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聂鏊擦擦眼角,敬佩道:“皇上仁厚,臣一定让宛陵知县向当地百姓传达皇上的爱民之心!”
  第67章
  因为沈富仁一案论得太久, 今日的早朝比往日推迟了几刻钟。
  离开龙椅的时候,兴武帝还在想着国事, 当御道里女儿的身影闯进视野,兴武帝顿时心头一惊,怕女儿白白饿了这么久。
  可女儿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没有一丝埋怨,满满的全是敬佩,比他亲征南地一统江山回京时群臣望向他的敬仰眼神还要真挚纯粹。
  兴武帝摸摸女儿的脑袋,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声问:“饿不饿?”
  庆阳:“有一点,不过父皇真厉害!”
  兴武帝知道自己哪里厉害,故意问:“何以见得?”
  庆阳看出父皇眼中的笑意了,走了两步, 简言道:“名正言顺,一箭双雕。”
  父皇已然决定要革除前朝留下来的弊端了,问题就在于如何改。
  毫无预兆直接提出要免去朝廷给官员士绅的田税优待, 必然会激起这些人的强烈反对。
  所以, 父皇特意挑了个为百姓挂田的贪官, 特意张贴告示告诉当地百姓一旦官员获罪,官员名下的挂田也会被查抄充公,逼得百姓去官府闹事,再顺理成章地将这案子闹到朝堂上, 将前朝遗留的田税弊端明晃晃地摆到文武官员面前。
  文官们心知肚明, 朝廷免他们的田税是优待,但他们配合百姓逃税便是又贪又坏,可他们没有明着触犯律法,朝廷便没有由头拿此事治他们的罪,如今有近千百姓因为挂田围了县衙, 稍有不慎就会引发起事造反,那么父皇就有理由动怒,有理由出手整治!
  这是勒令官员与百姓同征田税的名正言顺。
  此外,革除挂田弊端还侵害了百姓们的利益,至少只能看到眼前的百姓们是这么想的,百姓们利益受损,就会怨恨朝廷怨恨父皇,大齐刚刚建立十一年,父皇正是要继续稳固民心的时候,哪能逆着来?
  拿沈富仁的案子做文章就刚刚好,沈富仁与富商豪强狼狈为奸欺压百姓,乃是公认的贪官狗官,朝廷抄他的家是对的,父皇为百姓除害也是对的,那么因为此案要失去挂田的百姓就没理由辱骂朝廷皇帝,只会恨贪官害了自己,只能悔恨自己不该投机取巧,这时父皇再让官府奉还他们的田地,失而复得的百姓就会更加感激父皇,称赞父皇是个明君。
  这是警醒百姓们不要再取巧挂田的名正言顺。
  用一个案子堵住官员们反对的嘴同时不失民心,她的父皇是何等的睿智英明!
  小公主的八个字字字都说进了兴武帝的心里,也就是这一刻,兴武帝突然明白为何他喜欢跟女儿聊政事了,因为女儿天资聪颖,他顾忌的女儿能想到,他想教女儿的女儿一点就透,而他做了却没解释的,女儿也都懂他,无需多言!
  或许宫里宫外还有与女儿一样聪慧的人,但那些人都跟他隔了一层或好几层,有的话他愿意跟女儿讲却不愿意讲给外人听,有的话除了女儿,再也没有人有足够的聪慧、胆量或公心与他直言。
  “好麟儿,朕的好麟儿啊。”
  .
  陪父皇吃完早饭,父皇要继续上午的操劳了,庆阳思索片刻,派一个乾元殿的小公公去崇文阁替她跟郭先生告一日的假,再派解玉去九华宫取她的金腰牌。
  解玉回来后,庆阳摸摸这枚已经陪了她七年的金腰牌,心中很是不舍,再过两个月就是中秋,中秋后无需父皇收回腰牌,单看上面的使用限期,前朝各处的禁卫也不会再容她自由进出。
  “殿下准备去哪?”解玉帮小公主系好腰牌,轻声问。
  庆阳看向前朝,道:“政事堂。”
  父皇让中书省草拟革政举措,但这么大的事,二相肯定要与御史台、大理寺、六部主官共同商议。
  解玉面露担忧:“这时候去,会不会不合适?”
  因为严相、聂大夫的严守纲纪,小公主平时去中书省、御史台都小心翼翼地避着二人,今日二人可都在政事堂。
  庆阳笑道:“我那是敬着他们,可从来没有怕过他们。”
  政事堂。
  庆阳才跨进院门,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争吵声,那些大臣们不敢在愤怒的帝王面前说的话,这时正一波波地朝外倾吐。
  “百姓挂田免税确实钻了朝廷法度的漏洞,那么大可将禁止百姓献田、官员士绅接田一条写进律法,不至于收回朝廷对文人士绅的优待啊,这岂不是寒了天下文人的心,一旦寒了心,还如何指望他们报效朝廷?”
  “雍王都说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只要有一部分可以免税,那么这部分人总会找到别的名目骗取百姓的田地,百姓也会为了逃税主动配合,只有官民按照一样的税法征税,才能彻底革除此弊端。”
  “按照聂大人的意思,莫非皇亲国戚功臣勋贵的御赐田地也要征税吗?”
  “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王赏赐田地给臣民是君王的恩德,接受恩德的臣民缴纳区区一小部分田税供养朝廷为皇上分忧,是为臣民的本分。”
  “聂大人说得轻巧,关系到皇亲勋贵,那我们是不是该把雍王、永康公主以及诸位国公侯爷也都请来,共同商议?”
  “倒也不急,皇上让我们草拟章程,我等先拟着,拟好了交由皇上决断。”
  “你这是故意让皇上为难!禀太子,皇上正在气头上,容易冲动行事,还请太子去皇上面前劝谏一二,以免有人一心媚上,却不顾皇上可能因此而招致的种种麻烦。”
  庆阳没听到大哥的声音,不知是大哥没开口,还是声音太小被盖住了。
  庆阳就在廊檐下站着,反正在这里也听得清楚,里面的官员比她预料得多,可能五品以上的在京文官都被叫来了,大概没地方给她坐。
  不知吵了多久,里面忽地安静了一瞬,紧跟着响起一道刚正的声音:“有劳太子向皇上陈清利弊,臣等在此恭候了。”
  很快,两道身影出来了,一道是她熟悉的大哥,一道是她也很熟悉的严锡正。
  “公主怎么在这儿?”
  看到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的小公主,严锡正眉头紧锁地问。
  庆阳捞起腰间的金腰牌。
  严锡正:“……”
  里面一帮大臣还在等着,严锡正没空理会小公主,低声对太子道:“皇上决意革新,官员士绅的田税肯定要收,殿下只需询问皇上要不要加收皇亲勋贵的田税,其他的不必多言。”
  秦弘:“可朝里朝外那么多官员学子,若他们全都不满父皇的新政令……”
  严锡正:“谁有不满便是意图效仿沈富仁,这种贪官不要也罢。”
  秦弘依然摇摆不定,对上严锡正鼓励的目光,他只得先去见父皇。
  严锡正这才问小公主:“公主如何知道今早政事堂要议大事?”以前小公主都是下午才来前朝。
  庆阳叹道:“父皇气得吃不下早饭,何元敬把我请过去劝说父皇,左相去忙吧,我走了。”
  丢下意图分辨此话真伪的左相,小公主跑着追上了大哥。
  秦弘心烦意乱,对妹妹道:“今日事多,妹妹去别处逛吧。”
  庆阳:“大哥见到父皇,准备如何开口?”
  秦弘烦的就是这个,私心里,他也觉得父皇加条禁止取巧挂田的律法就行了,既能威慑百姓,也能维持官场稳定,可严锡正、聂鏊不这么想,他更不清楚父皇的想法,怕劝错了挨骂。
  庆阳帮大哥出主意:“等会儿大哥见了父皇,只说政事堂众臣各抒己见吵不出结果,你怕无谓的争吵耽误时间,所以去请父皇定个大致的革政范围。父皇肯定会问你大臣们是怎么吵的,大哥照实说,如果父皇询问你的想法,你就说你赞成大改,只是担心反对者太多引起朝野动荡,你这么一说,父皇定会宽慰你,之后你全听父皇安排就是。”
  秦弘惊道:“为何要赞成大改?这是父皇的意思?”
  庆阳不能直接透露父皇的秘密,道:“左相最擅长揣摩父皇的心思,他都那么说了,准没错。”
  秦弘怕的就是左相揣摩对了,但父皇却因为一时激愤下错了旨意,这时候该有人劝阻才是。
  告别妹妹,秦弘心神不安地去见父皇。
  庆阳没再跟着了,去外朝的户部逛了一圈,见贾方平已经换上了正八品的官袍,忙忙碌碌地适应着刚到手的差事,没等对方发现自己,庆阳就走了。
  估测大哥该回来了,庆阳回到政事堂,结果里面静得像没了人一样。
  庆阳正好奇,里面传来严锡正的声音:“好了,既然皇上的意思是所有人都要与民同税,我等就议议皇亲勋贵与各级官员可以免税的田地额度吧。”
  又一阵沉默后,其他人开始小声讨论起新问题来。
  庆阳再次感受到了父皇的一言九鼎。
  既然革新已定,庆阳不再操心此事,只等着陪父皇看中书省最后拿出来的新政折子,未料次日去给母妃请安时,母妃紧张地把她拉到内室,问:“太子又犯什么错了吗?昨晚你父皇发了好一通火,一直在骂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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