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友妻 第88节
赵霁云欢欣雀跃,柔声蜜语:“你现在想与我好。”说完这句,像是生怕她否认,又用飞快的语速说,“所以我要把临死前的愿望都写下来,在与你好的这些时间里,一一都做了。”
女郎背着手,纸团揉在掌心里,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拿出来,语气好奇:“都有什么呢?”
赵霁云眼里闪烁着羞赧的光,一如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少年,声音温润和朗:“比如去河边走走,寺里烧烧香,去友人家一同参加曲水流觞,偶尔去乡间农庄散散心,七夕节时逛逛夜景,诸如此类寻常男女都会做的事。”
禾衣听着他憧憬温柔的声音,将掌心里的那团纸拿出来展开递给他,不确定地问道:“那‘假山洞穴中’是什么意思?”
赵霁云看到禾衣掌心的纸团愣了一下,随即眼皮一挑,抬眼看她,轻轻笑,温声温气:“假山洞穴……自然是做一些不适宜被人看到的事。”
禾衣一下想起了上回在吴县令家的假山里被赵霁云按着揉搓一事,当下面色涨红有几分恼意,提醒他:“……寻常男女不会做这样的事。”
她本以为赵霁云会插诨打科胡搅蛮缠与她争辩一番,但他却立刻点了头,拿起那张纸,严肃点了点头,同样一本正经道:“确实,只有上京不正经的男女才会在假山这般那般,我们是正经男女,做寻常正经男女做的事,那这条去掉。”
他郑重地在这条上面画了个叉叉,随后轻声问她:“其余你觉得如何?”
禾衣是小城来的老实女郎,哪里知道那些花花肠子,她觉得赵霁云所说都很寻常,静了会儿,终于点了头。
赵霁云眼睛幽亮,赧然看她一眼,转过身另起一张纸,洋洋洒洒重新书写——《赵霁云临终心愿一二三》,重新起了题后,他便将除了“假山洞穴中”这五个字外的其余字都写了上去。
“宝儿,你看这如何?”写完,他偏头看禾衣,温柔低问。
青川过来给自家公子递消息,站在窗那儿,窗恰恰是开了一条缝隙的,他往里一瞥就看到屋中场景,从头听到了尾。
他当即就仿佛看到公子后面长了狐狸尾巴,一摆一摆的,正在蛊惑着陶娘子这只天真的兔子掉进他的陷阱里。
禾衣装作没看到他原先那张纸上写的《诱陶禾衣策》五个大字,只注视着如此身残志坚的郎君默然了会儿,道:“随你高兴便好。”
赵霁云一听这敷衍的六个字便拧了眉,可禾衣却已经转过身去,走到小方桌旁将粥端过来放到赵霁云面前那张桌上,“吃朝食吧。”
但赵霁云看看粥,却没立即动,摸了摸自己的脸,世族郎君的娇气忽然就露了出来,低声:“可我还未用盐漱口洁牙,不曾用温水净面。”
禾衣起来得早,去厨房时自然已是净面洁牙过了,至于赵霁云,她给他处理伤口时也将兑好的温水端给了他。
她眉头一蹙,看他一眼就要起身,赵霁云却一下攥住了她衣袖,他有些吃不准禾衣刚才看他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不耐烦?
不过才相好第一日,她就不耐烦了。
赵霁云又警惕起来,绝不能让她有反悔的机会,便垂下眼睫,嘟囔:“也不是不能将就一下。”
郎君靠在那儿,身形比之前清瘦了些,身上又带着伤,瞧着竟是楚楚可怜,禾衣试图拉开他的手,他却反手攥住了她的手,抬眼看她,桃花眼清清幽幽的,他又咬了牙,方才的柔弱不见,他的脸上露出阴沉沉的神色,眼睛也红了些,声音却很轻:“你要走了?”
禾衣不懂赵霁云从昨日到现在的心情起伏,自然弄不懂他忽然又沉下脸的原因,她看着他紧攥着她的指节分明的手,不解道:“不是要用盐洁牙漱口,要用温水净面?”
赵霁云一下松了手上力道,脸上表情也在怔忪间一松,他看着她,温柔问:“你要为我做这些吗?”说话间,他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闪烁,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笑起来,脸也渐渐红了。
禾衣又看了一眼赵霁云那双腿,脸上露出不忍来,却没有多说什么,挣开他的手便往外走。
赵霁云却在她走后,脸色微妙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咬了咬唇。
青川趁机敲了敲窗子,赵霁云收回了脸上所有神色,冷淡地朝那儿看了一眼,青川便打开窗户,将怀里的一封信递给他,又低声道:“公主依然每日打砸屋里的物件,叫嚷着要回去,要杀了公子。”
却说几日前,萧珮芝终于带着十几辆马车气派十足地来了雁青关探望未婚夫,赵家在关内有府邸,但是如今还是在战时,赵家兄弟都守在关外营地里,赵霁云亦然。
萧珮芝自是不肯去营地吃苦,便打发了人去找赵霁云,让他回府邸。
那时赵霁云还在死等禾衣的消息,听此消息阴沉了脸色,半日过后,傍晚时分回了关内赵府。
萧珮芝身为公主,自有公主傲气,虽是追着赵霁云来,可路上也不缺俊美郎君相伴,赵霁云去见她时,她正被人喂伺候着捶腿揉按,那俊美的白袍郎君与赵霁云生得有三分像,只面上多了几分媚笑。
赵霁云神情漠然,温雅却淡淡道:“元钧见过公主。”
萧珮芝瞧见赵霁云那张脸,便是恨恨地,却又忍不住盯着看,这一路见过的最合她心意的,竟还是这赵霁云!见了他便居高临下直接道:“赵霁云,莫要惹我生气,我瞧上你是你的福气,你们赵家答应我母妃让你与我成亲是为的什么,你比我更清楚,现在,跪在我脚边,接替他的位置。”
那俊美郎君有些不甘地退下,还抬头朝赵霁云看了一眼。
赵霁云却站在那儿没有动,等人走后,才温声说:“公主既然另有所爱,不愿意与我成婚,这门婚事便就算了。”
萧珮芝一下噎住了,坐直了身体瞪着赵霁云,厉声道:“你想过河拆桥?”
赵霁云低头似是认真想了一下,再抬头时,那张温润俊美的脸上带着点淡淡的笑,却是不答公主的话,反而惊讶地问她:“公主想与我成婚……莫不是爱我?”
萧珮芝的话一下被噎住了,随即嗤笑一声,断然否认:“你在说笑吗,我贵为公主,怎会爱你?你虽然长得不错,但也不过是我瞧你顺眼而已。”
赵霁云听罢,点了点头,他并不在意萧珮芝爱不爱他,但他知道,她一定会否认。
大魏民风开放,公主们更是随心所欲高高在上,在一种程度上,他们是一类人,怎会低声下气说爱?
赵霁云眸子含笑,笑温温的:“既然公主不爱我,那这门婚便算了。”
萧珮芝瞪着赵霁云,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仿佛她若是不愿退婚便是爱赵霁云一般,心中有气发作不出,她解下腰间鞭子,一鞭子挥了过去。
赵霁云却退后了半步,那鞭子在空中划了空,他抬头温柔问:“是否元钧受下这一鞭,公主便能主动向娘娘提出退婚?”
萧珮芝也不蠢,虽气愤却听出赵霁云话里的意思,眼波流转间,她笑着拿着鞭子凌空朝赵霁云点了点,“一鞭怎么够?这般,你每日晚上都过来我这里,我什么时候腻了,说不定就同意退婚了。”
赵霁云听完也没恼,眼眸笑着,静静看着她。
第167章 家中已有雌虎一只。
青川其实也不知那一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公子从公主屋里出来时,满背的伤,身上衣衫不停往下滴血,脸色苍白却漠然,却还有闲心朝他笑,温声和他说:“公主想与我退婚,情绪不稳与我发泄了一通,你派人来好好守着,边关乱,莫让公主遇到什么危险了。”
他连忙点头应是。公子却转道又去了书房,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他,“把此信给我娘。”
交代完事后,公子便昏厥了过去,起了几日高烧,昨日才是清醒过来,便离开了雁青关,跑来了虞城。
青川回忆着这几日的事情,赵霁云也已经看完了他递过去的信。
这信是侯夫人传来的,依着这么点时间,侯夫人应当是还没收到从雁青关寄过去的信,这信是她小半月前寄来的。
赵霁云读到信,便展颜笑了起来,那双桃花眼里闪烁着光,他朝青川看来,指了指信,声音含笑:“我娘给我写信,很难得写了三页纸,说了些京中局势,以及家中一些琐事。”
青川有些不懂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却见公子往椅背上一靠,拿起信纸笑得愉悦,他发誓,就是陶娘子答应公子的要求离开李齐光住进徐州城赵宅时,公子都没这样愉悦过。
“我娘在信的最后,写了四个字。”赵霁云声音温吞却缓慢,“‘他死了吗?’”
青川的圆脸都做好了跟着笑一笑的准备了,却对这句话实在茫然和笑不出来,他迟疑地想,侯夫人说的‘他’该指的是侯爷,可这句话又有何可以愉悦?
“我娘关心我爹死活,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赵霁云今日极有耐心,翘着唇道。
青川和青石是自小跟着赵霁云一块儿长大的,即便主仆情谊深重,可作为仆从,自然是不会知道定远侯和侯夫人的那些往事的,打探都是不敢的。
在青川的印象里,侯爷与侯夫人鹣鲽情深,侯夫人贵为郡主却嫁作侯爷做了继室,侯爷娶她过门后再没纳过妾有过旁的女人,上京的妇人们都艳羡侯夫人有这样的夫君。
所以青川如实答道:“夫人与侯爷伉俪情深。”
赵霁云听罢,一双眼儿都笑弯了,他兀自说道:“这意味着,我娘即便觉得赵允棠手段卑劣下作,为人霸道狂烈,不是她当年择选夫婿时心中的最佳人选,可她如今心里有他,她给我写信从来不会超过一页纸,皆是精简说要事。今日这一封信,她的目的只有最后那四个字。”
“我娘想我爹了,她终究心里有我爹。”他喃喃在后面又加了一句,眸光流动间又笑了起来。
青川听得稀里糊涂,但侯爷和侯夫人的事他可不敢置喙,便学青石一贯的模样,低头不吭声。
赵霁云却不打算与青川多说什么,想了想,写了一封回信给他,抬头时见他还在窗口,便挑了下眉:“你怎么还没走?”
青川回过神来接了信,又将一只包袱放到桌案上,交代这是他让铜书收拾的两身衣衫,顿了顿,他又迟疑道,“公子,可要铜书过来这儿伺候?”
赵霁云想到麦黄那没有眼色的便蹙了眉,却还是摇了头,淡声:“暂时不用。”
青川才走,禾衣就端着水从外面走了进来。
赵霁云听到动静偏头朝她看去,他目光温柔,里面像是清透的水照了星火,他缓缓地说:“你来得好慢,我都饿了。”
从前的李齐光也会用温柔含笑的目光看她,但李齐光是疏朗安然的,他站在阳光下,一回头很容易就能找到她,因为她总是会安静地等在李家的院子里。
但是赵霁云的目光却是灼热的,带着势要燎原的气势,禾衣至今不习惯,下意识便垂目躲开了。
她将东西放在桌上,轻声:“漱口水倒进痰盂里就行。”说罢,她像是要走,赵霁云不满地拉住她袖子,只是不等他出声,禾衣便轻声细语说:“正常男女不会这样时时刻刻粘腻在一起,我一会儿要去城中的玉铺挑选一些玉料,顺便和麦黄一道去集市买些菜。”
赵霁云的目光没从禾衣身上挪开过,自然注意到她避开了自己的视线,他微微蹙眉,心道,正常男女怎么就不会时时刻刻粘腻在一起?
他想反驳,但到嘴边的话却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赵霁云强忍住内心的不愿,松开了她,将漱口水吐掉,再抬头时,又是羞赧温润的郎君,“好,那我在家中等你。”
禾衣以为他会继续纠缠,也准备好了说辞拒绝,诸如让他在家中养伤之类,却没想到他却是温和地点了头。
转身前,她忍不住低头看他一眼,赵霁云已经垂目拿着棉巾擦脸,举止优雅温吞,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过身出去了。
她瞧见桌案上的包袱了,应当是青川或是青石趁她不在时来过,她自然无须忧心这么一个可怜的半身不遂的郎君在她走后是否会凄凉。
待禾衣在厨房里用完了朝食,便与麦黄一道出了门。
走出家门,麦黄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小声道:“娘子,就这般将、将五爷留在家里吗?”自从知道赵霁云要在这儿住上一些时日,她默默又将称呼换成了略带亲切又不失尊敬的徐州城人爱唤的“五爷”二字。
禾衣安静了会儿,才是在晨光里一边走一遍道:“嗯,就这般。”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几分,“先瞧瞧吧。”
如今街上小贩叫卖声响亮,麦黄没听清禾衣后面一句说了什么,只噘着嘴叹气。
赵霁云在禾衣走后脸上的羞赧便消失了个干净,他眉头蹙着,还是打开包袱,取出衣衫穿上,又束了头发,戴上那支桃花簪朝外走。
偏巧了,他刚走到门口,门外就来了客,是一对胳膊上挎了竹篮的少女,高挑的个儿,皮肤是健康的麦色,浓眉大眼,站在她们身边的还有个身形丰腴的妇人。
赵霁云面对不相熟的人神色冷淡,只他生得温雅,即便脸上无甚表情,也依旧容易叫人生出好感。
“这……这不是何公子的家吗?”那丰腴妇人瞪大了眼瞧着赵霁云,在这虞城里头一回瞧见这般俊俏的郎君,声音都结巴起来,“你、你是何人?怎会在何公子家?”
赵霁云眸光轻扫过面前几人,瞧出她们特特地打扮过,眸光微微闪烁,便温和地道:“你们又是?”
既是上门拜访,对方又是从禾衣家中出来,那丰腴妇人赶紧道:“公子,奴家是虞城里顶有名的红娘,姓王,何家兄弟两人俊俏儒雅,我瞧着两人孤苦伶仃的也是心疼,赶巧也有姑娘对他们有意,今日天好,雨后天晴,便带人来见见。”
她自是不会说先前就上门对禾衣和李齐光提过相看却被拒绝一事,这回是打着直接将姑娘带过来相看的意思,瞧那两位郎君文雅好说话的模样,自然不忍推拒,如此,事不就成了?
赵霁云安静听完了,随即眉眼温和,却有些清愁模样,“倒是可以去隔壁见一见何大郎,但何二郎家中已有妻室,为他心中至爱,且是雌虎一只,听说从前有女郎来自荐枕席,被那雌虎直接打断了腿丢了出去,手段凶残狠辣。”
不仅是媒婆,那两虞城女郎也是被吓了一跳,静了会儿后,其中一个胆子大又好奇地问:“那公子你又是谁?”
赵霁云微微一笑:“何二郎家中雌虎的长兄,正是替妹来看着他的。”
第168章 ……该死的正常男女。
禾衣带着麦黄回家时,遇到几位邻居,因着她生得俊俏,又性子温和,这些时日已是与他们相熟,碰见了总会打一声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