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挂断电话后,他便对顾予岑说:“江鸩贺说他两小时后过来,让咱俩先研究,一会儿一起讨论。”
  “他干什么去了?”顾予岑随口问。
  “你再给他打电话问问?”楚松砚也就随口接了句。
  “算了。”顾予岑笑。他直接把烟头扔到地面,踩灭在积雪中,而后拍拍手掌站起身,将相机抱在怀里,说:“走吧,看看有没有空房间。”
  但他俩走了一圈。
  所有休息室都被占据,里面的人都满面愁容。
  顾予岑关上门,看着楚松砚说:“得,没地儿可腾给咱俩。”
  楚松砚盯着他。
  两人沉默两秒,异口同声道:“你房间?”
  之后又是两秒安静。
  顾予岑笑出声,先抬步走,“走吧,去你房间,我房间乱得很,这两天都没收拾,跟垃圾场没什么区别。”
  但其实楚松砚的房间也没好到哪儿去。
  最近降温降得厉害,气温一度达到零下三十八九度,即将突破四十度的节点,和古时候流放寒苦之地没什么区别,小李又新搬来堆厚棉袄,也不管款式如何,完全是什么暖和就买什么,还有两件她特意去市场里找老裁缝裁剪的大棉裤,此刻全都堆在门口,还没来得及整理,看着跟批发市场是的。
  楚松砚将灯打开,简单收拾了下,把几件占地面积较大的衣裳都扔到了洗漱间门口,才起身说:“我这儿是不是比你那儿还乱…… ..”
  结果他一转身,发现顾予岑又拿着相机对准自己,摄像头上闪烁着红点,就像是狙击枪的瞄准点,正准准地对着他的眸底。
  楚松砚眯起眼睛,走近,“追完债,开始练习怎么使用赃物了?”
  顾予岑却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扔给他。
  “这个才是赃物。”
  楚松砚伸手接住。
  结果这东西沉甸甸的,锋利的棱角在他腕骨上狠狠地磕了一下。
  疼。
  楚松砚低头看去。
  “什么…… ..摄像机?”
  顾予岑又摁下快门。
  白光替代聚焦时闪烁的红光,骤然亮起来。
  “咔嚓。”
  顾予岑放下相机,这次,他明显对照片满意了不少,表情也放松下来,语气轻快地回:“你不是想借用下我的摄像机?给你取回来了。”
  第71章
  “这也是从唐云明手里拿回来的?”楚松砚低着头,借着颤颤巍巍的顶灯看着摄像机的大概轮廓。住在破旅馆有万般不方便,但这时常骤然灭掉的顶灯是楚松砚最喜欢的,虽然这种光线对于正常情况来说有些太暗了,但他偏偏就喜欢这种暗些的光,尤其是处在哈市的寒季,窗外的风兀自吹刮着,屋里的灯光又不大明亮,让人昏昏欲睡,却莫名添了分安全感。
  但此刻,这光显然要比刚入住进来时更暗了,暗到楚松砚没法看清摄像机上磨损得有些厉害的按键标识。
  他只能用指腹摩挲而过。
  “不是。”顾予岑说:“只不过想着他应该记得这摄像机被我扔到哪去了,就问了一嘴,结果他不仅记得,还帮我找着了。”
  “在哪找到的?”楚松砚尝试给摄像机开机。
  顾予岑又举着相机,对准他的脸,连拍了两张,就像是胡乱摩挲着新玩具的小孩儿一样,脑袋一热想起个玩法,就抓着玩具开始实施行动。
  在快门声的掩盖下,顾予岑的声音显得低了不少,他说:“在别人家里找着的。”
  按照这个交谈节奏,楚松砚理应问出——谁家,但顾予岑已经顺嘴交代出来了:“说起来还挺巧的,那人长得和你有点儿像呢,我当初把摄像机扔给他,也不过是因为我开玩笑说,如果他也靠看视频学会演戏,说不准进演艺圈就能成为第二个楚松砚了。”
  结果摄像机扔给他之后,顾予岑就再也没想起拿回来。
  他就像是找到个奇特的垃圾桶,以此来处理摄像机这个他不想再看到的垃圾。
  摄像机顺利开机,出乎意料的是,它竟然还有满格电量,显然是顾予岑给它取回来后充进去的。
  楚松砚又随便摁了个按键,却跳转出来“无sd卡”的提示。他这才抽空抬头看了顾予岑一眼,顺着话问:“那他学得怎么样了?”
  顾予岑摇摇头,说话时也没多惋惜,语气平平道:“他的特长不在演戏,他那性格也不适合进演艺圈。”
  “那他特长在哪?”楚松砚又问。
  “在哪?”顾予岑像被他这话问住了,手上调节相机参数的动作停顿数秒,认真思考了下,又后知后觉地笑着说:“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想培养他给你当替身演员不成?”
  “我可没说。”楚松砚摇头。
  “我也没说。”顾予岑回他。
  之后,两人对上视线,都开始笑。
  有些话就这样藏着放着,落到他们意味深长的对视中去。
  笑完,顾予岑就踢掉鞋子我,走进屋里,把相机随手放到床边,再驾轻就熟地走到床头,拿起个烟盒,打开掂了两下,却发现里面连一根烟都没有,完全就是个空盒子。
  “抽没了怎么不扔?”顾予岑将烟盒扔到垃圾桶里,又说:“一堆东西摆在床头乱得很,再过两天,你真就向我看齐了。”
  这次,轮到楚松砚举着摄像机对准他。
  “忘扔了。”楚松砚说。
  顾予岑看着他用摄像机挡着自己的脸,才想起来:“这摄像机有点儿老,有时候卡顿,突然冒出来一道快门声尖锐锐的,你把它拿远点儿,别吓着。”
  “没放sd卡,拍不了。”楚松砚说:“我就随便看一下画面怎么样。”
  “ sd卡在我外套口袋里。”顾予岑这么说着,双手却垂在身侧,完全没准备掏兜把sd卡拿出来。
  楚松砚也就简单点了个头,说:“那等你晚上回房间再弄吧,咱俩先看看剧本。”
  说着,他就把摄像机放到相机旁边。
  顾予岑看着他的动作,抱着臂,没忍住出声:“不是对戏,你不准备用摄像机录下来看效果?”
  “没准备开演,单纯讨论一下剧本。”楚松砚已经走到床的另一侧坐下,从枕头底下抽出修改无数遍后重新打印出来的剧本,他又从床头柜里抽出来个剧本,扔给顾予岑,说:“你看这个吧,这俩剧本差不多,修改的都是小林的戏份,或者你回房间拿个剧本也行。”
  “我就看这个吧。”顾予岑伸手接住,翻了几页,精准地翻到目前进度所停留的戏份,他发现这个剧本还真是崭新得可怕,楚松砚都没在上面写几笔,翻页的痕迹也很少。
  也是,后来换剧本换的太勤快,就跟给家里小孩儿换睡前读物一样,估计也来不及给它打旧。
  说是讨论剧本,其实大多数时候,还是要伸手简单比划下演戏时应有的动作和尺度,反倒真正开口聊的内容少之又少。
  而最近卡顿的戏段,也是《阴雾守》里唯一一段算是完整地袒露压抑的戏份。张傺这个主视角人物的身世背景也就此拉开帷幕,以其逼仄潮湿的住处为起端,通过穿插幻觉片段的形式,来将人物的过去展现在观众面前。
  而张傺长久萎靡地将自己锁死在住处,迟暮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当他进入这个死气沉沉的房子里时,就发现张傺正坐在个方块电视机的前方,表情麻木地看着屏幕上的黑白画面,手却死抠着自己的大腿。
  从迟暮的视角来看,电视机上只是普通的新闻播报,如果非说有什么特殊的,那就是它只会反反复复地播报同一段车祸新闻。但从张傺的视角来看,电视机上是他过去的一段段记忆,是他从小到大每个亲人离世的画面。
  他的腿上已经出现了片血淋淋抓痕。
  张傺在用这种方式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无需在梦里看见各种乱七八糟的人或鬼,也不用纠结真与假,只需要徘徊在过去的记忆中,而他不踏出家门,也是为了躲避迟暮。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逼迟暮亲自上门。
  他知道,迟暮会来找他的。
  可当真正见到迟暮的脸时,张傺的第一反应却是惘然,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迟暮躲着他,他就非要逼迟暮出来。
  迟暮出来了又怎样呢?
  迟暮能解决他身上的问题吗?
  张傺也这样喃喃着问出来了。
  可这次,迟暮却蹲下身,用指腹蹭了下张傺大腿上那片血痕,直到指腹沾满湿黏的血,他才抬起头看向张傺,说:“你身上的疤好不容易消失了,现在又把自己抓伤了。”
  可张傺从来不记得自己身上有过疤痕。
  再之后,张傺就发现自己被捆住了双臂,迟暮将他绑在了凳子上,以此来制止他伤害自己的行为。
  做完一切,迟暮又走了。
  张傺只能坐在凳子上,遥遥地看着房门,等待迟暮回来。可就在他感受着时间一瞬瞬消逝,最终疲惫不堪地睡去时,突如其来的噩梦使他惊醒。张傺错愕地发现,他又回到了第一次遇见迟暮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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