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友妻 第75节

  她是看着禾衣与李齐光说的。
  而此时不必她多言,跟在公主身旁的侍女上前一步,对两人道:“公主有请二位坐下一叙。”
  女郎表明了身份,其贵为公主,禾衣与李齐光自然态度不能如先前那样随意,只能低了头恭敬行礼,应下。
  公主朝前走了两步,察觉赵霁云没有跟上,便回头看他,又娇声:“五郎,走呀,有什么话你们说开就是!”
  赵霁云笑了一下,抬腿跟上,只是路过禾衣时,借着宽大的衣袖遮掩,捏了一下禾衣那只被李齐光捏过的手腕。
  第141章 不甘心,凭什么?
  后山凉亭,两对男女相对而坐,桌上摆着寺中特有的茶点。
  气氛却是凝滞紧张,谁也没有说话,李齐光自觉和赵霁云无甚好说,赵霁云懒得理会他,他坐在公主身侧,目光却是落在禾衣身上,只他模样温润如玉,如此盯着人看,目光和煦如春风,让旁人看不出什么来。
  除了被他盯着的禾衣。
  禾衣能清晰地察觉赵霁云眼底燃烧的火焰,她微微蹙眉,低头抿了口茶。
  公主自认为是赵霁云的未婚妻,为了在他面前展现自己的风仪与亲切,让平民与自己同席,此时开口也颇为平和:“这位公子和五郎有什么误会说开就是,他这般温柔的人,我不想让人误会他。”
  虽然公主掩饰得好,可语气难免还是有些高高在上,这话就差戳着李齐光鼻子说你可别仗着我未婚夫脾气好就蹭鼻子上脸!
  李齐光也是好性子的人,只是认识赵霁云后,便深刻领悟到权贵与普通人的差距,他们想要得到什么,能使出的手段叫他们这样的蝼蚁难以想象。
  只要一想到如今自己与禾衣的分离都是一场别有用心的谋夺,他的好脾气便散得干净。
  “回殿下,在下与赵公子无甚误会可言,只盼日后再无交集,再不相见。”李齐光的声音有几分冷硬,只是还顾及禾衣处境,自不会和公主多说什么。
  公主皱了下眉,实在觉得此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想要发怒,可想到身侧温润的郎君,又忍住了,“这样啊。”她偏头看赵霁云,“五郎,你如何想?”
  赵霁云也低头抿了口茶,温笑着说:“我与他确实无甚可说的。”
  他的眸光晦暗,在公主看来时已经从禾衣身上离开,看向别处。
  公主身为女郎,还是有些敏锐直觉的,身旁的郎君此刻情绪冷然,周围像是浸着风雪,她不想看到他这般,她喜爱赵霁云温柔缱绻的模样,心里誓要帮他把此事解决,于是她的目光又看向了那坐下后便安静饮茶的女郎身上。
  “你是他什么人?”她这般问道。
  察觉到公主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禾衣默然抬头,她恭敬地轻声:“民女姓陶,与李公子如今没有关系。”
  公主年纪本就不大,一听她这样说,顿时来了兴趣,“如今没有关系,那就是从前有关系?”
  禾衣握紧了手里的杯子,正要说话,旁边李齐光痛苦的声音:“在下与禾娘曾是夫妻。”
  公主看向李齐光,却对上了一双痛苦愤怒又怜悯的眼睛,她先是一怔,再是皱紧了眉,心里对这男子眼底流露出的怜悯很不舒服,声音也冷了下来,“曾是夫妻,那你们和离了?”
  李齐光说不出和离两个字,唇齿间溢出这两个字都令他难堪又痛苦。
  禾衣点了点头,轻声:“是。”
  公主不知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悟一般,看向身侧皎如明月的郎君,眉头皱得更紧了,又有些恍然大悟,“看来你们夫妻和离是因为五郎啊?”
  她是带着笑意说的,仿佛找到了一个无甚奇怪的理所当然的秘密,如此轻松就说了出来。
  气氛寂静凝结。
  公主眼底都带上了兴味,她饶有兴致地看看禾衣,又看看李齐光,带着那种居高临下的怜悯,“让我猜猜,你们原先是夫妻,有一日呢,你无意间看到了五郎,被他温润卓然的气质、俊美无俦的容颜吸引,你移情别恋,抛弃了自己平庸的丈夫,于是你们和离了。可是你不甘心就这样和离,你认为一切都是五郎的错。”
  说前半句时,公主伸出手指,点了点禾衣,可说最后一句时,却是点着李齐光说的。
  凉亭中静寂一片,没有人打断她的话,禾衣震惊于公主这样理所当然的揣测,李齐光同样也是。
  赵霁云微微蹙了眉,没有吭声,只是又调转了视线,落在禾衣脸上,眼睫微颤。
  公主兴致勃勃地继续往下说,她啧了一声,上下打量着李齐光,对他说道:“你瞧瞧你身上有哪一点比得上五郎,比他矮,比他丑,身子这样单薄,穿的衣服这样廉价,你被和离是你太平庸无奇,怎么会是五郎的错?但凡女郎不是眼瞎的,自然会是爱他而不是爱你的,你怎么能怪五郎?怎么能对他这样怒气冲冲颐指气使?你该怪你自己才是!”
  这一番话对李齐光来说简直闻所未闻,让他惊愕于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是这样!”禾衣柔婉的声音忽然冲破了此时的静寂,她抬起头来,呼吸急促,她蹙眉克制着说:“爱一个人会包容他的一切,旁人再好,对她而言也不过是过路人。”
  不过是路人,赵霁云应当是路人,他只是路人。
  公主听不太懂禾衣的话,但李齐光听懂了,一颗高悬的心又重重落了下来。
  赵霁云也听懂了,他安安静静坐在那儿,看着禾衣轻轻笑了一下,是了,她心里只有李齐光,怎会爱赵霁云。
  不甘心,凭什么?
  李齐光算什么东西。
  他不该让他活着,他错了,错得离谱,只有死人才不会有如今的勾勾连连纠缠不休。
  公主凭着自己的理解再次开了口,她笑了起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所以你后悔了?你后悔和离了?你真是个奇怪的女郎,慕恋过五郎竟然还会看得上这平庸的男子。不过刚刚看你们亲昵得好像要吻上来的样子,应该已经和好了吧?那你们还有什么理由怨怪五郎啊?都是友人,该是大度些,何况本就不怪五郎什么,是你自己禁不住诱惑而已。”
  她说这话时,心情显然轻松,甚至做出大度的样子,“我不会怪你迷恋过五郎的,五郎这般如皎月的郎君,被众多女郎迷恋太正常了,但现在他是我的。”
  禾衣忍不住纠正公主的话,她轻声:“我从来没有迷恋过赵公子,公主请放心……”
  “砰——!”一声突兀的碎裂声打断了她的话,禾衣下意识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却是看到赵霁云被瓷片割碎了的掌心,茶杯的碎片混着茶水和血液往下掉。
  赵霁云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禾衣,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嘴角一直噙着笑。
  公主一惊,抓住他的手,“五郎!”
  禾衣垂下眼睫,趁机便起身,轻声道:“今日多谢公主教诲,赵公子的伤需要及时处理,民女便不打扰了。”
  赵霁云抬手捉住了禾衣袖子。
  第142章 “所以不是交易,是陷阱……”
  禾衣下意识便甩开了他的手去看公主,公主脸上傲慢的笑容立刻变得有些疑虑,看看禾衣,又看看赵霁云。
  “五郎?这是什么意思?”
  赵霁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甩开的手,静了静,再抬起脸时,忽笑了笑,“抱歉,失礼了。”
  他没有解释什么,转头看向公主,起身,“公主可还要逛景?”
  公主已经面露不悦了,深深觉得事情或许不似自己猜测的,可不愿在两个平民面前多说失仪,狠狠剐了一眼赵霁云,骄横无比地转头就走,走了几步便拿下腰间马鞭指着赵霁云:“赵五郎,你最好解释一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禾衣垂头福礼,在公主转身后,也转身就走,李齐光自然跟着一道走。
  离开时,禾衣察觉到背后一直灼灼的视线一直粘着,只当看不见,一路往后山去,闷声不语。
  直到走到一处僻静人少的地方,她才是平复了心情,将方才公主那番话丢之脑后,转过身来看向身后的李齐光,本想开口,她余光看到跟着过来的青川,也没在意,只声音轻柔:“二郎,你今日寻我,是要说什么?”
  李齐光低头看着禾衣,她灵秀温婉的脸此刻还有些苍白,他看得很仔细,目光轻柔疼惜,想起方才公主说的话,无论他再告诫自己事实不是那般,可到底还是受了些影响,又想到她有孕一事,一腔热血到此时又谨慎了些,先是低声问她:“禾娘,你如今对赵霁云是如何想法?”
  禾衣怔了一下,忽然有些难堪,她与李齐光才和离几个月,如今他以为她怀了赵霁云孩子,自然心里以为她移情别恋了。
  因着不想李齐光担忧自己处境,她不好直言自己对赵霁云无甚男女情意,声音很低地委婉说道:“你也看到了,公主和赵霁云才该是在一起的。”
  不仅是他们身份地位匹配,就连他们的想法,都是一样的,刚才公主那些揣测,何尝不是赵霁云这样的郎君心里所想的呢?
  李齐光沉默了一会儿,却想问个究竟,听她说个明白:“不论公主如何,你对他呢?”
  禾衣攥紧了衣袖,只好道:“他平日待我还算不错。”说到这,顿了顿,“他……”后面的话却还是难以启齿。
  李齐光见她如此,以为她是面对他羞于说出对赵霁云的情意,又沉默了会儿,可这一回却不似上一回了,他是决心要告诉她真相的,“上一回我本以为赵霁云要娶你,有些话便忍了下来,想装糊涂当不知,可我知道赵霁云与公主定了亲不能娶你后,却再不能装糊涂了,你也不能被蒙在鼓里。”
  青川就站在不远处,听到李齐光的话,心砰砰跳。
  禾衣仰头看着李齐光,目露疑惑。
  李齐光声音很轻:“窦山不是徐州城龙鳞卫千户,赵霁云才是。”
  禾衣乍然一听,眼底的疑惑变成茫然,她屏住呼吸:“什么?”
  李齐光便低声重复了一遍:“禾衣,赵霁云徐州城龙鳞卫千户。”
  禾衣这回听清楚了,脑中嗡然作响,浑身僵麻,许久缓不过劲来,她的目光虚虚地落在李齐光身上,手按在心口处,紧紧攥住了衣襟。
  龙鳞卫……赵霁云……徐州城……八仙过海玉雕……一个月住在赵宅……陶家玉铺的大单子……那李齐光病重呢?是不是他暗中下了手脚?迫她无人可寻,只能去求他?
  怀疑一件事,那许多事都值得怀疑了,是了,自从赵霁云来家中做客,萦绕在他们夫妻的就只有霉一字,怎从前就没有这样呢?
  禾衣面无人色,脑袋里纷杂一片,在徐州城发生的一件件一桩桩事都回闪着,她连手指骨都泛着青,她喃声:“所以不是交易,是陷阱……”
  她摇摇欲坠。
  “娘子!”麦黄和铜书离得近,也听到了,忙要上前,只李齐光动作更快,一下搀扶住她,痛声:“禾娘!是我无用!”
  禾衣陷进了自己的思绪里,她觉得自己可笑极了,她竟被人愚弄成这样,她守着信义,遵守着交易的规则,想着赵霁云救了李齐光,她必要做到自己答应的事。
  可到头来,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是一场权贵的游戏吗?
  禾衣声音很恍惚,说到最后笑了一下:“原来我们夫妻的苦难,都是他给的。”
  李齐光眼睛通红,“若不是我心善多管闲事,为许玉荷在雪中下跪染病,他也不会有可趁之机。”他怆然泪下,“我不该吃那一颗药,我当日应该宁死不吃那一颗药。”
  禾衣脸色煞白,听到这一句话,却稍稍缓过神来,低声问李齐光:“二郎,你如今身子如何?”
  李齐光忙道:“我身子比从前好多了,先前寒冬手脚也没那般冰冷,如今早晚可以慢着打一套拳强身健体,气血比从前充盈,叶老大夫替我诊脉,说我如今只是比寻常人弱一点,不再如从前那般一场风寒就有可能要了我的命。”最后一句,他含泪如此强调,“禾娘,我好多了。”
  禾衣便撑起抹笑,柔声:“那便好,那便好。”
  李齐光却觉得一点都不好,他揽紧了禾衣肩膀,他深呼吸,鼓起勇气说那厚颜之语,“禾娘,既这是一场算计,你不欠他了,你不要管我如何,其余的是我欠他,我来还,你若想离开,便离开他,孩子我来养。”
  禾衣白着脸,也没有再瞒下去,声音很轻,“没有孩子,怀孕一事是骗你的。”
  李齐光一怔,不必她多说,瞬间便明了为什么要骗他的原因,鼻子酸涩,“禾娘!你无须为我如此!”
  他再不敢多问一句她心里如今究竟有没有赵霁云。
  后山寂静,风吹拂过禾衣的脸颊,明明已是春天,却叫她觉得冷,她渐渐站稳身体,轻轻将李齐光的手从肩上拿开,低声说:“二郎,我还不能走。”
  侯夫人说要帮她离开,她起码要与她解释一番再走,她还要再见一次赵霁云,把桩桩件件都弄清楚。
  几个月了,她不能这样稀里糊涂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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