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友妻 第10节

  友人一听便笑了出来,男人之间的笑声颇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从小伺候的丫鬟自是与寻常人不一般,那多是现在或将来的房里人。
  “天如此之冷,赵兄还请快些携美进屋中换衣。”
  赵霁云也笑了一声,没有过多解释,继续带着禾衣走,自有一派风流蕴藉。
  禾衣觉得这段路走了很久,终于她听见屋门被推开的声音,便再也忍不住,将蒙在身上的大氅拿开些,抬起脸去找麦黄,“麦黄。”
  麦黄的小脸也一直白着,此刻听到娘子叫她,赶忙伸出手来。
  但赵霁云没有松开禾衣,直接将禾衣抱进屋里,放到床上,才是抬眼看着她,低声又道:“屋中点着炭盆,嫂夫人且在此处休息,我一会儿让人送衣衫和姜汤过来。”
  禾衣低垂着眉眼,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开口的声音有些颤意:“多谢赵公子。”
  赵霁云应了一声,视线落在面前浑身湿透了的女子身上,她纤长的睫毛上沾着湿意,眼圈都是红的,似哭非哭,他的心里生出痒意。
  “方才水下之事,还有我与友人说的那话冒犯了嫂夫人……”
  禾衣打断了他,低声说:“我知道那般场景赵公子只能这样说,省却你我诸多麻烦,今日赵公子也只是为了救我,君子行仗义之事,多谢。”她镇静又泰然,仿佛刚才水下一吻没发生过,仿佛赵霁云说的丫鬟一事也没让她难堪半分。
  赵霁云的眉眼有一瞬阴沉了下来,盯着禾衣恬淡苍白的脸看,试图要从那张脸上看出羞赧愤然来。
  却一丁点都没有,她的心上脸上没有起一丝波澜。
  他什么都没再多说,离开了屋子,温文守礼又沉默的君子模样。
  等赵霁云一走,麦黄立刻蹭到禾衣身旁,“娘子……娘子,怎么办?”她说话都结结巴巴了,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有些茫然无措,虽说如今男女风气开明,可已婚妇人落水被旁的男子抱了的这般事情依旧有些难以启齿。
  “去把门关好了,我把衣服脱下来,你且在旁边替我烘干,我不能换了赵家的衣裙回家去。”禾衣苍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些笑来安抚麦黄,“赵公子是为了救我,无事的。”
  只这最后一句却不知究竟是安慰麦黄还是安慰她自己了。
  麦黄听到禾衣镇定的声音,也一下镇定下来,忙帮着禾衣脱下衣裙,她本想着这里炭盆足,全脱光了烘干衣服才好,但禾衣只让她脱了外衫,留了里衫。
  她坐在炭盆旁边穿着衣衫烤火。
  “麦黄,你脱了我袜子我瞧瞧。”禾衣动了动腿,脚踝那儿依旧肿痛难忍。
  麦黄赶紧去脱禾衣袜子,这一脱,却是嘶了一声,“娘子是磕到哪儿了?这儿淤青了一块,竟像是被人捶打过的!”
  禾衣低头去看,果真看到自己右脚脚踝骨头那儿一小块又青又紫,她皮肤白,那青紫便赫然醒目。
  她一时也茫然,道:“许是往下摔时磕到了岸边的小石子。”
  麦黄一听,不由自主便想到方才隔着对岸瞧见的场景,娘子若不是看到二爷与那歌伎亲昵,哪会着急,又哪会摔跤?她不由气哼哼道:“二爷怎能狎玩歌伎!二爷不知道娘子见了会伤心吗?”
  赵霁云拿着衣裙端着姜汤走到门前时,听到的便是屋里小丫鬟怒气冲冲的声音,他眯了眯眼,没有立即敲门,他好奇陶禾衣会怎么说。
  第20章 是赵霁云亲自取来的衣服
  陶禾衣出了一会儿神,却没立即应麦黄这一句,今日发生的诸多事令她心神混乱。
  人往高处走,高处则与如今他们的生活不一样,世族豪贵们有相交的规则,李齐光不过是一个小小秀才,主人家请了歌伎来招待诸人,他自然只能与其他人一般应酬。
  但禾衣心里满满地装着一个李齐光,冷不丁见到那般场景还是有些难受与失落,她低垂了眉眼,苍白的脸上露出丝浅浅的笑来,她轻轻说:“这般逢场作趣的事,我本以为二郎并不会呢,如今瞧着,倒也还好。”
  麦黄瞪大了眼睛,显然听不懂这话,迷茫得很。
  禾衣忍下心中酸涩,掐了掐麦黄脸颊,“往日二郎待你不好吗,怎这般气恼,瞧着都要恨他了?”
  麦黄揉了揉眼睛,仔细瞧着自家娘子,声音也小了一些,认真说:“二爷待我好,允许我做娘子的丫鬟跟着娘子,还会给我零嘴吃,对我说话也温和……可是娘子不伤心不生气吗?”末了,她又再次问。
  禾衣本想糊弄过去,没想到这小丫头这般在意她的心情,她想了想,这些心事也无处与人宣说,便总算松了嘴,“心里是有些不舒服。”
  但也只这一句,旁的再不肯多说。
  可只这一句,也足够赵霁云眯起了眼睛,他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愉悦,本该是趁着陶禾衣伤心失落时乘胜追击,但如今心里竟是没有半点心情。
  只剩下无来由的怒意充盈胸臆,他阴沉着脸。
  不过一个无能病弱的废物,陶禾衣有甚不舒服?
  “喵~~”一声野猫的叫声忽然在园子里响起,怒意之下的赵霁云摘下腰间玉佩就掷了过去,投掷极其精准,野猫惨叫一声,便再没了声音。
  “外面什么声音?”屋里的主仆俩被这一声惨烈猫叫声惊动,齐齐转头朝门口看来。
  同时响起的,便是敲门之声。
  禾衣便让麦黄去开门:“许是丫鬟送衣衫过来了。”
  麦黄急忙跑去开门,门一开,她抬眼看到的却是温雅隽美的赵公子,她愣了一下,莫名心里又生出怯意来,明明赵公子只是笑着淡看她一眼,她的腿脚都不自主地让开了。
  赵霁云似乎也愣了一下的模样,随后好似以为麦黄在邀他进去,便抬腿走了进来。
  禾衣抬头看到赵霁云,反应极快地从一旁抓起那件大氅披在身上裹住只着单衣的自己。
  赵霁云似乎也有些窘迫,站在那里不曾动弹,只别开眼,语气有些生赧意:“我想着此事不宜为太多人知道,便亲自去取了衣衫来,煮了姜汤,方才见嫂夫人的丫鬟让我进来,还以为是嫂夫人有话要与我交代。”
  陶禾衣低垂着头,脸上也泛起尴尬的红,低声说:“多谢赵公子考虑周全,赵公子是磊落之人,我并无话要交代……麦黄,去接过赵公子拿来的衣衫。”
  麦黄这才像是回过神一般,怯生生从旁边伸出手来。
  赵霁云顿了顿,桃花眼在禾衣身上裹紧的大氅上停留一瞬,又往下落在禾衣踩在鞋上的一双足上,白的像一截鲜嫩的藕,小小的,他垂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交给麦黄。
  “既如此,那我便不打扰嫂夫人了。”
  禾衣没法福礼,只好点头应了一声算作回应。
  门开了又关上。
  麦黄抱着包袱端着姜汤走到床边,还未开口,就见向来对她温柔的娘子忽的抬头朝她瞪了一眼,娘子生得美如玉,但偶尔这么一眼也是颇有威慑力,她一下不敢吭声了。
  禾衣见麦黄那张还稚嫩的脸上露出的怯意,又是叹了口气,神色又柔和下来,道:“方才开门见是赵公子为什么要让开身体让他进来呢?我这般脱了外衫,不便见外男。”
  麦黄只迟疑了一下,便老实说道:“娘子,我有些怕赵公子,方才他站在外边,我、我也不知道怎的了,就忍不住让开了身子。”
  禾衣听了惊讶极了,说:“赵公子性子温润柔和,你怎会怕他呢?”
  麦黄想起前几回被赵霁云看的那几眼,那种感觉她说不出来,如果一定要形容,那便仿佛是被毒蛇、被猎豹、被悍狼扫来的眼神,她的身体自然地颤栗害怕。
  可是她又想了想,赵公子看娘子时眼神是温柔的,大约是赵公子不喜欢她,毕竟赵家的侍女都很不一般。
  麦黄想到此,手指无意识地叩了叩裙子,咽下了那句“赵公子瞧我时的眼神吓人”而是讪讪说:“许是赵公子长得太好看了,每次看见他都穿不一样的衣袍,广袖大袍,很美。”
  禾衣哑然失笑。
  麦黄也就一时的情绪,到底年纪小,很快被别的东西吸引了去,她先将手里的姜汤递给禾衣,嘀咕道:“赵公子竟是就这般端着姜汤来呢,也不拿个食盒提着,一路竟然也不撒,走路好生稳当啊!瞧我走了这几步边缘就溢出来了点呢!”
  禾衣没把她的嘀咕放在心上,取过姜汤,是红糖姜汤,热腾腾的,却又是恰好入口的温度,她从不与自己的身体为难,只有身体好了,才能做想做的事,捧着便开始喝。
  入口的姜汤很辣,也很甜,一下冲散了些她身上的寒意。
  麦黄接着又在旁边的床上打开那只装了衣裙的包袱,她咦了一声,说:“赵公子好生体贴,这衣裙颜色竟是与娘子身上穿的一样,款式也大差不差,只是料子瞧着更好一些,就像……就像赵公子身上穿的那件衣服一样的颜色,说起来,赵公子湿了衣衫后换的还是那样颜色的一身衣服呢!还有,先前见到赵公子我就想说了,赵公子今日穿得比二爷的青衫更与娘子像一块料子……娘子!赵公子竟是连鞋袜都给娘子备好了……呀!竟还有、竟还有肚兜!”
  禾衣左耳进右耳出听着麦黄叽叽喳喳,听到最后一句一下被姜汤呛到,回头去看,便见麦黄瞪大了眼睛盯着床上叠好的一小块丝绸布料,纯白的,上边什么绣纹都没有,往日禾衣就喜爱穿这样的素色肚兜,贴身又不会磨到肌肤。
  她忽的想起方才赵霁云的话,他说未免太多人知晓她落水一事,是他亲自去取来的衣服……亲自去取来,究竟是怎么个亲自法?
  禾衣心里极快地闪过一丝难言的尴尬与不舒服。
  又或许世族子弟比起她这等小民要更加不在意这等俗事,也许是世族男女间交往就是这般?
  禾衣又想到了世族间流行的试婚,便觉得恐怕就是如她所想了。
  这般想着,她又放松了下来。好在她从没打算去穿赵家的衣服。
  “都叠好放回去。”禾衣抚了抚胸口,又喝了口姜汤,才是淡声说道。
  麦黄忙噢了一声,赶忙又拿起禾衣脱下的湿衣服,继续烘烤,却忽然又哎了一声,“娘子,这衣衫不能穿了,这下摆都撕了道大口子,布料都磨损坏了!”
  第21章 赵公子和娘子更像是一双璧人
  陶禾衣抬眼顺着麦黄指着的方向一看,果真瞧见裙摆那儿一条大口子,破碎难补。
  她皱紧了眉,捏着摸了摸,抿了下唇。
  麦黄看出禾衣情绪不佳,小声猜测:“许是娘子在岸边滑了那么一下划了衣裳……娘子,如今怎办?”
  禾衣默然半晌,如今除了穿赵霁云送来的衣裙,还能怎办?但里面的衣服与鞋袜,她是决计不会换了的。
  待小半个时辰后,禾衣换好衣服,又重新梳了头发,让麦黄将她的衣服包好带上,便是打算重新回到席间去,休息了一阵,脚踝那儿虽还有疼痛,却能走路了。只她忽然想起来自己一路都被大氅盖着脸,不记得回时的路怎么走,忙问麦黄可记得回去的路。
  “那时只顾着看娘子了,没记路。”麦黄哎呦一声,敲了敲自己脑壳,有些忐忑。
  禾衣叹了口气,也无法责怪她,到时出了门见到了侍女问一声便是。
  却没想到打开门,门外便站着位侍女。
  那侍女瞧着二十上下的年纪,生得容貌秀丽,仪态亦是端庄,见了禾衣便福了一礼,道:“陶娘子,奴婢金书,五爷留奴婢在此等候娘子。”
  等候作甚,自然是不必言明的。
  禾衣点点头,轻柔一笑,说道:“麻烦姑娘带路了。”
  金书稍一点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禾衣,暗中打量,见这女子虽是成了亲的妇人,却双眼明亮,神态间不止是温柔,更有说不出的泰然气韵,如画的美貌,若是再配上一副玲珑心,五爷栽在这等心机女子身上倒也寻常。
  不过五爷却只是来徐州城无聊罢了,寻不着有趣的玩意,才想与这妇人成就一段露水姻缘顽一顽。
  只盼这女子他日好甩脱,否则五爷未婚的侯府骄子,被这样一个妇人缠上属实是不好看。
  金书是自小伺候在赵霁云身边的侍女,是世族豪仆,难免眼界也高,虽外表瞧着文雅端庄,骨子里却是瞧不上禾衣这样的身份的,心道这般身份的自然是上赶着勾搭五爷,毕竟五爷自来骄傲,自是不爱强迫人,喜的是情意相投。
  但这等丈夫还在宴上就迫不及待私下里勾缠上来,真十足低贱猴急,估摸着五爷不多时就该腻了。
  一路上,金书没怎么开口,直到将禾衣送回席间,才又福了一礼,道:“娘子请便,奴婢这便告退了。”
  禾衣不知金书心中所想,只觉得世族豪仆果真是有规矩,瞧着与大家闺秀没有区别,方才她跟在身后走,反倒像是侍女。
  此刻见她道别,也是客客气气应了声,再次道:“还请替我多谢赵公子。”
  禾衣以为这侍女必当知道自己谢的是什么,而金书却心中鄙夷,认为禾衣想方设法勾缠五爷,都离开了还要言语黏糊,只面上笑着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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