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徐观又问道:“师兄从前还在畅想虚君实相,如今陛下有意叫师兄大权独握,岂不是好事?”
  陈文昭叹道:“党政纷纷不断矣!谁不想讨陛下欢心?官家便是放了权下来,整个朝堂依旧要按照他的心意走,北伐联金之事反反复复便可见一斑,我大宋岂能再如此玩笑下去?”
  徐观问道:“师兄什么打算?”
  陈文昭沉吟片刻,“陛下若有好学勤勉之心,再好不过,若他执意如此懈怠朝政,轻浮随性……”
  陈文昭叹了口气,“我恐怕也要效仿蔡相了……”
  二人沉默不语,此时陈泽找来,踌躇说道:“门外有人找太师,说是中书侍郎白大人。”
  陈徐二人对视一眼,徐观说道:“恐怕是要说今日之事,师兄且去吧。”
  *
  陈文昭走入正堂,只见白时中在堂内左右踱步,见他来了,想要走上前去,又停顿住脚步,板着脸甩了一下袖袍,自坐在椅上了。“太师究竟是何打算?如今局势动荡,人心浮动,太师身为百官之首,众人皆看太师眼色行事,可太师近来为何犹豫不决、左右摇摆?”
  陈文昭也坐在椅上,接了陈泽给倒的一杯茶水,默不作声。
  白时中心急地走到他身前,“那王黼、杨戬二人气焰嚣张,跋扈之至,眼见着要踩到太师头上去了,太师为何默然不语?”
  陈文昭依旧喝茶。
  白时中急得又在堂中左右踱步,他素来得知陈文昭有文人气节,便改口道:“……此二人若得势,必为朝中之蠹,祸乱纲常!”
  陈文昭依旧不应声。
  白时中只得说道:“那潘邓呢?太师收得好弟子,文武全才,德才兼备,这本是我派一大幸事,若能得太师提携,必是我等一大助力,也能为朝廷效力,可如今潘邓屡遭弹劾,太师却为何不反击?也不怕伤了弟子的心吗?莫非太师尚还冀敌人心慈手软,从而放过我等?”
  陈文昭这才抬着眼皮看了他一眼,“潘邓一事我自有打算,蒙亨大半夜来我府邸,就是为了此事?”
  白时中心里的火腾一下就上来了,吼道:“我等追随太师,没想太师却不拿我等当一回事!”
  陈文昭说道:“我能有今日,全赖诸位看重,何出此言?”
  白时中看了陈太师半晌,也泄了气了,坐在一旁,整个人都垮了下来,“入仕几十载,也不知这官做的是个什么,整日里争斗不断,担惊受怕,急时急得我生口疮,夜里难睡,生怕哪日就被弹劾,失了君恩,对不起我白家列祖列宗……闲时出游还要被太学生笑我是蔡京家奴,唯他父子马首是瞻,他们入过仕途吗?一个个只站着说风凉话……蔡相当年是如何权势滔天?他尚且三起三落,我等是满誉而归还是贬谪流放又怎成定数?”
  白时中看着陈文昭,苦口婆心道:“太师自回朝之后青云直上,不知这官场的厉害呀!你不去寻他,他自来寻你!怎有一味忍让的道理?太师往日打倒了蔡京,那已是老黄历了,现在太师之位人人觊觎,文昭兄,宜早作打算呀!”
  陈文昭看向白时中,说道:“蒙亨只说自己,我陈文昭当年入京,不也是蔡相门生?我知晓蒙亨心意,可我毕竟不似蔡相一般与皇帝相识多年,一朝拜相,结党营私,打击异己,必会引起陛下猜忌,此事还需徐徐图之。”
  白时中听了这话,果然松了口气,也不像来时那般暴躁了,沉思良久后问到:“那江南一事太师什么打算?”
  陈文昭说道:“便叫潘邓带兵救援吧。”
  *
  睦州府府衙。
  潘邓正躺在院中一个藤木躺椅上,悠闲地晒着秋日暖阳,阮小五在一边汇报近几日船只来往的情况,末了问道:“大人,咱们在这儿待了许久了,往后究竟是个什么打算,这朝廷还没有章程呢?”
  潘邓说道:“不必着急,你没在京城里待过,这一封奏书上报,朝中诸公且有的吵呢。”
  阮小五挠挠脑袋,忽然蹲下身凑过去小声问道:“咱们擒了方腊,这么大的功劳,赵官家会给咱什么赏赐?”
  潘邓笑了笑,“赏你再去擒吴念九。”
  阮小五诶呦一声,“我与大人讲真的呢。”
  潘邓说道:“那我也不知了,不过你还是别报期望。”
  阮小五狐疑道:“这怎么说?”
  潘邓支起身来,看着阮小五说道:“本官如今已是节度使,并非虚职,也非派遣,而是有实权在身,堂堂大宋武职正二品,还要如何往上升?官职只有降了,你若是上官,降职之下该又怎么赏我?”
  第185章 复兴家什厂
  阮小五听潘邓这样问,挠挠脑袋,竟然也真想了起来,过了半晌问道:“之前攻打我们梁山那个高太尉,我听说他是京城的大官,全国的武将是要归他殿帅府管,他是几品?”
  潘邓回道:“也是正二品。”
  “叫大人坐这太尉之位极好!”
  潘邓笑道:“真是异想天开,哪里来的美事,我做太尉,又要高俅去做什么?他殿帅府太尉做得好好的,哪日告老说不定还要自荐人选接任,若叫我这样没道理地顶上去,岂不是不共戴天之仇?”
  阮小五撅着嘴嘀咕道:“那高俅就是个大奸臣,林将军就是被他害的!早知如此当年那姓高的来攻打梁山,说什么也要把他弄死!只叹宋首领不让,不然大人如今也能做殿帅府太尉了!”
  潘邓摇摇头,“这朝廷官员不是能随意更换的,一个缺了,另一个才会补上,那高俅就算早死,如今也换了别人。能否碰见缺漏要看运气,或者把原来职位的人往上升,才能叫新人升职。”
  阮小五听了有些发蔫,“真做不成太尉?”
  潘邓又躺回摇椅里,“……你家大人的老师如今已是太师,哪有老师做太师,徒弟做太尉的道理?”
  阮小五琢磨半天接受事实,十分悲伤,自家大人做不了这最大的武官了,岂不是一直叫人在上头管着?他转而又仔细想了想,“我听说书的讲,大将军打了胜仗,要封侯封爵!封国公!”
  潘邓阖着眼睛说道:“收复燕云或能加封国公,平定叛乱可没这么大的功劳。”
  阮小五狂抓脑袋,“那难不成不赏大人了不成!”
  潘邓不置可否。
  这时门外有人通报,李大官人到来,潘邓睁开眼睛,叫人来院中。
  李大官人到了府衙后院,一眼就看见潘大人躺在摇椅上,笑着问道:“这摇椅做工如何?可合大人的眼?”
  潘邓起身从椅子上下来,伸展伸展胳膊腿,“不错,结实又稳当,这椅子刚送来的时候,我就仔细瞧过。”潘邓手指一处木棒弯成的艾斯弯,“这扶手下面,多有一根木棒上下反拐了两个弯的,做起来是否难了些?这样的工艺,要学多久?”
  李应笑道:“若是从前确实不简单,可如今咱们东平有卫三郎,作出那铁打的机关,这輮木就简单了。”
  李应指着那两个相反的大转弯,细细解释道:“从前要輮出这样的弯来,除却榫卯之外,就要以火烤之,等到木头能够弯曲,再行转弯。如今卫三郎做得钢铁机关,先将木条放入其中蒸透,而后拿出来用模具比着木条,再用人力弯曲,如此便可制成数百只一样的藤椅,而不必耗费心神了。”
  潘邓点点头,又指向扶手,“这个麻花形的也是这样做出来的?”
  李大官人呵呵一笑,捋捋胡须,“这扶手是将三根直棒拧搅在一起,用的乃是另一个机关,先将三棒蒸透,再并插在一起,而后一人在后转动轮盘带动齿轮和铰链,一人向远拉伸,便可将三根融为一根,之后再弯成扶手成型。”
  李大官人说着,又指向藤椅的装饰处,乃是细藤条编织而成,“此处便是寻常编织,这的工艺上手极快,来学的只三两天就能编出图案来,手快的一行又一行,手指翻飞不一会儿就能弄出一扇来。”
  他说着又指向藤椅的脚踏板,“像这脚踏板,是和藤椅是分开来做的,厂里有许多这样的零件都外包出去了,寻常百姓若不愿入厂的,自己在家做出一个来也能到厂里来换些家用钱。”
  潘邓点点头,“你有心了。”
  李大官人哈哈笑道:“我跟在大人身边,就是佛祖身边小雀,久了也会诵梵音了!”
  *
  睦州府复兴藤家什工厂。
  一个老匠人站在铁案前,身边围了一群的学徒,那边的徒弟将炉门开了一个口,从里抽出一根木棍来,此棍不像平常木棍那般那样笔直,而是远处的棍头微微下坠,看起来十分软弹。
  那老匠人把木棍拿过来,“刚出炉的就软这盏茶功夫,必须趁热打弯。”说着在桌前两个固定着的圆铁模具上一档一弯,那木棍就弯曲成了个冂状,紧接着老木匠又将左右两边的铁质模具立起来,固定在铁案上,将这已经弯曲的木棍的两个脚向上弯曲,而后剩下的一点再套上延长杆,又向下弯,弯曲不够的地方再用铁锤敲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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