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就这样不一会儿的功夫,一根长直木棍就变成了椅背与扶手一体的框架。
众人纷纷惊叹。
那老匠人哼哼说道:“现在比以前简单多了,我们年轻时做这东西要用火烧的,更没有这么多铁家伙,只自己輮了之后再用绳子绑紧,定型就需好几天,还不一定能成,这边已定了型,那边过了两天又裂开,眼见到了要给主家交工的日子,那可真真是叫人心急!”
厂里另一头又有一个老匠人吆喝道:“那都是老黄历了,老余说他作甚?赶快赶工,那边儿编藤条的等着呢!”
老余也吆喝道:“叫他们等着吧,俺们这儿一共二十来个人,比不上他们大厂房里一成!
隔壁大厂房,工人们成群扎堆由各自班长领着,和匠人学藤编,他们个个手里捧着一个椅子架子,正拿藤条往架子中间的缝隙编织椅面和椅背。
厂房有男有女,二十人一组,分成了十组,都分堆学习,心里也暗暗憋了股劲,老师傅在厂里左看看右看看,看看这组,再看看那组,最终拿了一人成品,点点头,“品质合格了。”
不光那编椅子的工人,那组人都明显欢乐起来,旁边人看着咬了咬牙,更加细心的倒弄起细藤条来。
只因到了月末,他们新工人要进行比拼,不光做得好的工人会有奖赏,成品最多的前三个小组也整个组都有奖励呢!据说是有粮有油,这白给的东西可不能放过!
*
工厂里忙得热火朝天,工厂后面一间小院内,卫三郎正和一个工匠谈木轮之事。
工匠姓路名奚,是远近有名的木匠,祖上便是做马车轮的,此时他正拿着一个大轮子细看。
此轮厚实沉重,做工精良,轮毂与外轮都有钢铁包裹,阳光下泛着漆黑寒芒,一见便知坚硬至极,仿佛能踏破河山,不由得让人啧啧称奇。
“不过……”
“不过什么?”卫三郎赶紧问道。
“……不过你这是小轮,才能如此做法,大轮却少用輮木。”
路老又拿了放在旁边的一张图纸,指着上面的战车说道:“你这战车轮子立起来比宋万将军还高,太大了,一来没有这么长的木材、二来轮太大,輮木恐效果不佳;再者你这小轮上能箍上钢铁,这么大的车轮要怎么往上套?真要如你这‘模型’一般,放大到这么大,怕是轮毂加上轮子要重达千斤了。”
卫芳孙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难题,暗自琢磨一番,还是不想缩小轮子,于是问道:“先前我已将加铁箍的方式想好了,就差里面的木轮,我若执意要做大轮,又该怎么做?”
路老说道,“那就只能用老法子,榫卯做轮了,不过此木件得要熟手做,不然容易拼接不上,整个江南会做这种大轮的也没有两家……”
他拿过图纸来,用手在上比划,“分成九份轮圈,中间打两个眼,两边末端开榫,之后每一份连接两个轮辐,各自敲紧之后,再把相邻的轮圈加上卯,差不多就能结实了。”
原来如此,卫三郎点点头,也开始深觉此事不简单了。九份轮圈拼成一个轮子,这必然要求每份都一模一样,并且拼在一起是个正圆才行……不对,一辆车四个轮子需一边大,至少要三十六个一模一样的轮圈……这样的精度可着实为难。
卫芳孙叹了口气,深感道路多艰,唉,要是有东家所说的“机床”就好了。
*
潘邓率领大军在睦州府休整了将近一月,朝中还没商量出个章程来,二府与朝官之间每日争吵,从应不应该让潘邓去救援苏秀两州,变成活捉方腊应该给潘邓什么赏赐。
赵佶每日里听着文官吵架,头痛欲裂,去逛园子的频率明显又增加了。
待到九月上旬,苏州府又发来两封急报,言辞急切,把“白莲乱世,百姓十有九成反宋。”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赵佶当晚噩梦连连,这才当机立断,叫潘邓率领梁山军前去苏州救援。
只是封赏却迟迟未定,派那梁山军回去传话之际,赵佶特地如往常一般手写书信一封。
使者快马加鞭,一路赶回睦州府。潘邓打开信件一看便是瘦金体写成“敕潘邓”三字,而后是一些词句优美的套话,最后写到:“……朕知潘卿家擒方腊有功,本欲大加封赏,陈太师却连连推辞,言卿家年少,不欲再加殊荣。朕心中也不愿卿家从此之后跻身武职,因此将此事暂缓,待到卿家平定江南,届时安南有功,再行论断。”
潘邓看了之后收起信件,对林张二人说道:“咱们在睦州府待了够久,也该换个地方了,如今苏秀告急,陛下亲命我带兵援救,都且去各自整军,咱们过两日便出发。”
二人拱手听令。
潘邓又拿舆图出来,用手划了路线,之后将阮小五叫来,“你且领一队人先行去苏州府告谕韩大人,我大军将至,顺便探听消息,他苏州被困七月有余,如今还剩多少兵马,粮草可够用。”
第186章 苏州凋敝
苏州府太守府内。
韩钟况正在屋中赏玩玉器,有下人通报,主簿官张明请见。
韩钟况眉头一皱,把那玉瓶放在架上,说道:“请张主簿屋中就坐,我待会儿就到。”
说完起身理理衣裳,正要出小院之际,只见张主簿步履匆匆过了垂花门,直直朝他走来,面上焦急,“府尊大人,援兵究竟什么时候到?咱们撑不住了!”
韩钟况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随后又宽和说道:“张主簿莫急,本官奏书往上递了几封,朝中又有相公支应,想必援军就快来了。”
张明听了这话心里却更急了,同样的话他听了多少了?每次都是这幅说辞,援兵却迟迟未到!
可他又不敢直问上官,只得苦着一张脸说道:“援兵暂放一边,咱们府中没有余粮了!厢兵吃饭都困难,属下今天白日里去那厢兵营走了一遭,都饿得两腮没肉,面目青黄了,这该如何是好?朝廷就算不派援兵,怎么连救灾粮都没有了!”
韩钟况凝眉冷视,“张主簿这是在不满朝廷安排?”
张明听着这话赶紧说道:“属下不敢……”
韩钟况冷眼看他,直把张明看得满头大汗,这才冷哼一声,叫他跟着自己往外院走去,边走边说道:“如今府中困难,主簿也不是不知晓,他们那些将士胡闹也就算了,怎么你也这样不体谅?自前几个月发现府中刑通判贪污救灾粮,厢兵营都闹了多少次了?我还没拿你是问!”
张明有口难言,“这……”
说话之间又有人来通报,转运使凌大人要韩大人过府一叙。
韩钟况听了立即就要走,转身对张明说道:“自去军营,别叫他们闹事!”
张明还待说些什么,可留给他的只有韩大人远去的背影。
韩钟况一路走到转运使府中,凌季康正在堂中等待,见他来了便说道:“朝廷旨意已下,派潘邓来援救苏州府。”
韩钟况睁大眼睛,“怎么到最后还是他!”
他们上书弹劾了这么多遍,兜兜转转,费尽心机,最终还没把这个人弹倒!现在潘邓倒要来苏州府了!
韩钟况急忙问道:“大人可知他来苏州府后,是节度苏州还是只管领兵?”
凌季康冷哼一声,“上面旨意虽说叫他节度苏州,却并未明说叫他独掌军政要事,想来朝中大人也曾替我等转圜一二,既然没写,我便当他只来领兵了,他要管我苏州府,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韩钟况松了一口气,“自该如此。”
凌季康说道:“去叫万都监守好苏州城,再叫士兵休养生息,他潘邓大军一到,我便叫他那两万梁山贼前去剿匪,咱们苏州府可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进的!”
韩大人拱手称是。
*
苏州府军营之中。
厢兵们手拿着破碗正在领今天的饭食,苏州府粮草已经耗尽,这些米粮乃是城中大户所捐,可一家之力比起厢兵营中几千士兵来说只是九牛一毛,每人分到的只有碗底的米粒和一碗清澈的米汤。
日子艰苦,可城外还有几千士兵尚且不知今天的饭有没有着落,城内厢兵营众人得了米汤,便珍惜的喝下去了。
有人虚弱道:“从前我还要抱怨,现在只感觉不想活了……”
“咱们已经饿了多少天了,朝廷为什么还不派援军?怎么还不发军粮下来?”
有人小声说道:“真不知道咱们在这儿守的是什么城,通判老爷一个人就能贪十万担粮,都叫那贪官污吏收了自家腰包。到现在咱们连饭都吃不上……我若是白莲军,攻破苏州城,先杀刑名扬!”
军营之中哀嚎遍地,人人吃不饱饭,还有那出战受伤归来,得不到医治,躺在床板上干熬的,真是活着难过,想死又下不了手,整天躺在营房之中闻着腐臭味,只觉得自己仅剩的那一丝生气也被抽走了。
郑大躺在板上,满面苍白,看着自己兄弟,喘着气说道:“刘三,你别再费心给俺再拿一份了,自己留着吃吧,俺是不行了,俺寻思……也就这两天了……俺活不成了,你自己好好活着。等哪天战事了了,回到家乡,跟俺爷娘说一声,俺不孝顺……对不起爷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