觉得麻烦,却也不能不管,这个马扩,净会弄些麻烦事!
  童贯找了个好日子,好言好语把王使者送到马车边上,期间王使者一直说:“尔南使马扩还说,燕京百姓盼望大宋王师到来?这是哪来的道理!燕京百姓在大辽的领土上已经度过百年,难道不是大辽子民?两国太平了上百年,宋辽之间,就连白发老人都没见过战争,而宋国一念起就要兵戈相见,叫人如何不伤心?宋国将两国的情分置于何地?尔宋国还记得兄弟辽国?尔皇帝还记得仁宗皇帝?”
  童贯把他扔到马车上,叫人驾着马车回燕京了。
  *
  种师道大败,皇帝心中惊惧忐忑,不顾二府劝谏,一力叫童贯和蔡攸班师回朝。
  朝廷之中又阴云密布起来。
  潘邓此时就觉得还是去枢密院就职好了,免得朝堂中的事都不知道,他问道:“种老将军如何了?”
  陈文昭说道:“陛下诏种师道押赴枢密院责授右卫将军致仕。”
  潘邓睁大眼睛,退休了?
  这还能好吗!
  陈文昭见学生急得在炕边团团转,喝了口茶,“你刚回来的时候修炼的好气性呢?着什么急?”
  潘邓不理老师,只是一味回想脑子里记得的前世的知识,可这段历史太过冗杂,像他这种从小想着创业没专门研究过课本的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转了半天说道:“如今已是千载难逢,辽国势微,士气也低迷,是伐辽的大好时机,这个节骨眼上回撤,金国若是趁机攻下燕云,汴京有祸!”
  他前些日子还在想什么徐徐图之,现在只恨自己为什么不一开始去北地,去什么梁山!若是他一开始去了北面,如今不管走到什么位置上,多少也能转圜一二。
  陈文昭把杯子放在炕桌上,又皱着眉把学生按在炕上,老实坐着,问了他在想什么,而后说道:“你比种老将军如何?”
  潘邓没有说话。
  陈文昭说道:“为师从来没和你说过,是因为你懂这个道理,怎么现在又不懂了?一人之力成不了任何事,你急什么?天塌下来要砸一块砸,单砸你一个不成。”
  潘邓有苦难言,他看着窗外春和景明,谁在这样繁华的汴京城,在这个时代全世界当中首屈一指的热闹都市之中,会无端端想到它在几年之后就会破碎呢。就像他在前世的和平年代,任谁也不会凭空觉得几年之后战乱将至吧。
  谁能想到天会真的塌呢?
  潘邓叹了口气,冷静下来,此前去东平也是为了东平百姓,东平纺织坊。人生在世,他之力歹,却不会放下任何一个,东平如此,江南如此,梁山军如此,如今国难将至,他已不是一届白身了,北地他也愿去看一看,他说道:“若陛下再派大军北上,我愿请命。”
  陈文昭叹道:“随你吧。”
  *
  童枢密使回归,枢密院众人久没见上官,自然要前去拜见。
  枢密院中人也都想得周全,想到楚国公前阵子被封了同知枢密院,虽一直没来院中上值,但他们这些做下属的总得记得,一人提议不如先去找枢密副使,待会儿一同会见童枢密使,免得失了礼数。
  几人一拍即合,大清早一同到达楚国公府,潘邓听明来意,正好也想见见童贯,便欣然前往,却没想半路之上被小黄门拦截,急匆匆把他带到御前。
  小朝会声音嘈杂,潘邓皱了皱眉头,见御座之上皇帝瘫在椅子上,张宝正给他扇风。
  陈文昭见徒弟来了,招手把他叫到自己这边。
  潘邓走过去,余深凑过来小声说道:“江南广德军动乱,大批驻守禁军解甲逃亡,据说是为得当初韩凌二罪人坑杀广德军禁军三千余人,此事败露之后,导致军心不稳,许多士兵白日里心思不属,不听调遣,夜里出逃,现已逃了几千人,江南又要乱!”
  第218章 广德军军乱
  江南又乱了?
  余深说道:“这几千个士兵逃走,不光是禁军兵力不足,主要是流亡他乡,恐其为害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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