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庆阳:“……父皇骂大哥什么?”
  丽妃更小声了:“骂他蠢。”
  皇上叫她过去共用晚饭,丽妃就去了,吃饭的时候皇上瞧着还正常,躺到床上才开始翻来覆去地似有烦心事,弄得丽妃也睡不好,只好小心翼翼地问一问,结果皇上就像憋了一肚子火终于找到壶嘴一样,坐起来把太子骂了一通,也没有别的词,就是不停地骂太子蠢,还有他怎么生了这么几个糟心儿子。
  丽妃跟女儿说这个,是希望女儿能帮太子说说话,把皇上哄好了,大家的日子才都好过。
  至于为何不是她自己劝,她连皇上生气的缘由都不知道,瞎劝只会火上浇油。
  瞧瞧,她才说完,女儿就好像什么都懂了。
  庆阳是懂,但这事她劝不了,大哥肯定是被那些不想改革的文臣的危言耸听吓到了,在父皇面前说了父皇不爱听的话。
  第68章
  中书省的革新折子还没有拟出来, 六月二十六的早朝上,兴武帝连续颁布了三道旨意。
  第一道旨意, 兴武帝命中书省将沈富仁一案的详情及判定发榜张贴于大齐各州郡县镇村,公告天下。
  第二道旨意,兴武帝命中书省昭告天下官民,为免百姓再因类似缘由聚众闹事,凡百姓因畏惧前朝苛政将田地投献、挂靠给皇亲、勋贵、官员、士绅用以逃税的,限期在兴武十二年三月初一前改回自家名下,超过期限不改的百姓、拒绝无条件还田于民的皇亲勋贵官员士绅等一律按抗旨治罪。此诏书与沈富仁一案同时同地张榜公告天下。
  第三道旨意,兴武帝命户部十三州清吏司分别派遣三名官员为钦差,前往所辖各州主持当地官民清除挂田陋习一事并重新绘制各州鱼鳞册,各州钦差皆安排一千御前军听其差遣, 如有必要钦差可先斩后奏,随行御前军千户凭圣旨与御赐金牌可临时调动当地各级驻军配合钦差清查田地。京师辖地由户部直接负责。
  大殿空旷,帝王亲口宣读的旨意几度回荡, 振聋发聩。
  如果说之前还有官员盼着皇上回心转意放弃推行新政, 这三道旨意一出, 这类官员彻底死了心。
  三道圣旨之后,朝会继续,最后,散朝之前, 兴武帝又颁布了一道口谕, 命太子即日起为御史台行走。
  秦弘脸色一白,还是严锡正在后面低咳一声,秦弘才回神,恭声领旨。
  兴武帝目光随意地扫眼儿子,离开龙椅走了。
  跟着兴武帝就发现, 往日总会跟他聊几句朝会所议之事的女儿,今早格外沉默。
  兴武帝笑着问:“在想父皇的三道圣旨,还是在想你大哥?”
  庆阳看眼父皇,道:“父皇的旨意与文武钦差安排得都很英明,只是,父皇为何要调大哥去御史台?”
  如果大哥一开始就在御史台行走,这没什么,但父皇特意把大哥从中书省改调御史台,这是明着告诉众人他在惩罚大哥,大哥那么薄脸皮的人,颜面上受得住?
  庆阳能理解父皇对大哥的不满,可她做妹妹的也心疼大哥,换成厚脸皮的二哥三哥这惩罚就是小事了,她才懒得管。
  兴武帝哼道:“朕要从官员们手里把属于朝廷的田税收回来,他竟然替那些官员们说话,还美其名曰为朝廷稳固着想,其实就是胆小怕事!好啊,他总想顺着那些官员,朕就让他去御史台看看上上下下的官员都是什么德行,朕以武开国官员们都敢糊弄朕,真让你大哥继续仁下去,朕恐怕要改名叫秦始皇了!”
  自家父皇真姓秦只是名不同的小公主:“……”
  兴武帝拿筷子另一头敲敲女儿的脑顶:“好好吃饭,别提他,做大哥的反倒要让妹妹操心,什么出息。”
  庆阳被父皇的理由说服了,如果一次颜面受损能让大哥领会君臣之道,那很值了。
  .
  中书省,秦弘需得把他手里的公务交接一下才好改去御史台。
  明眼人都能从太子发白的脸猜到他的心情,各忙各的不敢去攀谈,只有严锡正多送了一段路,等附近无人了,严锡正对太子道:“皇上的新政或许有些激进,却是惠国惠民的治国良策,且皇上去年亲征西胡大捷威震四海,如此开国明君,绝无官员敢为区区一道政令忤逆皇上,太子实在不该听信那些危言耸听啊。”
  秦弘听了,越发羞愧难当,他怎么就鬼迷了心窍,质疑起父皇来了?
  严锡正看着这位明明比他高了半头气势却还不如十岁小公主的太子,在心里叹气,面上鼓励道:“皇上那里,太子不必过于忧虑,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皇上调太子去御史台小施惩戒,其实还是为了太子着想,皇上是要太子在御史台多看看听听那些贪官污吏,只有太子见识过贪官污吏们的种种为祸手段,太子才能明白百姓的艰难,明白皇上为何宁可冒险也要革除朝政的种种弊端。”
  秦弘:“左相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父皇的苦心。”
  严锡正笑笑,伸手送太子。
  身影错开,秦弘暗暗呼了口气,父皇气势如山每次见面都压得他难以喘息,这些跟随父皇打天下的诸位功臣同样让他难以泰然相处。
  走在宫道上秦弘还算轻松,来到御史台后,想到比左相更严厉刚正的聂鏊,秦弘的心又绷了起来,与左相、邓冲等功臣他至少还有些少时就认识的情分,聂鏊乃是父皇登基后重新请回来的贤臣,秦弘去年开始上朝后才与聂鏊有了接触,但大家各忙各的,绝谈不上熟悉。
  看到朝他走来的聂鏊,秦弘下意识地想要先行招呼,谨记父皇的君威教诲才保持着端立的姿态。
  “臣等拜见太子。”聂鏊带着御史台众官员行礼道。
  秦弘:“诸位免礼,父皇命我来御史台行走,以后我等就是同僚了,日后不必再如此拘束。”
  聂鏊也是这么想的,御史台本来就忙,再浪费时间动不动给太子行礼的话,那不如奏请皇上把太子调到别的地方去。
  御史台下分三院,分别是纠察京城百官的台院、纠察朝会礼仪的殿院以及监察地方官吏的察院。聂鏊明白皇上的深意,征询过太子的首肯后便安排太子去察院了,再让察院的监察御史带太子熟悉官务,他自去忙了。
  相比严锡正对太子事无巨细的关照教导,聂鏊的态度可谓十分冷淡。
  秦弘单独翻看察院的文书时,忍不住想,聂鏊坚决拥护父皇的新政举措,会不会看不上他之前的反对摇摆?
  这一日秦弘都如坐针毡,傍晚回了重元宫,看到还不知晓他的处境温温柔柔出来迎接他的妻子,秦弘一时没控制好,竟红了眼圈。
  吕温容又惊又心疼,挽着太子的手臂将人带到内室,还没开口,太子突然抱住她,埋在她胸口哽咽起来。
  吕温容轻轻地顺着太子的背,等太子的肩膀不再抖了,才试着问:“出了什么事?”
  秦弘难堪道:“父皇调我去了御史台。”
  听完前因后果,吕温容打湿一条巾子服侍太子擦脸,一边照顾一边安抚道:“父皇知道你仁厚,所以要你去那边练练铁石心肠,事已至此,你安安心心地在御史台当差就是,只要你不再犯错,父皇的气慢慢就消了,再说了,父皇心胸宽广,不会气太久的。”
  或许是皇上待她很宽和,又或是小公主经常说些皇上平易近人的话,吕温容并不是很理解太子对皇上的敬畏,二皇子、三皇子包括两位公主都没这样啊。
  道理秦弘都明白,他只是难受,在外面必须藏着,见了妻子就忍不住了。
  接下来三日,秦弘都是早出晚归的去御史台,直到二十九的朝会上父皇小夸了他一次,笑着夸的,笼罩在秦弘心头的阴云才彻底散去。
  月底休沐,秦弘带妻子去乾元殿陪父皇、二妃、三弟妹妹吃了一顿早饭,饭后回到重元宫就不准备出门了,他也没地方可去,去御花园可能会遇到父皇、二妃,像三弟妹妹那样出宫玩耍,那又不符合他太子的身份,父皇肯定也不敢随随便便放他出宫。
  就在秦弘与妻子赏画怡情时,前院的宫人来报,说大姐来了。
  秦弘顿时觉得肩上压下来两副重担。
  吕温容:“我陪你去吧?”
  秦弘摇摇头,大姐肯定是听说他去御史台的事了,见他也是为了此事,就算温容露面招待,大姐最多也就敷衍一下。
  秦弘单独去了厅堂。
  姐弟俩见面后,永康屏退左右,再低声朝弟弟抱怨起来:“父皇真是的,让官员士绅交田税也就罢了,为何连皇亲勋贵也要跟百姓一样交,我那一百顷田呢,就算父皇给我一半的免税田地,一年也要白白多交出去千百两银子。”
  她出嫁时,父皇赐了她一百顷也就是一万亩良田,有百姓来献地,永康也收了,陆陆续续才收了五千多亩。
  以为姐姐会责怪自己太笨被父皇惩罚的秦弘:“……”
  念头刚落,姐姐的责怪就来了:“你也是傻,那些文官们都不想交税,你让他们去跟父皇谏言啊,自己出什么头,现在好了,父皇倒气上你了。你说你,不会讨好父皇就罢了,你去得罪他做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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