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难不成这便是秦阿蒙所说的女人哭声?
孟姝警惕地打量四周,可惜她什么也看不见,一望无际的黑暗里,熟悉的颤栗感再次由心底而升,但这一次,她并不是一个人。
青年修长宽大的手抓着她的手腕,在看不清彼此面容的空间里,他掌心的温热透过薄衣传到她的皮肤,一股莫大的安全感油然而生,扶光就站在身侧,孟姝突然觉得,黑暗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一道火刃袭来,扶光瞬间抬眸,弹手间,指尖金光跃出,两方交锋的寒意向四周震荡开来,不过呼吸的瞬间,火刃遇光而化,细碎的灰烬飞了漫天,宛若炸开的烟花,内里暗含险意。
扶光一手护着孟姝,一边冷冷抬眸。
他跟孟姝不同,透过黑暗,他清晰无误地盯住了它,幽深难辨的眸子里泛着难以捉摸的狠意。
“找死。”
难得的,见扶光如此烦躁。
他双手结印,残影交错间,他早已来到那怪物面前,一手掐住它的脖,将其拎起扔出角落外。
原来它已经在这不知藏了多久。
扶光垂眸,淡淡地看向手中漆黑一团的鬼怪,伴随着他低声冷笑,寝殿中几盏残灯应声而亮,孟姝这才看清了那怪物的模样。
漆黑的身躯原是一团黑烟,凝聚时上头附着点点灰烬,像是燃烧余烬的炭火,亦如即将喷发的山石,冒着烫手的白烟于昏黄的殿内飘荡,也只有扶光,能够如此抓住它。
它身形飘忽,视若无体,一触即离。
那鬼怪不安分的挣扎着,想要拼尽全力挣脱禁锢着它的神力,可每每一触到那金光时,便不自觉地向后缩。
此物与方才与她交手的那只判若两鬼。
“看来是影鬼。”扶光松开手,那鬼怪嘭地一声砸在地上,青年嫌弃地擦了擦手。
百鬼录中有记载,影鬼无声无形,可随心变幻。它们依附世间自然之物而存活,可以附水、附土,自然也可以附火……
传闻影鬼生性狡黠,善于隐藏,喜食珠宝,还有人肉。
可眼前的这个,却又有点不同。
扶光仔细瞧了瞧,发现在其后方闪烁着斑驳印记,那是一块残缺的血红梅花形状。
青年的眸色微沉,孟姝察觉不对上前一看,发现这个印记好生眼熟,不就是她曾在昬鬼脖后看见的那个吗!
当时,她还画给过扶光……
孟姝神情不免严肃下来,有些凝重地皱眉:“又是恶鬼。”
有此印记的鬼怪皆被人恶意隐去了鬼气,因此鬼界并未能及时察觉到,并且力量大增,并非寻常冥鬼可以比拟。
若非此鬼身上的血红梅花印记有所残缺,他们未必能发现它。
“这影鬼不对劲,它好像并非本体,只不过是一个分身。”随着扶光话音刚落,金色光圈内黑光一闪,那只鬼怪的身躯蓦然一碎,散碎的灰烬向四周飘散,一股浓烈的臭味直袭面门。
孟姝不适地捂住了鼻子,这影鬼虽然与方才那只截然不同,但它们若隐若现的身形以及那浓重的腐味如出一辙。
若真是如扶光所说,此鬼不过是真正恶鬼的分身之一,那事情便变得棘手了。
“凡是恶鬼所在的地方都需要极大的怨气予以滋补,可这是皇宫,怎会养出影鬼?”扶光有些疑虑,总感觉线索缺少了什么,却无从想起。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扶光将点亮的残破宫灯重新熄灭,黑暗再次袭来,昏暗的烛火自火折中跳出,堪堪点亮了前方的路。
待二人走出珍珲宫时,夜里突然传来一阵凉风,脚边杂草簌簌而起,虫鸣蟀叫间,夜风拂过他们身后高高宫匾一角,滚金大字间的灰尘晃荡飘落,“珍珲”二字于暗中闪烁着诡谲的光芒。
孟姝回到偏殿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伤口清洗一番,随即拿出药箱给自己上药。
灯火葳蕤下,女子厌恶地蹙着眉,认真仔细地擦拭过手掌各处,她将扶光的锦帕取下,利落地缠好了伤口。
青年正在静静地注视她,她动作一丝不苟,仔细得过分,孟姝也是被逼无奈,谁知道那怪物身上的腐味会不会脓化她的伤口?一想,孟姝便生理性地恶心。
“看来珍珲宫死过不少盗宝贼。”那影鬼盘踞于此已久,那只撕裂的断手便是最好的证明。
扶光这几日并没有睡好,他一手撑着额,眉目间透露出几分疲意,抬手按了按眉心。
“秦阿蒙多半已经死了。”他道。
且不说那些影鬼是如何出现在皇宫里的,单凭它们会出现在珍珲宫就说明,秦阿蒙早已凶多吉少。
更何况,他给所谓“七娘”写的那封信,也没有寄出去。
“可是珍珲宫是陛下赐给他住的宫殿,按道理说不会有问题。”孟姝皱了皱眉。
秦阿蒙代表的是西域商队,那大名鼎鼎的“大漠明珠”,他若突然死在了宫中,对宁宣帝来说未尝不是一种麻烦。
“恻隐之心是留给善者的。”
扶光抬眸,声音有些冷:“孟姝,你不觉得我们有些太相信宁宣帝了吗?”
下意识的,会认为他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帝王。
从始至终,他们并未怀疑过宁宣帝,直到今日燕无瑶的内情被楼璇兰说出。
窗外的夜如泼墨般浓黑,今日无星,暗沉沉的夜色里,化不开的浓雾如同屋中人错杂的思绪。
看似富丽平和的皇宫,实则早已暗生波谲。
第65章
孟姝照例起床学了会术法后,刚用完早膳,一踏出房门便听见有人唤她。
眼前的年轻人早已换回了他那身蓝布卦衣,一见到她,便笑得灿烂。
这几日相处下来,孟姝早就习惯了柳鹤眠那一见如故的热情,他这人狡黠机灵,虽有些嘴上逞强,端着一肚子心思,但并非坏心,还格外仗义。
孟姝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听说她要去找扶光,柳鹤眠眼睛一亮,缠着要跟上。这人好像格外喜欢扶光,孟姝觉得好笑,也没拒绝他。
扶光每日起得早,教过孟姝术法后,便自行在后头竹林里打坐,如今应该回到前头园子里,坐着饮茶了。
现在柳鹤眠已经没那么怕扶光,眼前的青年身姿样貌皆为出色,就是脸色冷了些,不说话时气场过于强大有些吓人,但听孟姝说扶光不过是面冷心热,近近接触下来,柳鹤眠越看越觉得孟姝说的有理。
更何况,柳鹤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易经》疯子,将其奉为神仙为凡间留下的无价瑰宝,并深究风水八卦之术,那日不过听扶光讲了几句,他便知道,这位公子说不定是内行人!
崇拜的光芒险些从他眼里迸发出来,年轻人清秀脸庞上的热情掩都掩不住,炽热的目光紧紧盯着扶光。
孟姝看不下去,开始跟他搭话,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要不然真怕扶光一掌给他拍飞了。
讲着讲着,柳鹤眠又记起了那日要给她算命的事。
他兴奋起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就如同方才看着扶光。
孟姝一时间心里有些后悔,她何必自讨苦吃。但又不想辜负柳鹤眠的热情,她摆了摆手,“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扶光正闭目养神,闻言看了一眼,随即又闭上了双眸,嘴角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有点奇怪啊。”过了半晌,柳鹤眠摸不着头脑地皱了皱眉。
孟姝心里咯噔一下,并非是她偏信这些,只是难免忐忑。
柳鹤眠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石桌上的卦象,眉间带着一抹化不开的郁闷。
看相算命虽不是他最拿手的,可也从没有失手过。
柳鹤眠沉默得不像他,孟姝嘴角笑意僵住,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柳鹤眠怕她伤心,连忙安慰道:“不是,不是你的问题,可能是我学艺不精,你这命相有些奇怪,仿佛看不准,算不透……”
还有一句,柳鹤眠并不敢说。
从孟姝的命相来看,她明明已是气绝之人。
孟姝勉强挤出一笑,无奈地垂下了眸,“没事的,我知道,我生来招鬼,无父无母,像我这样的怪异之人,何来命运可言。”
柳鹤眠没想到孟姝居然有着这样的身世,一想到自己竟无意间戳到了人家的伤心事,便觉得坐立难安。
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奇怪,扶光睁眼,方才他们的话,他可是一字不落全进了耳朵里。
见着女子的情绪明显不对,想来是这些日子经历太多事,再加上穆如癸仍下落不明,她有心事,也是难免。
扶光顿了一顿,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明日就是上巳节了,京城想必会很热闹吧。”
上巳节了,时间竟过得这么快。
孟姝有些恍惚。
“对啊!”柳鹤眠仿佛想起了什么,笑道:“今日崔姑姑还告诉我,明日我们可以自由出宫逛逛,听说京城上巳节最流行的便是‘祓禊’,不仅可以玩水,还可以放花灯,倒时候江上游船一开,苏春班放声一唱,别提有多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