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他笑着上前,正准备说话时,便发现人群中有着一个生面孔。
  这位姑娘,他还从未在宫里见过。
  她身着白裙素衣,与周遭华贵不同,站在嫣红花群中,不仅没有沾染俗气,更是超脱似仙,看似格格不入,实则宛然错落人间,锦绣浮华皆与她融为一体。
  沈褚礼上前,向楼璇兰请安。
  “原是殿下下朝来了,”崔九笑道:“看来今日娘娘的心情是要好上加好了。”
  楼璇兰的心情看着确实不错,面上笑意也多了起来。
  她拉过沈褚礼的手,轻轻扶起了他:“不是与你说过了,东宫事忙,不必常常来看我。”
  顺着楼璇兰的目光,孟姝也看向他。
  先前她还奇怪,楼璇兰为和亲公主,所诞皇子便有异国血脉,哪怕楼氏再为得宠,沈褚礼再为出色,可前朝从无立异国子嗣为储君的先例,宁宣帝又怎会力排众议,立沈褚礼为太子?
  明眼人都知道,若日后沈褚礼登基,我朝大权岂不是相当于分出去一半?
  思绪飘忽间,孟姝才发现沈褚礼不知何时看向了她。
  “这位,莫非就是孟姝姑娘?”他笑。
  昨日有人来报,有两位医者揭下皇榜入宫奉医,而楼璇兰,竟破天荒地将其留在了宫中。
  “孟姑娘和扶公子都是我宫中的贵客,她一来,我的病仿佛都好了不少。”楼氏道。
  孟姝闻言,向沈褚礼问好,心中却有些奇怪。
  看这样子,沈褚礼似乎对“解忧”一事并不知情?
  沈褚礼并未过多注意孟姝,他接过崔九的位置,与孟姝一同扶着楼璇兰往前走。
  眼下宫中的花开得正盛,清风拂柳间,皆是满目明媚。
  孟姝却想起了林敬手札所记的那只燕子。
  “拂柳引燕,这谷雨之后便是立夏,宫中如此多的柳树,按理说应吸引不少燕子才是,怎的一只也不见?”她故作不解,问道。
  闻言,楼璇兰一顿,未曾多想,反倒是沈褚礼看了她一眼。
  楼璇兰:“你初入宫中不知,陛下不喜燕子,因此每年这时候都会提前派人逐燕。
  孟姝眸光一闪,旋即点头道:“原来如此,倒是孟姝唐突了。”
  带楼璇兰逛了一圈后,孟姝被留着一同用了午膳,再出寝殿时已是下午,刚走出不远,便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原是高文得了宁宣帝的吩咐,前来给贵妃送东西。
  孟姝顿时计上心头,向前走去。
  “高文公公。”
  高文转过身,见是孟姝,面带笑意,捏着声应她:“原是孟姑娘。”他掐着兰花指,和气一笑,“姑娘好福气,既得了娘娘青眼,还需细细照料才是。”
  孟姝点头称是,旋即自然地与他攀谈起来,借机用同楼璇兰一样的由头问他关于燕子的事。
  果不其然,他的回答和楼璇兰大差不差,皆是说宁宣帝有多么讨厌这飞入宫中的燕子。
  可太监毕竟是太监,不同于楼璇兰的斟酌警惕,他一讲起来便止不住话头,孟姝便顺势问了下去。
  “那这是为何?”
  高文白了她一眼,故作神秘道:“这就要从多年前说起了,那时候这宫里的宠妃还不是当今贵妃娘娘,而是……”
  他偷偷摸摸地望了望四周,确认四下无人后,这才附在孟姝耳边,低声说道:“而是惠妃,燕无瑶。”
  燕无瑶……
  孟姝眼眸一闪,这便和林敬的手札对上了,想来他所记之燕,便是代指这位惠妃娘娘。
  “那如今这位娘娘身在何处?”
  高文却更为小心翼翼了,他欲言又止,可实在是憋不住,只好低声与她说:“早就死了!”
  果然。孟姝眼眸一暗,看来这便是折翼的谜底。
  “死时可是宁宣六年?”她道。
  高文一惊,“你怎么知道,”旋即意识到自己多说了什么,连忙拍了拍嘴,找补道:“我也是道听途说来的,传闻当不得真。”
  想了又想,似觉得不够安心,叮嘱孟姝道:“你可千万别乱说,这事在宫中是忌讳,若是被贵人听到了,可是要掉脑袋的!”说着,还朝她做了一个抹脖的动作。
  孟姝向他保证了一番,又苦口婆心地承诺自己绝不会乱说后,高文这才安心走了,走之前还应下了孟姝的银两。
  孟姝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
  不说?那是不可能的,她还得告诉扶光呢!
  若是高文知道,她转头就将他卖了出去,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第60章
  桌上所摆的书籍,正是那日给孟姝的鬼族手札。
  屋内,青年眸光晦暗,薄唇紧抿。
  一个从未修炼过的凡人,哪怕有些慧根,也不可能进步如此之快。
  更何况,那日的神族法术,在她初次尝试时,竟会出现迷障,再加上她对鬼族术法似乎天赋异禀……
  扶光并未告诉孟姝,只有修习过他族术法后再修炼别族术法的人,才会遇有迷障。
  他原本对孟姝的身份不再存疑,可在她身上,似乎有诸多巧合不能解释。
  但扶光并不认为,这些“疑点”,孟姝自己知道。
  若是连孟姝都不了解自己的身份,那事情便变得不简单了。那个被她唤作“阿爷”的穆如癸,究竟是善是恶……
  扶光收起手札,起身走到窗边,恰巧看见外头刚刚回来的孟姝。
  女子神情轻松淡然,脚步轻快,似得了什么好消息,正要向他报信。
  一时间,扶光竟有些犹豫。
  换做往日,孟姝这般有诸多疑点的人定会让他想方设法查个透彻,若查不清,便威逼利诱,掀出底细,再者,若是怀恶之人,便杀之。
  可如今,他倒难以抉择。
  窗外的女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斜照的日光倾洒在她身上,给娟白素裙镀上一层银光,少女脚边姹紫嫣红,世间万物,难得的平凡美好。
  “扶光!”孟姝跑进屋中。
  他收起思绪,神情重新恢复漠然。
  “可是有收获。”
  他倒了杯茶,放在孟姝面前,孟姝自然接过,痛饮了一口后,兴致勃勃道:“还真是被你算准了。”
  许是方才跟高文套话后有些口渴,她又倒过茶水喝了几口,这才将方才得到的信息与扶光一一道来。
  “燕无瑶。”他眉梢一扬,这个名字倒是陌生。
  看来宁宣六年的那件秘案,便事关这个女子。
  “可其余的信息,高文那怕是生了警惕问不出来了,还需我们自己去探探才是。”孟姝道。
  扶光点头,“楼璇兰如何?”
  说起来,倒是让她想起了沈褚礼,可没有实质的疑点,孟姝也并未多言。
  “楼璇兰还是一如既往地病累,我始终弄不清,她究竟瞒下了什么秘密。”
  在这位贵妃的身上,似乎还存有颇多疑点。
  就在孟姝整理思绪时,眼前的青年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个布包,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上头还沾着许多泥土和草絮。
  刚一离近,孟姝便闻见了一股极奇作恶的腐味。
  她皱着眉捂鼻,伸手一开,陈旧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布包里赫然森森,极致的腐臭与烂泥的腥味交织在一起,不过一眼,便震得人心发麻。
  这不是白骨又是什么!
  孟姝瞪大了双眼,错愕地看向他:“这是你从哪找到的?”
  扶光却不以为然,淡定道:“冷宫旁。”
  不仅如此,这白骨中还夹着一块玉石,像是死者生前所带。
  他抬手揉了揉额心,随意地靠在桌上,手指随意地指了指那包白骨,松弛得仿若不是森森人骨,而是什么普通物件。
  “只是不知是何人扔的,今晚还得找土地问问。”
  那刺鼻的臭味源源不断,孟姝虽不太害怕这些,可这味道实在难捱,不由得又离远了一些。扶光见状,大手一挥,那袋布包便瞬间消失原地。
  孟姝强忍着想要作呕的冲动,最后实在忍不住,跑去屋外吐去了,就连晚膳也不想用。
  日落月升,夜幕已至,偏殿园子中,空无一人。
  孟姝早跟楼璇兰打过招呼,自己行走江湖闲散惯了,不适应下人在旁伺候着,便让楼璇兰将偏殿内的宫女太监全都撤走,仅留了殿外守门的两个。
  这样一来,倒是方便了扶光和孟姝行事。
  星河顺着长夜悬挂于宫墙,繁星散落于湾池,风漾起池中涟漪,夏荷飘摇间,凉意清浅,夜漫花香。
  青年身形如玉,姿容胜仙,静立于夜中池边,他一手捏咒,垂眸默念着什么,一道金光自他指尖跃出,坠入地底,不过片刻,静谧处传来点点声响,一个矮小的人影自土中钻出。
  来人满头白发,身形侏儒,躬偻着身,手拄木制繁纹拐杖,灵气萦绕间,一张皱巴的小老头模样浮现在眼前。
  孟姝跟着扶光已是见过不少灵异神怪,可当看见土地时,她还是眼眸一亮,有些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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