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可寻常人,并非熊虎猛兽,谁能徒手撕下一只手呢?
  扶光总觉得事情有些奇怪。
  按理说,这些东西都不该出现在皇宫里。
  想着,他无意间抬头一瞥,看到了一处异样。
  孟姝见了,奇怪地上前一看,发现扶光抓住了窗幔一角,上头奇形怪状地染上了点点印记,不由得皱眉道:“这是什么?”
  “是玉蚕丝,”扶光眸色欲深,“这种蚕布最不耐水,遇水留印,经年难消。”
  “难道这上头的,是水渍?”孟姝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不对啊,她方才进来时已经仔细瞧过了珍珲宫上下,别说宫内了,就连附近都没有池塘水源,哪来的水渍?若是旁人不小心洒上的,也不可能是这种形状。
  就好像是从地上蠕动过一般……
  扶光想了想,正要开口,四周风声忽地灌入,狂风大作间,两人手中的火折毫无征兆地即刻熄灭,黑暗笼下,孟姝下意识地去抓扶光的手,却发现抓了个空,只余风于指尖穿过。
  察觉到不对,她睁着眼,漆黑的空间里,眼前什么也看不清,一丝薄汗爬上手心,她咬了咬唇,想唤扶光却怕惊扰外头禁卫,只好低声道:“扶光,扶……”
  耳边不知碰到了什么东西,耳蜗莫名一凉,还带着丝丝黏腻,孟姝连忙噤声,警惕着握上了袖中短刀。
  她本就惧黑,在黑暗中,所有情绪都会被无端放大,其中也包括恐惧。
  孟姝极力地睁大双眼,去适应着这黑暗,一边克制着自己的不受控的颤抖,手动间,银绣自夜中出鞘,冰冷的刃在漆黑中泛着异样的寒,孟姝此时唯一能倚靠的,便是手中的这把短刀。
  风簌簌地从身旁掠过,静谧黑暗的四周仿佛只有孟姝一个人。
  一股不好的预感由心底而生,孟姝隐约猜到,或许扶光和自己已经不处于一个空间了。
  习武之人对危险的气息尤为敏感,孟姝还未移步,便感觉自己被四周凝固的空气架住,随时有可能成为狩猎者的靶心。
  眼前是一如既往的黑,冷汗密密麻麻爬遍了她全身,这种天生的恐惧自她记事起便跟随她,每每身处其中时,便要近乎窒息。
  孟姝深吸了一口气,冷着眸,往手掌划了一刀。银绣破开血肉,冰冷梨木被温血染红,伴着丝丝阵痛,掌心染上湿热,黏腻的血腥味自黑暗中蔓延开来。
  痛楚让孟姝短暂恢复了清明,她用这种方法强逼着自己克服恐惧,漆黑的空间里,女子神情冰冷,挺直了僵硬的背,面无表情地持刀向前探去。
  身侧一道破空声传来,水刃直击面门,孟姝灵活避开,手中银绣朝前一挥,水刃应声而碎,一滩污水自空中落下,狠狠地砸在地上。
  孟姝看不清面前,只能尽力地细细听辨着声音。
  听到水声,她一顿,想起了方才扶光说的玉蚕丝,还有那只被撕裂的断手。
  难不成,那怪物就是袭击盗宝贼的始作俑者?
  孟姝面色一沉,眸间愈发冰冷。
  依这动静来看,是鬼非人了。
  就在她思考间,背后突然一沉,孟姝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贴紧着她,滑腻腻的触感自后背传来,与方才耳边的冰凉一样,那怪物浑身散带着腐臭的湿气,就如同那日看到的那具白骨。
  它的手紧紧贴着孟姝,逐渐滑上了她的脖子,低俯在她耳边,似在轻轻一笑:“桀桀桀……”
  几乎同时,孟姝一手抓过它,另一边银绣迅速刺出,刀柄处的银色弯镂在黑暗中发出皎如弯月般的光芒。
  那怪物灵活得很,滑溜溜的似泥鳅般,哪怕孟姝动作已是极快,可银绣也只不过是与它擦身而过,闪瞬即逝的寒光交锋间,短刀破开了它的一层外皮,干涸的泥皮簌簌而落,几滴污水砸落在地间。
  它似乎在嘲笑她,在孟姝看不见的黑暗中蠕动着身躯,继而缓缓再次逼近她,似要将她活吞入腹。
  孟姝心中大骇,提起了万分的警惕,正要再次出刀时,却发现那怪物似乎有了异动。
  它上下扭动着庞大的身躯,不安地躁动着,紧紧捂住手臂处,表情似乎极为痛苦。
  若是孟姝能看清便会发现,那是方才交手时,她流血的左手碰到的地方。
  那怪物似乎被她激怒了,开始极速地“奔”向她。无声无形的黑夜里,孟姝感受到有股杀气自她面门袭来,可还未等她反应,一股强大的抓力便将她箍住,死死动弹不得。
  它掐住孟姝的脖子,一手抚上她的肩颈,似在欣赏着即将入腹的盘中餐,满足地喟叹一声,濡湿的臭味扑面而来,它越来越近,孟姝强忍着别过头,本以为自己的小命就要交待在在这时,脖间一道青光闪过,将它瞬间逼退,刺痛着它全身发麻。
  怎么回事!
  它生气地晃了晃脑袋,再次看向孟姝,正准备再上前时,却发现黑暗中的女子突然动了。
  她眉间青芒闪过,身体微僵,待再次抬起头时,她神情冷淡,宛若换了个人,漂亮冰冷的眸子里,划过一道狠意。
  与方才不同,此刻的孟姝仿佛不再惧怕黑暗,并好似能目视黑暗一般,直直地走向它,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的压迫和杀气,让它莫名心生恐惧,隐约有着臣服之意。
  她靠近它,忽而勾唇,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冷冷一笑。
  “影鬼,你放肆了。”
  第64章
  他眸光一冷,快步上前,俯身扶起她,“孟姝,孟姝!”
  可女子却没有丝毫的反应。
  扶光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冷着脸,周遭气场忽地凝固,手中金光一闪,正要施法时,衣袖却突然被人抓住。
  他垂眸,发现孟姝正在看着他。
  “这么生气做什么,我还没死呢。”
  “……”扶光忽地松开她起身,黑着脸往前走,脚步却在无意中放慢。
  “诶诶!”孟姝连忙追上,见他神色奇怪,不由得心生疑惑,扶光这是怎么了?
  情急之下,孟姝竟忘记了自己的左手还受着伤,摸黑间磕到了周遭的物件,密密麻麻的痛感自掌心传来,她不由得轻抽了一口气。
  扶光听到声响,转身看向她,目光瞥见了她掌间的猩红。
  他抓起她的手,皱眉:“你受伤了?”
  孟姝的火折子早就不知掉到了哪去,扶光将自己手中的递给她,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张锦帕,利落地将她的伤口三五除下地包扎好。
  若非除渡鬼必要时,在人间不可擅用法术,否则还是施法来得快些。
  扶光看了她一样,随即抬脚继续向前走去。
  “跟紧了。”
  区区黑暗对扶光来说并不是什么要紧事,眼前的景象虽笼罩于一片漆黑中,但于他而已,目光仍可穿过长夜,与灯火通明无异。孟姝老实地紧紧跟在他身后,手中拿着他的火折。
  淡淡的腐臭味传来,伴着土腥。孟姝想起了方才那摊烂泥,总觉得自己好似忘了什么。
  刚刚黑暗里,她遇到了那个怪物,再然后……对了,怪物!
  “扶光,”她叫住他:“我方才好像和那个鬼怪交手了一番。”
  扶光闻言,停下脚步,“是何鬼?”
  孟姝摇了摇头,“那怪物无骨无形,浑身黏腻,像是刚从泥水里爬出一般,并且气味与那日的白骨极其相似。”
  难不成那死者,便是被这怪物所杀?可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宫里……
  一个猜测自扶光心里浮现,他看了看四周,发现床角边的缝隙里正夹着一张纸,像是无意中掉落。
  扶光抖开一看,发现是书信,落款者皆是秦阿蒙。
  是他和西域的来往书信。
  信中说,近日入宫来,发现宫中异样频生,隐约流有闹鬼传言,他也常常听到珍珲宫有女人哭声,每每也不能寐,头疼心慌时,便拿出宁宣帝所请大师的辟邪符纸放在枕头下,第二日便感到好了许多。——宁宣六年。
  扶光皱着眉,翻开了第二篇。
  “陛下今日又问起那玉,并将国玺奉出让我相看,可兹事体大,阿蒙不敢擅作主张,特修书问过七娘……”
  这两封信,向是给不同的人写的,一封落有时间,孟姝警惕地发现,此时间就是燕无瑶过世前后,而他后封所提及的玉和国玺……还有七娘,指的又是什么?
  “国玺?宁宣帝为何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示于人前。”扶光挑眉。
  “看来这玄机就在国玺上。”可孟姝还是很奇怪,秦阿蒙究竟是如何知晓燕无瑶事情的始末,这才掌握了关于林敬贬官一事的真相……
  身为天子红人,秦阿蒙出入皇宫自然是畅通无阻,身为珠宝商人,他会接触身为惠妃的燕无瑶也是情理之中,可总感觉他们遗漏了什么。
  毕竟目前为止,并没有线索能直接证明,秦阿蒙与燕无瑶有交集。
  就在孟姝沉思间,四周突然传来一阵穿堂风,手中火折骤然一灭,这一次,扶光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只余风声在耳边呼啸,似伴哭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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