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友妻 第11节

  钱娘子一直左顾右盼着,见到禾衣这么早回来,眼中是稍纵即逝的惊讶,但很快便调整了神色,站起身几步迎过去,道:“先前我出来时没瞧见妹妹,心里还着急怕你遇到什么事,后来遇到个侍女说妹妹突感不适,去了厢房休息,才是松了口气。妹妹如今感觉如何了?”
  禾衣本还在想要如何解释自己离去了这么些时间,没想到赵霁云考虑周祥,已命了侍女告知钱娘子,便顺着这话点了点头,“已是好多了。”
  钱娘子便高高兴兴拉着禾衣重新入席。
  赵家宴请宾客玩乐,却是一整天的,下午的时候,又有各种游乐嬉戏,如投壶、斗草、樗蒲,禾衣是不擅这些的,也就是知道个把式,不过是陪着人玩两局当个不起眼的陪衬。
  中间她想过遣了麦黄去李齐光那边瞧瞧,但又担心自己这做派惹得他面上无光,毕竟今日当是有许多门楣不俗的人,不是寻常书院学子,便是忍了忍。
  到傍晚结束时,陶禾衣长呼出一口气,已是觉得世族席宴实在疲累,她坐着等着李齐光来寻自己回家。
  只是她左等右等,等到诸多女眷都离开了,钱娘子都走了,还未等到李齐光来接她。
  “娘子,二爷怎还没来?”麦黄心中都焦急了,踮起脚尖左看右看,忍不住小声埋怨。
  禾衣心中也疑惑,甚至多了些担忧,想着她一日下来都生了疲惫,何况是病弱之躯的李齐光?
  又稍稍等了半盏茶的工夫,禾衣实在是有些耐忍不得,便去寻了赵家的侍女,询问男宾那边如今是何情况,可是结束了?
  那侍女福了福身,恭恭敬敬答:“这会儿郎君们那边都已是散了,五爷正送客呢。”
  禾衣便又等了会儿,等到女眷这儿只剩下她了,她便再耐忍不住,请侍女带着她和麦黄过去寻人。
  只是她刚走到月洞门,就见赵霁云宽袖飘扬,款款而来,走在他身侧的小厮提着盏镂空灯笼,照得他浑身都似散发着莹润的光。
  他脸上无甚表情,那双深情缱绻的桃花眼都显得清淡几分,越发显出世族子弟的矜贵风雅。
  赵霁云似是察觉到什么目光,抬头看来,望见月洞门那头的陶禾衣,眸光便一怔,随即便温软下来,散去了那一身清寒,又如往常那般无害的斯文温吞。
  他几步上前,似是知道禾衣来此作甚,开口就道:“嫂夫人,李兄方才宴上喝多了几杯,醉了酒,我瞧着他身子不适,便叫他去了厢房休息,我一时忘记叫人知会你。”
  赵霁云这般说,又温温柔柔的,面有懊恼之色,禾衣见他这样,自然是说不出责怪之意,想也知晓他今日很忙,只着急道:“二郎如今在何处?”
  面前女子落水过后脂粉尽除,露出如玉如琼的肌肤,虽眉眼染着疲惫,可那空灵艳美却似夜色下的玉雕观音入世成人,此刻她眼中的焦灼是为了一个无用的病弱男人。
  赵霁云晦暗的神色掩藏在夜色之下,他温和说道:“我便是要来带嫂夫人去接李兄的,请随我来。”
  他接过了青川手里提着的灯,稍稍偏过身,示意禾衣跟上来一些。
  禾衣心里想着李齐光,脚步不由也快了些,几乎就走在了赵霁云身侧。
  “嫂夫人莫要忧急,李兄只是有些困倦,并无其他不适。”赵霁云低声安抚。
  禾衣低着头应了声,心不在焉说:“二郎往日甚少喝酒,今日当是他高兴。”
  赵霁云见她心神早已飘远了去,便肆无忌惮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行走之间,他们身上同料子同色的衣摆偶尔轻轻擦过,似是不分你我。
  他的心情愉悦几分。
  麦黄有些怕赵霁云,这会儿也只顾低着头跟着禾衣走,却忽然发现赵公子和娘子的衣服不仅是同样的颜色,料子瞧着真是一样是,偶尔风吹过,衣摆相交,竟是如同一体的。
  她呆了呆,因着年少还简单的脑海里只觉得这一瞬赵公子比起二爷来和娘子更像是一双璧人。
  陶禾衣跟着赵霁云左拐右拐到了一处院子,只还未来得及去看李齐光在哪一间厢房,便忽的听到一声女子娇媚又惊赧的呼声,紧接着一间厢房门被推开,李齐光皱着眉头,一边系衣带一边白着脸从屋内奔出来。
  他清瘦的身形有些踉跄,俊秀的脸上露出些茫然与恼意,身后有女子又急急追了出来。
  第22章 赵霁云一向温和的声音响起
  “李兄?”赵霁云的一声轻呼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李齐光抬头看来,便见对面几步外妻子正安静地看着自己,顿时心里一沉,慌乱了一瞬,“禾娘。”他想要上前来,却又被身后追上来的女子扯住衣袖。
  那女子面容秀美,眼眶里盈满泪水,楚楚可怜,她的脸色苍白,苦苦哀求着:“二郎,你救救我吧,我错了,我后悔了,你带我回家吧,当初你说要娶我的,你带我走吧。”
  李齐光深呼吸一口气,俊秀面上露出无奈来,也有一丝怜惜,他拧紧了眉,叹了口气道:“如今我已有贤妻,莫要如此了。”
  那女子便嘤嘤哭泣,却攥着李齐光袖子不肯放。
  陶禾衣觉得自己的脑子十足晕眩,她只看了那女子一眼,便认出了那张满是泪水的脸,是徐州城前一任县令的女儿,许玉荷,生得貌美,当初在徐州城里很是风光,中意她的徐州儿郎数不胜数,李齐光也是其中之一。
  但许玉荷性子娇矜,又怎会看得上李齐光这般病弱的秀才?虽然因着县令和公爹曾是同窗又一起中进士的关系,他们指腹为婚。
  禾衣知晓此事是因着许玉荷曾到过她家的玉铺定制玉簪,那一日,便是李齐光陪着她来的,李齐光与她是青梅竹马。
  当日禾衣躲在门帘后偷看李齐光时,便看到了他看向许玉荷时温柔多情的模样,那玉簪也是他付的款。
  她心中慕恋李齐光,自然能看明白李齐光看向许玉荷时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两年前李齐光病重,也与许玉荷有关。那时许家退亲,许玉荷怕李齐光死缠烂打,找人羞辱了他一番,李齐光他淋了雨,导致肺咳不止陷入昏迷,她因此才能因着喜欢与报恩冲喜嫁给他。
  又过了半年,许县令因着贪污渎职全家入狱,许玉荷被卖入教坊司。
  当时李齐光有想过去帮助许玉荷离开教坊司的,这事他踌躇着与她说了,她心里虽吃味酸涩,却喜欢李齐光的君子坦荡与不隐瞒,便也是同意了的。只是许玉荷是罪官之后,没法用银钱赎身带出教坊司,至少以李齐光的能力没有办法,后来李齐光将本要为她赎身的银钱送了过去,本意让她的日子能过得好些,此事也就作罢了。
  陶禾衣却没想到,再次遇见许玉荷是在这般场景。
  许玉荷竟是这次来赵家的歌伎之一。
  禾衣藏在袖子下的手攥紧了,心里酸堵,越是在意李齐光,心里就越没办法忽视眼前这一幕。她清楚瞧见李齐光眼底的怜惜,虽然她清楚,他就是这样一个温和良善之人,见曾经所爱沦落如此,再相见怜惜很是正常,但她心底的酸涩却无法控制。
  “夫君。”她轻轻喊了一声,用的力气却是重重的,不喊“二郎”却喊“夫君”二字。
  李齐光一颗玲珑心,自是听出了禾衣轻柔的嗓音里深藏的意味,他看她一眼,心中焦灼,偏头再看一眼眼睛红肿的许玉荷,低声却又认真道:“我已成亲有妻,你我有年少之宜,能相帮之事我亦不会坐视不管,但无法相帮之事,恕我无能。”
  他将许玉荷紧攥着自己袖子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许玉荷哭得鼻涕眼泪直流,却是死不肯放,“二郎,我愿为妾的,我愿为妾的,只要你把我带出教坊司,我再不愿陪笑跳舞了,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只有你能救我!二郎!”
  她声嘶力竭地喊着,低声下气,早已没有曾经县令之女的娇矜,她身着单衣跪在地上,衣领都歪了露出大片雪白肌肤,她却毫不在意,只想着如何留下李齐光。
  留下这个当初就算是进了教坊司也依旧没放在眼里的小小书院院长之子,当初她想离开教坊司想求的都是官宦子弟,哪里会想得到他?李齐光送来的银两被她花在打扮自己讨好那些个官宦世族子弟了。
  结果那些个官宦子弟压根没将她放在眼里,玩腻了她便丢开手去,她在教坊司过了一年半,没有尊严,痛苦难熬。
  如今,如今只有李齐光能救了自己!只要攀上他,便能离开教坊司!
  许玉荷偏头朝禾衣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快速扫了一眼站在禾衣身旁的高大俊挺的男子,她眼泪如雨,颤抖着手死死抱住李齐光的大腿。
  李齐光病弱之躯,又饮了些酒,哪里能挣脱不开,他再抬头看向禾衣,声音有几分无奈和羞恼:“禾娘还不快帮我?”
  禾衣与李齐光对视的瞬间,心头阴云便散去了大半,竟是生出些好笑来,她果真浅浅笑了一下,几步上前去。
  李齐光见此,松了口气,再顾不得如今这颇有几分像“捉奸”的场景,有些羞意地看向一旁没吭过声的赵霁云,“云弟,叫你看笑话了,还不快过来帮为兄?”
  赵霁云这才像是如梦初醒般,跟在禾衣身后上前去。
  许玉荷却在此时颤抖得越厉害,抱紧了李齐光的腿不肯撒开。
  禾衣过来后低头看了一眼许玉荷,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女子,她弯下腰轻声道了句:“许娘子,二郎若是能帮你,一年半前,你就不会在教坊司了。”
  许玉荷不应这一声,只哭着求她:“我愿做妾伺候你与二郎,求求你同意让二郎带我回家吧!”
  李齐光立即去看禾衣,却见她已经直起身来,垂着眼抬手替他细细整理了凌乱的衣服领子,他心中忐忑,但他与许玉荷的往昔诸多纠葛,此时却成了他百口莫辩的缘由。
  他顾不上地上抱着她大腿的许玉荷,也顾不上赵霁云在场,伸手去拉禾衣的手,低声喊:“禾娘……”
  禾衣抬眼,眼中带着对他的些微恼意,似在怨他惹上这风流债,李齐光一对上她的眼便松了口气,知她懂他,便一直望着她,忍不住想要露出个笑来。
  两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竟是无人能插入。
  赵霁云一向温和的声音忽然响起,比往日低沉了几分:“青川,速去叫人来,将这私逃的歌伎请出去。”
  第23章 豪贵们的强取豪夺
  这一声像是夜色下的一道惊雷,直接震得许玉荷惊叫一声,满脸哀愁地看着李齐光,咬牙道:“李二郎,方才我们已有了肌肤之亲,你便要将我抛去吗?”
  赵霁云似迟疑了下,让赶来的仆从稍稍等候,再次看向李齐光。
  李齐光向来性子爽朗又温吞,待人友善,说话给人留脸面,却是在此时难得肃了脸色,看向昔年放在心上许多年的女子,经年过去已是物是人非,容颜未改人心却变,他说:“许娘子莫要说这般似是而非的话惹人误会,我饮了酒,加上本就病弱,脑袋昏昏沉沉,没有力气做甚,睁眼就见你躺在我身侧剥我衣,你我之间又何来的肌肤之亲?”
  他为人光明磊落,行事干净,最恨阴司手段,此刻也没有顾及昔年与许玉荷的情谊。
  此话一出,许玉荷本就苍白的脸色便越发苍白了,想到今日不成功又要回到那教坊司便对李齐光的油盐不进心生恼怒。
  但很快,她又懊恼起来,怎就忘了这李齐光就是这般君子,她不该这样逼迫,应该不停示弱,与他续上黏黏糊糊扯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才对。
  许玉荷低着头抽泣,心里盘算好了这回不管怎么样,都要想办法攀上李齐光,今日不行,便改日,总有时间和机会,赵五爷既这么开了口让她攀上李齐光,必是有缘由的。想到李齐光纳冲喜妻子的花容月颜,她有所顿悟,对于豪贵们强取豪夺那一套阴司手段,她身在教坊司没少见。
  她心里这般想着,她嘴里还哀叫着“二郎别不要我”,可李齐光却不愿这场闹剧继续下去,虽心中对许玉荷依旧不忍,但当断即断,他皱紧了眉伸手去将她拉开。
  赵霁云在此时才是又出声,命了仆从过来将许玉荷从李齐光身上拉开。
  许玉荷很快被堵了嘴带下去。
  赵霁云郑重向李齐光与禾衣作了一揖致歉,“是我管教府中不严,才出了这样的事情,还望李兄与嫂夫人海涵。”
  他的语气愧疚极了。
  李齐光叹了口气,摆摆手:“今日你府中事多,怎能怪你?”
  禾衣一直没怎么说话,替李齐光抚平衣衫上的褶皱后,才顺势给赵霁云福了一礼,说话轻柔,“赵公子多礼了。”心里却道以后这样赵家的宴再也不想来了,也不想让李齐光来了。
  赵霁云的目光扫过站在李齐光身后侧的禾衣,见她低垂着头,灵秀面容文静平和,但怎么他却看出了她藏在那文静表象下的不驯?
  今日看的这一出大戏,真是伉俪情深,显得他十足恶人。
  赵霁云眼眸晦暗,但眼眸一弯,便又是温柔缱绻,他低声自责说:“是我考虑不周详,将京中世族陋习带了过来,往后这宴上还是少了那些庸俗之事最好,若是坏了李兄与嫂夫人的情谊,便是万死不辞了。”
  他自责成这样,李齐光也过意不去,又是安抚几句。
  因着天色不早,李齐光身子也弱,赵霁云体贴地叫了赵家的舒适车马,叫青川亲自赶车送了李齐光与陶禾衣回去。
  赵霁云站在门口目光相送,只是等马车在夜色中远去了,他脸上温文尔雅的神色却是散去,只剩下冷淡与阴翳。
  他转身往回走。
  “五爷,那许玉荷闹着要见五爷。”另一个不常出现于人前的小厮青石悄然出现,低声说道。
  赵霁云笑得温柔,偏头唇角翘着看他,“如今谁都能指名要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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