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兴武帝吩咐侍卫去传人,说完继续夹菜吃,秦弘、秦仁见了,跟着吃了起来。
  秦炳:“……”
  稍顷,邓冲拎着双手被绑的邓坤的领子大步走进院子,父子俩还没靠近门口,秦弘先站了起来。
  秦炳还在莫名当中,盯着邓坤身上的鞭伤忘了动,秦仁刚要跟着大哥起身,桌子底下突然被妹妹踢了一脚,对上妹妹的眼刀子,秦仁这才坐稳了。
  邓冲光看主位上的兴武帝了,拽着儿子扑通跪在堂屋门外,汗颜道:“皇上,臣回家才得知是这混蛋玩意冒犯了三皇子与公主,臣都快被他气死了,打了他一顿犹不解恨,思来想去还是把他带过来,交给皇上亲自责罚吧,还有臣,臣教子无方,也请皇上降罪!”
  兴武帝扫眼袖子都被打破露出手臂上血红鞭痕的邓坤,放下筷子斥责道:“胡闹,朕都说了不许你们再追究此事,你口头教训坤哥儿两句就是,打他作何?来人,给邓坤松绑,传御医。”
  守在门外的侍卫立即上前,不容邓冲父子拒绝地解开邓坤身上的绳索。
  邓坤跪趴在地,磕头道:“皇上,臣有罪,臣不配让御医诊治,您还是罚臣吧!”
  邓冲刚要开口,兴武帝一拍桌子,瞪着他道:“你们父子俩吃撑了没事干,朕还饿着,赶紧给朕退下,回府老实待着去!”
  邓冲:“可孽子……”
  兴武帝:“送客!”
  侍卫们就把邓家父子拉走了,堂屋再度恢复了清静。
  兴武帝见太子还站着,冷笑道:“怎么,你还想亲自去送送定国公?”
  秦弘听出父皇话里的讽意,低着头坐下了,再不敢往父皇那边看。
  秦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兴武帝让老三说。
  秦仁吞吞吐吐讲了一遍经过。
  秦炳听完邓坤质疑张肃军功那句就燃起了怒火,那晚要不是张肃护他护得及时,他可能已经死在胡人的大刀下了,后面张肃接连杀敌的英姿他更是一一看在眼里,邓坤那话对于张肃这样的将门子弟简直是奇耻大辱。
  “别人都踩到张肃脸上了,你还要等妹妹替张肃撑腰?”秦炳唾骂弟弟道。
  秦仁羞愧地低下头。
  秦炳红着眼眶道:“谁敢当着我的面辱我的伴读,我一拳打得他满地找牙!”
  说完一撂碗筷,夺门而去。
  没有辱骂老二的伴读但亲口下旨砍了老二伴读脑袋的兴武帝:“……”
  老二这血性可嘉,脑袋只是个摆设吗?
  未发一言的小公主依次给父皇、大哥、三哥夹了一块儿肉:“好了,先吃饭吧,事情都过去了。”
  秦弘、秦仁谁也不敢先动筷子。
  兴武帝冷声问这俩儿子:“《左传》襄公三十一年,最后一段论威仪,都还会背吗?”
  秦仁头垂得更低,秦弘额头冒汗,他是十二三岁读的《左传》,放下这么久突然让他背,他背不出来。
  兴武帝:“回去背,明早背熟了再来见朕。”
  兄弟俩羞惭告退。
  兴武帝看向女儿,庆阳笑笑,低声诵出父皇最想听的那一句:“君有君之威仪,其臣畏而爱之,则而象之,故能有其国家,令闻长世。”
  第58章
  在武威逗留了三日后, 九月十七,帝驾就要动身了。
  但兴武帝并不打算直接回京, 而是准备趁此机会自武威一路东行至冀州,巡视这一路的北边重镇。
  启程之前,兴武帝命武威侯孟极为新任凉州总兵,葛大勇为凉州副总兵,原凉州副总兵侯万中升为正一品的南营统领,随驾巡边后再进京赴任。
  此外,伐胡一战共阵亡朝廷三万将士,边军必须保持兵力,所以兴武帝从他带来的京军中挑选士兵补足了凉州的十万边军。剩下的京军,兴武帝会带一万骑兵随他巡边, 近六万步军由大将曹广原路带回京城,以博尔木为首的十几位西胡将领俘虏也将由曹广押解进京,等待西胡王庭派使者前来和谈。
  .
  十月下旬, 帝驾抵达晋州大同城外时, 正赶上一股强劲的西北风, 庆阳躺在六匹骏马拉车的帝驾上都时不时感觉到一阵车身的晃动,那不是寻常的颠簸,而是骏马被风吹得偏离了主路,再被车夫甩鞭子赶回去的大幅度移动。
  风灌进缝隙, 吹得庆阳又往被窝里缩了缩, 再担忧地去看父皇。
  兴武帝穿了一件团龙纹的蓝绸长袍,蓝绸里面是层貂皮衬里,中间还夹了一层棉,虽然帝驾也挡不住这么大的风,车里摆着的炭盆都显得聊胜于无, 兴武帝却一点都不嫌冷,上半身靠着榻边,一双长腿平伸出去,手里拿着京城送来的重要折子翻阅。
  听见女儿缩脑袋的动静,兴武帝回头看看,笑道:“现在后悔了没?”
  庆阳:“不后悔,我喜欢跟父皇在一起,而且父皇答应过,要带我巡视天下。”
  兴武帝:“是是是,父皇答应的就一定会做到,今年咱们先巡视北边,过几年有空了再去巡视南地。”
  车身又是一阵摇晃,庆阳有些担心被父皇勒令骑马跟在外头的三位皇兄,尤其是十四岁的三哥:“父皇,让大哥他们上车避避风吧,他们不比将士们常年操练,别受寒了。”
  兴武帝:“不用,再有十几里就进城了。”
  庆阳劝不过,裹着被子坐起来,看母妃随着这些折子寄给她的信,除了信,母妃还送了她四套冬衣,从绸面絮棉的袜子到狐皮斗篷、貂皮大氅样样俱全,生怕她被冻到。
  兴武帝瞥眼女儿手里的信,不想看折子了,道:“念出来,朕也听听。”
  庆阳不解:“父皇不是看过吗?”
  兴武帝:“你也看过,为何还要看第二遍?”
  庆阳:“我想母妃……原来父皇也想母妃了。”
  小公主学会了坏笑,兴武帝一脸淡然,心想他对丽妃的想念肯定更甚过女儿,偏丽妃不解风情,既不给他写信,也没有单独送他衣裳,他与三个儿子收到的冬装都是尚衣局今年新做的冬衣,由贵妃做主送了过来。
  看看信论论折子再聊聊天,十几里路就在父女俩的轻声交谈中过去了,大同文武官员全都出城迎接帝驾了,车门打开时,庆阳衣衫齐整端端正正地坐在父皇身边,看到外面跪了一片官员,有个官员还飞快按住了头上的官帽。
  风太大,兴武帝露个面就让大臣们回去当差了,晌午再去官驿面圣。
  平时留着接待往来官员的大同官驿早已做好了接驾的准备,由樊钟派遣的禁卫提前守卫起来,帝驾最先停在官驿的正门前,兴武帝替女儿系好斗篷戴好兜帽,还想亲自把女儿抱进去,免得女儿被风吹着。
  庆阳:“我不冷,我想看看大哥他们。”
  兴武帝这才将女儿放在了地上。
  庆阳一手抓紧随时都可能被风吹落的兜帽底边,一边看向后面,就见朝这边走来的大哥二哥三哥都被吹成了大白脸,三哥的眼圈鼻子都有些红。
  兴武帝也注意到了,吩咐何元敬:“叫厨房煮一锅姜汤,皇子公主那都送一碗。”
  庆阳扫眼帝驾后面同样被风吹了一路的将士们,扯扯父皇的袖子,在父皇低头时凑到父皇耳边说了一句话。
  兴武帝笑了,逗女儿:“你倒是心善,但那么多姜,银子谁出?”
  庆阳:“……一斤姜五文钱,能煮约五十碗姜汤,一万大军只需要两百斤姜,也就是一千文钱,父皇只管吩咐下去,等会儿我拿到荷包后给你一两银子。”
  离得稍远的秦弘三兄弟就见妹妹不知跟父皇说了什么,父皇就仰头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呛了风才扭头收了。
  秦弘又羡慕又黯然,他好像从来没能让父皇因为他笑得这么开怀过。
  秦炳更想知道妹妹讲了什么笑话,刚想开口,老三从后面贴了上来,哆哆嗦嗦地拿他挡风。
  还好,兴武帝没在门口耽搁太久,率先牵着女儿进去了。
  众人先各去各的房间休息,这回兴武帝单独得了一座院子,兄妹四个住在隔壁的院子,依然是秦弘住上房,秦炳秦仁住东厢,小公主单独住西厢。
  官驿地方有限,雍王世子秦梁、驸马傅魁、张肃同住在另一座院子,邓坤随他父亲邓冲住一起。
  他们分到的姜汤是官驿本来就预备的,煮好送来的很快。
  而那一万骑兵全都分散在大同城的四处城营中,顶着风赶了这么久的路,众将士钻进兵舍就不肯出去了,要么插着袖子跺脚取暖,要么早早钻进被窝取暖,缓过来了再爬起来闲聊。
  聊着聊着,伙房那边派人来传话,叫随驾的兄弟们都去伙房喝姜汤。
  小兵们很高兴:“以前寒冬打仗时偶尔才能喝到一顿姜汤,现在日子真好,只是护驾巡边也有姜汤喝。”
  “大同这边为了讨好皇上,连咱们也特殊关照了?”
  给将士们舀汤的大同伙夫听了,笑道:“那倒没有,我们也是刚收到的姜,好像是庆阳公主担心你们吹了一路风受寒,特意在皇上面前为你们求了这份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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