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我看得出来,太子很关心娘娘,”孟姝握住了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她:“还有崔姑姑他们,昭华宫的每个人都将娘娘当作自己的亲人,娘娘想必也知道。”
孟姝笑道:“世上有很多人,人心里是一群,人心外是一群,而我们,只要在意自己心中所想就好。”
“娘娘是真正的大漠明珠,应做大漠中肆意翱翔的鹰,旭日下自在随心的风,既身陷囹圄,更应韧如蒲草,挣扎着破土重生。我们都爱着娘娘,希望娘娘可以好好的活着,娘娘不妨想想,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红墙高深,其底下的红颜枯骨数不胜数,再过几年,又有何人会再记起她们的名字?
孟姝想,这个道理楼璇兰是懂的,只是她如今心灰意冷,反倒看不清这些。
是啊,红颜枯骨,人生苦短,经年后人们再谈论起时,她不过是这后宫中众多黄土的一捧。
楼璇兰垂着眸,一滴泪自她眼角滑落。
孟姝说的话,倒是让她想起了另一个女子。
“惠妃?”孟姝一顿。
“是啊,在我入宫时,她早已殁了。”说到她,楼璇兰倒觉得她与自己的命运十分相似。
都是陛下宠妃,一时间风头无双,可最终都失去帝心,往日情分哪抵得过帝王心狠,冷宫残雪,了此余生,便是她们的归宿。
“那这位惠妃娘娘是因何去世?”孟姝心中咯噔一下,试探道。
“因病而亡。”说着,楼璇兰自嘲一笑:“冷宫那样的地方,哪是人能受住的,惠妃姐姐不过从明芷宫搬离三日,便在冷宫中断了气。”
其实孟姝说的对,她不应这般自怨自艾,人活着,总要为自己争一争,否则,她死得倒是干净,只怕还是会连累身边人。
楼璇兰并没有注意到,孟姝在听到燕无瑶之事后一闪而过的复杂神情,她静静地看向窗外绚烂绽放的芍药,那日,孟姝将其比她,若楼璇兰没记错,芍药又称“花相”。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做一次“花相”吧,哪怕生机渺茫,哪怕力量悬殊。
这一次,她要做回她自己,她并不是宁宣帝的贵妃,而是大漠中纵风驰骋的王女。
……
通过楼璇兰的口,孟姝和扶光这才得知燕无瑶的过往。
原来燕无瑶,是镇国大将军燕凛独女,当年的燕凛手*握兵权,是朝中要臣,而彼时宁宣帝刚刚登基,根基不稳,急需臣子固权,因此便封燕无瑶为惠妃,将其纳入后宫。
入宫后,燕无瑶日渐得宠,慢慢的,宁宣帝对其的宠爱满朝皆知,可就在这时,燕无瑶却病了。
此后不久,宁宣帝对外宣称,惠妃触怒圣颜,结党干政,便将其打入冷宫,三十年后才得出,可没想到,不过三日,燕无瑶便病死在冷宫中。
彼时的燕凛刚刚卸甲归田,听闻京中女儿噩耗,便不顾一切地冲回京城,连番上书要求面圣,可谁知宁宣帝却一抹往日情分,拒了燕凛。
就在众人以为燕老将军就此作罢时,谁料想,他竟重新披上了御赐甲袍,从祖祠中拿起杀敌长枪,于午门前站了三天三夜,同时,殿外的登闻鼓也响了三天三夜。
伴随着通天鼓声的彻响,燕无瑶一事闹得满朝文武人尽皆知,正当群臣以为宁宣帝即将震怒下旨捉拿燕凛时,未曾想,他真的用一腔孤勇换得了一次面圣之机。
再后来的故事,人们便不清楚了。
从那之后,燕凛长住京城,再也没有离开半步,就这般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仿佛早已忘了这位,曾经一战平国难的耄耋老人。
“事情就是这样,可我总觉得,燕无瑶之死绝非这么简单。”孟姝道。
若非如此,林敬也不会以“折翼之燕”作比。
“燕无瑶,燕凛……”
扶光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沿,眼眸半垂着,忽地勾唇冷笑:“你不觉得燕无瑶的死,有些太过巧合了吗?”
燕凛前脚刚致仕,后脚燕无瑶就病了。
“你的意思是,宁宣帝从一开始就并非真的宠爱燕无瑶,所有假象,不过是为了拿到燕凛的兵权?”
“这便是棋子。”一旦燕凛再无用武之地,燕无瑶的生命只会是死局。
扶光抬眸,“宁宣帝,恐怕就是这个杀人凶手。”
扶光一说,未免让孟姝想起了另一个人。
她抬头看向外头,树影随风而摆,半隐在影下的芍药渐渐露出,于灿阳下肆意绽放,浓烈的红吸引着过往来人的目光。
看着如此蓬勃的生命力,孟姝却只觉得心口沉闷。
楼璇兰的处境,和燕无瑶何其相似。
她皱了皱眉,不自觉地握紧了拳,燕无瑶尚且如此,那等待楼璇兰的又会是什么?
她的一生,也是死局吗……
第63章
池中荷,边塘柳,园中花……皆都竞相开放着,可唯独这处宫殿。
昭华宫内偏殿狭长,于灿阳日贪得了一片凉意,煦日照不进这间屋子里,阴凉处的轻风伴着外头的花香吹过耳畔,在脖间引起了阵阵酥麻之意。
“那秦阿蒙呢?听楼璇兰所言,秦阿蒙早已下落不明,这倒于秦鸢所说对上了。”
或许他们先前猜的没错,秦阿蒙就是在宫里得到了关于宁宣六年秘案的真相,而这便是为林敬平反的最重要的证据,也是他所告诉林素文之事。
可是秦阿蒙一介游商,怎么会有机会接触燕无瑶,从而掌握证据呢?
不约而同的,扶光和孟姝几乎同时说出了那四个字:“大漠明珠!”
楼璇兰提过,宁宣帝极为喜爱秦阿蒙上奉的红丝玉,并且对其青眼有加,是圣前红人,因此住在宫中并不奇怪。
这样一来,秦阿蒙确实有机会接触燕无瑶。
秦阿蒙的信息在宫内并不是秘密,他曾住过的地方也很好打听。孟姝不过稍加一问,便得知他每次入宫,都住在宫内西头的珍珲宫。
珲,有意指美玉之说,所谓“珍珲宫”,倒和秦阿蒙玉石商人的身份很是相衬。
日落西山,天色渐沉,孟姝和扶光用了膳后,便轻衣夜行,趁着人少从宫中小径来到珍珲宫。
此宫殿看起来倒是挺新的,像是二次被人修缮过,除了周遭杂草有些多,其余的倒是无异。
扶光和孟姝等了等,带巡逻的禁卫走过后,这才趁着漆黑一片翻了进去。
“呼。”孟姝轻轻一吹,手上的火折子应风一亮。
她举高了手中的火折,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珍珲宫还不小,孟姝跟着扶光四绕八拐,这才走到了正殿。
微弱的黄光从火折上照出,细弱的光影摇晃着,前后头的门窗似乎都坏了,穿堂风从前殿贯穿至寝殿,夜中的废殿处处透露着静谧,仔细听去,还依稀可辨细微风声。
孟姝小心翼翼地护着火烛,生怕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将这微弱光芒给吹灭了。
走着走着,孟姝无意中撞到了一处桌角,声响引得了扶光回头。
“怎么了?”他蹙眉。
孟姝摆摆手,示意没事,旋即吃痛地揉了揉膝盖。她压低身子,将火折凑近向前看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孟姝心头一跳,硬生生地将声音逼回嗓子里。
漆黑一片的空间里,细弱的光影摇晃着,而在靠近她膝盖的一方矮桌上,暗红色痕迹蜿蜒着伸向地下,而在这上头,正摆着一只被撕烂的断手。
即使孟姝见过不少死人,可还是被这毫无征兆的场面吓了一跳。
扶光走近,低手将火折凑近一看,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伸手摸向那早已干涸的血迹,在指尖捻了捻,“是人血。”看着,像是男人的手。
他举光看向四周,冷静道:“这里可能死过人。”
“难道是秦阿蒙?”孟姝蹙眉。
“不一定。”扶光看向她,“先往前走走吧,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孟姝点了点头,随即跟上。静谧无声的宫殿里,昏暗的微弱光火下,只有她和扶光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着。
走到了寝殿,孟姝好似发现了什么,上前看了看,布满灰尘的花瓶上缺了一块,她伸手一摸,发现是一个窟窿。
不仅如此,殿内四处也都有这种痕迹,大小不过石子左右,像是被人硬生生撬掉的。
孟姝灵光一闪,想起了方才碰见的那只断手,手指呈曲状,像在生前曾握着什么。
“扶光,你说这些东西,会不会是盗宝贼敲掉宝石后所留下的痕迹?”她上前一步仔细观察了一番,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此宫殿既然唤名“珍珲宫”,又是宁宣帝赐给秦阿蒙所住,想来殿中定有不少的珍宝玉石,而刚才所遇到的断手,多半就是盗宝贼的。
随着秦阿蒙的消失,珍珲宫日渐荒废,里头的宝贝自然会引得某些不要命的贼觊觎。
扶光觉得她说的有理,可依断手裂痕来看,不像是寻常兵器所致,倒像是被撕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