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那土地公倒是可爱得紧,一抬头见到孟姝,他惊了一惊,又仔细瞧了瞧,发现的确是一凡人后,吓得连忙捂住了脸,急忙便要重新钻回地底。
  惨了惨了,怎么让凡人碰见了,这下可要领罚了!
  还未等他有所动作,背后传来一道阻力,浑厚充盈的神力勾着他,似带着有意无意的压迫。
  土地霎时间顿住,僵硬的转过身,当看清背后之人时,瞬间腿软。
  “神……神君大人,您怎么在这?”
  谪仙面容,清冷无情,此人不是扶光又能是谁?如此高强的法力威压,天上地下不过尔尔,哪怕扶光已自辞神职入鬼道,可他在三界的威望依旧不容小觑。
  毕竟众仙友都知道,其乃天诞之神,神力与责任是与生俱来的,哪怕没了神职,可法力地位仍在,名头不过是名头。
  而此等人物,又岂是他一小仙随随便便就能见的?
  土地活了几百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此等真神。
  他颤颤巍巍地向青年行礼,语气中带着几分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抖:“不知神君召唤小仙,有何吩咐?”
  孟姝不止一次讶异于扶光的地位威望,一路走来,各路神仙都对其尊敬有加,不敢冒犯,这让她不禁想起了那夜野郊外,扶光对自己的自述。
  若他当时并未辞去神职,背离神族,现在的他,是不是会更加不同?那时的扶光,或许早已是福润三界、登临顶峰的神坛之神吧。
  他明明身处凡间,周遭宫灯烟火,璀璨浮丽,而青年身披月银,强大披靡,皎若天人,可孟姝还是莫名地感到悲伤。
  她一手捂上心口,不解的皱了皱眉。
  最近自己的异样,实在太多了。
  扶光静静地垂眸看向土地,见他神情紧张,不免一笑:“你不必害怕,我是有事相求。”
  此话一出,土地倒是将头压得更低了。
  他一小仙,能为神君做些什么?
  “神君言重了,我……”
  扶光:“抬头说话。”
  “……”土地尴尬地笑了笑,勉强直起身来看向他,却发现扶光不知何时已蹲下身来,与他平视着。
  土地一愣,心中一暖。
  扶光将那包白骨放在他面前,“辛苦你帮我看看,此布包是何人所扔,可有印象?”
  土地皱着眉上前,拄着拐杖绕着白骨转了一转,细细端详。
  见他神情为难,扶光倒是平静,“不必紧张,想不起来便算了。”
  “此尸早已腐烂成骨,我观其状,怕是已死多年,你记不清也是正常。”
  他施法翻出了包中的那块玉石,是一个腰坠模样的玉牌,扶光问道:“或许这个,你有没有见过?”
  先前他猜测此玉可能是死者所有,后来一想,若是埋尸者也并非不可能。
  土地想了想,脑中灵光一现,激动地跺了跺脚:“对,这个我见过!”
  但是在何人身上见过……
  土地年纪大了,脑袋也不甚灵光,这些年来也是例行公事,从未遇见什么要紧事,更不记得这么多。
  他头疼地揉了揉脑袋,眼睛转了又转,蹲在池边细细琢磨了一番,目光无意间瞥见一旁的孟姝,眼眸忽地一亮。
  “我想起来了!”他激动的站起身,“是一个女人,那女人穿的是宫服,常年在御花园附近游逛。不过……我已经数十年没看见过她了。”
  穿着宫服的女人,想来是宫中的妃子,莫不是燕无瑶?
  孟姝与扶光相视一眼,皆看见了彼此眼底对深意,但据这些尸骨的身形骨骼来看,这是一具男尸,想来并不是燕无瑶的尸身。
  可她的玉坠,怎会在一个男人身上呢?
  “除此之外,可还有什么别的什么印象?”扶光问。
  土地摇了摇头,他记性不好,更何况是一些陈年旧事。
  扶光也没再为难他,直起身来示意他可以走了。得了准许,土地瞬间喜笑颜开,“噌——”地一下溜入地底,不见踪影。
  “看来在土地这,也得不到太多有用的线索。”孟姝倒是有些苦恼。
  宫中竟会埋有白骨,如今死者身份不明,燕无瑶的事情始末他们也还未曾了解。
  “要不然明日,我旁敲侧击问问楼璇兰?”她道。
  扶光想了想,轻点了点头:“如今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燕无瑶之事既是宫中秘辛,你便要多加小心,切勿让楼璇兰察觉异样。”
  扶光转身看向远处繁华三千的宫灯,萦绕不绝的奢靡之气笼罩在这一方高墙上,黑夜中的紫禁城华美瑰丽,成为了人间最为耀眼的明珠,而在这看似平静的古水下,不知隐藏了多少秘密。
  第61章
  深夜,殿中之人早已睡下,月色被乌云遮挡,静谧无声的园子里只余几盏微光摇晃,浅草在夜中无端压低,露出几道压痕,泥土上竟凭空出现一串脚印,清风吹过,又消失无踪。
  它好像自池塘中爬出,淅淅沥沥的,水滴落在泥土中,带出点点湿迹。
  它爬着,扭曲着,奔跑着,蠕动着向前,悄悄地攀上了一扇窗角,四周寂静昏暗,只有这间屋子里略有灯火渗出,它昂起头,静静地注视着床上的人。
  “桀桀桀……”它似在捂嘴偷笑。
  ……
  孟姝是被外头的敲锣声吵醒的。
  她照例将床边的烛火熄灭,起身洗漱好走向屋外。
  偏殿平日里不会有那么多宫女,孟姝往外一看,发现她们行色匆匆,手里正拿着什么。
  “孟姑娘。”
  孟姝叫住了其中一人,问道:“这是什么?”
  宫女打开了手中的匣子,里面黄灿灿的一片,孟姝接过一看,发现都是些符纸,上头歪歪扭扭的,不知画了些什么。
  “回姑娘的话,这是陛下刚请的大师所赐的辟邪符。”
  辟邪符?孟姝皱眉,嫌弃地捏起其中一张。
  她虽不懂这些通灵道术,可这上头的字符乌成一团,看上去就像是六岁孩童的涂鸦,那劳什子大师不会是唬人的吧?
  “那位大师在何处?”
  “就在正殿花园的空地前,怕是还在做法。”
  孟姝点头,将符纸还给了宫女,抬脚向正殿走去,路上偶遇了刚打坐回来的扶光,他一听,便觉得有些奇怪,决意与她一同去看看。
  刚走近花园,孟姝就被这阵仗吓了一跳。
  眼前的景象哪还有昨日的春光生机,地上铺了一大张画有八卦列阵的布,花园四周皆贴满了方才孟姝见到的符纸。
  纸钱燃起的火光热烈蓬勃,白雾弥漫下烟屑四飞,在八卦图的正中央,有一人穿着道士黄袍,披着破烂道旗,手上拿着一只铜锣,嘴中振振有词不知在哼唱着什么奇怪的旋律,边跳边敲着手中的锣。
  孟姝方才就是被这动静弄醒的。
  在他的四周,楼璇兰带着崔九和众下人密密麻麻围了一圈,透过缭绕的白烟,孟姝依稀看出了楼璇兰的神情并不太好。
  她刚要往前去到楼璇兰身边,中间的道士不知何时竟转过身来,宽大滑稽的道袍下,那张脸莫名的熟悉。
  吊儿郎当,潇洒不羁。此人明明就是那日在街上看见的骗子半仙!
  柳鹤眠正跳大神跳得正欢,眼睛一转,竟瞥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他定睛一看,这不是“有缘人”吗!
  柳大师咧嘴一笑,朝他们挥了挥手,谁料想动作幅度大了些,不合适的帽子险些掉落,他连忙扶了扶,装作若无其事尴尬一笑。
  孟姝有些无语地回头,与扶光相视一眼,均看见了彼此眼底的嫌弃与不解。
  柳鹤眠会进宫是他们想不到的。
  眼下这个“勉强熟悉”的陌生人正黏着孟姝,兴致勃勃地问她:“有缘姑娘,你怎么也在这啊?”
  “……”
  孟姝原不想理他,奈何他阴魂不散跟得太紧,孟姝有些无奈地回过头:“你这江湖骗子,行骗竟行到皇宫来了,就不怕掉脑袋?”
  一听骗子,柳鹤眠便急了。
  “我柳鹤眠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是《易经》第一传人,江湖人称‘神算子’是也,绝不是什么骗子!”
  孟姝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神神叨叨的,决定不再理他,谁想他还在跟着。
  方才听崔九说,这家伙也是揭了皇榜进宫的。
  说是宁宣帝宠爱贵妃,害怕宫中混进了不干净的东西,这才导致贵妃卧病,特地张贴皇榜以重金找寻天下名士,请高人入宫驱邪。
  没想到,高人没找见,倒是招进了柳鹤眠。
  后头的扶光见了,冷声一笑:“你那符纸,符文不对不说,大小样式、张贴时辰,皆是漏洞,还说不是骗子。”
  柳鹤眠闻言,眼睛一亮,将目光移向扶光,好似迸发出光芒般激动。
  方才他就想跟他说话来着,可惜扶光的面色太过冷,一靠近宛若掉入冰窖,柳鹤眠知晓此青年不好惹,便只得悻悻去找孟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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