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友妻 第74节
当马车驶出城门后过了会儿,侯夫人忽然撩开车窗帘子往外看,并朝禾衣看了一眼。
禾衣一下明了了她的意思,也朝车窗外瞧去。
这回去寺庙的路不是她来上京时的路,这条路上车马不少,显然都是春日出行的人。
“边关劳苦受困,上京却依旧闲散舒适。”侯夫人靠着车窗,忽然轻声说了句,像是呢喃般。
禾衣回头看她,侯夫人那张比起昨日要憔悴了些的脸上神色难辨,外面几缕光落进来,正好落在她眼睫上,禾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仿佛看到了侯夫人眼底里将落未落的泪珠。
不过只一瞬的工夫,侯夫人便眨了下眼睛,脸上便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她放下了帘子,没再看外边,而是拿出一本书来读。
禾衣迟疑了一下,还是轻声说了句:“正是因为有侯爷这般英勇的将士,百姓才是能安居乐业。”
侯夫人听罢,翻书的动作一顿,缓了会儿,才垂着眼睛嗯了一声。
他们今日要去的寺庙名大安寺,是一座皇家寺庙,寺中住持安德大师是与皇室有几分渊源的得道高僧,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在外游历,春时会归来在寺中待上一些时日。
今日去大安寺的人多,除却是昨日边关有乱的消息传出来,大家前去求个心安外,还有前去寻住持求开光的平安符或是佛珠的。
侯夫人是郡主身份,上寺庙时不必排队上山,由着护卫从另一条路上去。
禾衣自然是跟着侯夫人的。
李齐光却不能与她们一道,从马车上下来后,只能排队慢慢上山,只他心里忧急,但努力稳了心神,今日都到这儿了,无论如何也能见一面禾衣,何况赵霁云不在,倒是更方便他们说话。
第139章 “禾娘,我有极重要的话要与你说。”
今日天未亮时,赵霁云就起来了,醒来时看到怀里的女郎时,还有些惺忪的眼立时柔和下来,忍不住俯首下去,把脸埋在她颈项里深深吸了口气。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唇,依稀还能感觉到昨晚上的热意,他抿唇低笑了一下,又亲了亲禾衣的唇瓣,才是凑到她耳边,将昨晚上那句呢喃一样的话再重复一遍:“你多亲亲我,许是我什么都能应了,除了离开。”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有几分阴翳。
禾衣当然听不到他这话,她一夜好眠,润泽的皮肤都粉扑扑的。
赵霁云动作极轻地下床穿衣,系上腰带后,回身又看了一眼禾衣,出了门。
他很快再回来,回来时在梳妆台上轻轻放下了一朵粉芍药。
赵霁云又回到床边,俯身亲了亲禾衣,才是出了门。
他今日要进宫一趟,昨日傍晚,宫中传来消息,老皇帝要在他回徐州前见他一面,当然,至于是不是老皇帝要见他,却是另当别论了。
果然等赵霁云进了宫,要见他的却是杜贵妃。
杜贵妃昨日与侯夫人商谈婚事,自认已经退了一步又一步,婚仪都无须大办,只简单办一下将这桩婚事彻底落实了,可偏侯夫人拒绝了,最令她恼恨的是侯夫人也不寻旁的借口,只一句“国事在前,婚嫁之事皆是不急。”便让她无了反驳之力。
她心中不甘,总有一股妇人的直觉,这一回不在赵霁云离京前将婚事落实了,后面恐有变数,便决心要见一面赵霁云。
当杜贵妃高座在上,低头俯视着在下面行礼的赵家五郎时,不得不称赞这青年郎君如玉山巍峨,如此俊美温润,着宽袖大袍站在那儿,流风回雪,风姿迢迢,怪不得女儿心心念念。
“起来吧。”她稍稍一顿,声音轻柔和气,“前日你陪芝儿去了乐游苑,她回来便与我说了半日,很是高兴欢喜,听闻你因着国事要去边关,她虽心中不舍,却也明了此事比起你们的婚事要重要许多。只你不知昨日晚上她哭了许久,我身为她的娘亲,不忍她那般失落伤心。”
公主名唤萧珮芝,小名芝儿。
赵霁云垂眸听着,安静听着,知晓后面还有话。
杜贵妃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笑着说:“芝儿说,想陪你一道去边关。”
“臣惶恐,边关战乱,公主金贵之躯,实不便同行。”赵霁云声音清润,行事却与侯夫人如出一辙,叫杜贵妃后面的场面话没法直言了去。
她低头抿了口茶,想起了先前琼华公主身边的奶嬷嬷提起的这赵五郎身旁有个玉貌仙姿的女郎一事,皱了下眉,还是没有提及,实在是如今世族男女婚前玩一玩很是寻常,就是芝儿身旁也总有一二俊美郎君相伴的。何况那女郎身份低微,无需放在眼里,这拿不上台面上作为“威胁”。
杜贵妃想了想,笑着道:“先前你在徐州城,亲事定下时也不在京中,所以赵家的麒麟玉佩,也便没给芝儿做定情信物,她小女儿家不好意思,我作为母亲却是要问你讨要一番。”她索性也学了这赵家母子直白的作风,也适当地表露出了对赵霁云迟迟不将玉佩给公主的不满。
说完这话,她却也没有要求他拿出来,只又柔柔一笑,“今日天好,芝儿说想去大安寺为将士们祈福,赵五郎,你便陪她一起去吧,在皇寺中定情,亦有佛祖的庇佑。”
如此,赵霁云骑着马护送公主的车舆到大安寺,因着公主出行排场大,到时已是未时。
那厢,禾衣跟着侯夫人安静地烧了香,她本以为侯夫人会为侯爷供一盏祈福灯,或是求一个平安符,不承想,她只带着她烧完香又听了会儿经,待到了饭时,又带她在后山寮房中吃了素斋。
之后,她以为她们这就将回去,侯夫人却又请她自便,她要在寮房午憩一番再回侯府。
禾衣便猜测侯夫人应当还有另外的事不便与她一起做,便欣然点头,带着禾衣与麦黄如大多香客一般,观赏这宏伟寺庙与山中美景。
比起徐州城外的那座寺,大安寺气势磅礴,在高山之上巍峨雄伟,如山高大的佛像垂眸悲悯地注视众生,叫人跟着心也静了。
“娘子,那儿有求签的,咱们也去求一支好不好?听说这寺里的签文特别灵验!”麦黄看什么都很新奇,觉得哪哪儿都比徐州好。
禾衣不喜欢求签解签,从前陪着周春兰或是文惠娘去寺庙里都不会去求,如今自然也是一样的,只伸出手轻轻点了点麦黄额头,柔声道:“你要去便去吧,我是不……”
“禾娘!”一声温和高昂的男声在此时忽然响起,冲破了距离与人群,传到禾衣耳旁。
一直笑眯眯跟在禾衣身后的青川反应最快,一下站直了身体,便见十几步开外,李齐光气喘吁吁地站在那儿。
他瞧起来有些狼狈,额发被汗水浸湿了,可一张脸却神采奕奕,双目有光。
李齐光稍稍歇了一歇,便深吸口气,疾步朝上走来。
禾衣怔住了,蹲在原地没有动,就连手指也依然保持着点着麦黄额心的动作,直到李齐光越走越近,那张脸也越来越清晰。
她才是缓过神来,收回了手,只她看着李齐光,心里依旧惊异,她以为经过那一日,不会再见李齐光了。
至少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见他。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禾衣一时竟是不知该开口说什么,只能看到他站到了自己面前,喘着气,却对她笑得眉眼都亮堂起来,“禾娘,我有极重要的话要与你说。”
说话间,他冒着虚汗,喘着气,胸口起伏剧烈。
禾衣骨子里担忧他的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便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帕子递给他,“先擦擦汗吧。”
大安寺有一段路马车上不来,须得亲自爬上来,李齐光身子虽比之前强上一些,可还是弱,一段路程就叫他气喘吁吁,人一旦累了,反应总会慢上一些,一些身体记忆便会立刻涌出来。
他很自然地微微俯身,将脸凑了过去,呼吸还有些急促地喘着,脸上却带着笑。
禾衣亦是没反应过来,正要动手,却听不远处传来女郎娇俏的笑声,下意识动作一顿,偏头看去。
几步开外站了一对年轻男女,锦衣华服,神仙眷侣般站在那儿,那郎君琅琅清俊,着宽袖白袍,风雅出尘,偏此刻直直盯着她看,那目光幽幽,面无表情。
第140章 好一对情意绵绵的眷侣
病弱温和的郎君满脸欢喜地微微俯身,满眼笑意含情脉脉地看着身前貌美的女郎,女郎眸光柔和,拿出绢帕要替她擦拭汗渍,目中情意浓得似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吻。
赵霁云看着这一幕,脸色铁青,呼吸僵冷,怒极反笑,他盯着她,唇角轻轻绽开的笑意温和极了,他柔声:“好巧。”
真是好巧!她什么时候和李齐光说好在此暗中私会?为什么暗卫什么消息都没说?
好,真是好得很。
赵霁云胸口窒闷,怒火毫无理智地蔓延。
禾衣不确定赵霁云身旁娇俏的女郎是否是公主,毕竟上京男女作风随意,她只在看到的一瞬怔了一下,便眼睫一颤,心情异样的平静,她没应赵霁云这一声,当前情况,她不认为自己该应声。
公主本是在笑,她与赵霁云在一处时,心情总是很好的,毕竟赵五郎生得实在俊美,瞧上一眼心情就好,更别提他气质温润清雅,谈吐风趣,为人体贴,竟像是可着她的喜好长的一般,从前远观便已是喜欢,近了更是喜欢。
此刻她见赵霁云目光直直看着前方,便也瞧了过去,便见到一对举止亲昵的男女。
那年青郎君生得温和清秀,满脸宠溺笑意,女郎则是温婉灵秀,润泽如美玉,那美貌连她也忍不住多看两眼。又见那女郎是妇人打扮,便以为这两人是赵霁云的友人,便笑着问赵霁云:“好一对情意绵绵的眷侣,五郎可是识得他们?”
公主身份高贵,即便她的奶嬷嬷曾与她提起过赵霁云在徐州城养着一个貌美女郎一事,她也没多放在心上,加上此时禾衣与李齐光站在一处,她更想不到禾衣就是那女郎。
赵霁云脸上笑意更浓了一些,没看公主,依然盯着禾衣:“自然。”
禾衣不喜赵霁云的眼神,仿佛她给他戴了绿帽一般,他那双瞧着满是笑意的眼里有愤怒,谴责,扭曲,旁人或许察觉不到,但是她只看一眼便知道了。
她移开了目光,也放下了拿着帕子的手。
李齐光见到赵霁云的瞬间,心中先是升腾起怒意,呼吸都快沸腾起来,可当他要不顾风度出声时,意识到他身旁此时站着位娇俏女郎,对方衣着华美,一看不是寻常女郎,稍稍揣测一番,让人不得不怀疑那便是与赵霁云定下婚约的公主。
在疑似公主面前,他自是有几分顾忌,不敢随意责骂赵霁云无耻,担忧公主牵连到禾衣,如此,便没有立即出声。
可此刻,听着赵霁云仿若无事人一般地与他们打招呼,即便他本性宽厚温良,却也是再隐忍不住,他冷着脸,上前一步拦在禾衣面前,对赵霁云道:“我与赵公子却是不熟,今日出门忘看黄历了,才是这般晦气!”
说罢,他也顾不上赵霁云会有何反应,转身对禾衣道:“禾娘,我们走。”
在禾衣眼中,李齐光何时都是温良宽厚的,从不曾对谁这样讲话,丝毫不给对方颜面,她一时怔了一下。不论如何,赵霁云拿出了那颗灵药,总是救了他一命的,她没想到他会对赵霁云这样不客气。
李齐光见禾衣没有立即出声,便伸手握住她手腕,就要往另一条道离开。
赵霁云盯着禾衣的手腕,朝前了一步,拦住了他们,他笑着说:“既是相遇,不如一起喝一杯茶,如何?”
青川站在禾衣身后,默默看着自家公子的神色,知道他心里定是愤怒至极,那扭曲阴沉的面容都要掩饰不住了,不由有些担忧,若是公子当场发疯可怎么办?
“不必!”李齐光直接拒绝!
琼华公主从头到尾都看得糊涂,只觉得这氛围古怪,出于女郎敏锐的直觉,对对面二人生出几分敌意,她上前一步,皱眉斥声道:“你是何人?竟是如此无礼,五郎不过打一声招呼,你又是说晦气又是如此态度,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
她十分不悦,身上的气势有些迫人。
禾衣不知道李齐光要与她说什么,只本能不愿意他与公主或是赵霁云为敌,伸手拉了拉他,李齐光回头,在见到禾衣的瞬间,脸上的冷意便消散了去,只剩下温和,“嗯?”
只是,禾衣也不知当下该如何,下意识又朝着赵霁云看去,对上他含笑的桃花目,心里忽然甚烦。
赵霁云与女郎相会,她不过是偶然与李齐光遇见而已,他何必摆出这样的姿态?
她心里厌烦,此刻不论是谁都不想搭理了,只轻声道:“我还另外有事,便先走了,多谢邀约,喝茶便不必了。”说罢就想走。
禾衣自觉这般也是在赵霁云面前撇清了与李齐光喜私约一事,以证自己与他清清白白,且态度也是尚好。
李齐光自然要跟着她一道离开,也不愿多费口舌。
可琼华公主她向来骄纵恣意,即便她从未道出公主身份,也忍耐不了这般被人忽视,此时恼怒道:“站住!”说完就要发作脾气,叫侍卫来拿了这对对她不敬的男女。
赵霁云却在此时拉住了公主袖子,他垂了目光,似是看向身侧公主。
公主仰头看他,对上郎君温柔缱绻的眸子,他脸上绽开的笑容还是她迷住了,“公主,他们是我友人,只是与我有些误会。”
公主皱眉,实在觉得如此友人不如弃了去,若心中生恼,甩几鞭子教训一番也不是不可。可既然赵霁云这么说,她就给自己准驸马一些颜面,而且也不愿在他面前留下跋扈蛮横的印象,便隐忍了脾气,开口道:“有什么误会说开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