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怎么不吹干,程应晓声音很低哑,会感冒。
  不会,我陪着你,你不在我眼前我心不静。余晖牵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你把我放回病床上吧,我躺这儿不习惯。程应晓攒了几分力气,才说完这一长段话。
  余晖一听这话立马紧张起来,是不舒服了吗?这床板不行,是不是躺得腰疼了?还想吐吗?
  你别紧张啊,现在不太难受了,我真的就是不习惯。程应晓的声线又虚又抖,听得叫人担心。
  好,那我抱你过去,你闭眼靠着我,我尽量不让你晕。
  再睁开眼时,眼前又是那片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白炽灯。重新回到病床上,程应晓还是有点不舒服,脑袋涨涨的,还是那种熟悉的头晕的感觉。他深深呼了几口气,感觉好一点儿才睁开了眼,顺着记忆随手从病床旁的毛巾架上拽下一条毛巾,对余晖说:坐下。
  余晖顺着他的意思坐在病床边,下一瞬,柔软的毛巾就盖在他的头上,程应晓手臂打着颤,动作却很轻柔,擦拭着他湿漉漉的黑发。
  大冬天的不吹头发,我看你是等着以后头疼,咳咳一句话没说完,他就胸闷气短地咳了起来,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
  余晖让他身前凑了凑,方便程应晓动作,看着他微微泛着紫绀的嘴唇,就能直观的看出红细胞数值掉得有多低,头晕气短,很明显的缺氧症状。
  我的错,怎么能这么不把身体当回事呢,我要是病了你肯定心疼,对不对。
  程应晓被他说中自己的心思,有点不好意思,又些不好意思地把毛巾往他头上一罩,带着病容的脸庞也漾起几分红意,鬼才心疼,你自己擦去吧。
  余晖就势抓住毛巾在头上呼噜了几下,他头发硬挺,已经干得差不多了。程应晓歪在枕头上躺着,背对着他,咳嗽声渐渐平息下来,余晖仍不放心,给他扣上氧气面罩,调好氧流,是不是累了,先睡会儿吧,我守着你。
  程应晓疲倦地点点头,肩膀往被子里缩了缩,一歪脑袋就陷入了昏沉。
  精神头这么短,足以见得他的气血已经虚到一定程度了,余晖烦闷地叹了口气,看着程应晓每天在痛苦里挣扎,对他无疑是一种心灵上的凌迟。
  正当他出神的时候,赵天旻提着几兜子菜回来了,看这左手袋右手包的架势就知道绝对是一场大采购。
  余晖接过他手中的袋子,两个人进到厨房,分工明确地归置起来。余晖觉得他和赵天旻在干家务这方面及其有默契,两人这种既能一起上厅堂,也能一起下厨房的配合,时常让他忘记赵天旻是他的顶头上司,但归根结底,出现这种情况完全是因为两人心系同一个金主。
  晚上做清淡点儿吧,我看他没什么胃口。
  嗯,余晖从塑料袋里翻出一袋小番茄,尽量别炒菜了,他一闻油烟味就反胃,还咳嗽。
  他把小番茄泡在水池里,打开羟基离子清洗机,去除农药和虫卵,身体各项指标上不去,程应晓的肠胃也脆弱得厉害,余晖不敢冒一点险,给他频频呕吐的胃再添负担。
  之前我听杨叔说,程氏一直在资助一个稀有血型基金会,这么多年了,积累下来的人员一个能匹配上的都没有吗?余晖转头问赵天旻。
  赵天旻闻言手里动作顿了一下,基金会的事我哥没让我接手,一直是杨叔在负责,有消息的话杨叔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咱们的。他有些郁闷地扔下手里在削皮的丝瓜,我也真是纳闷了,虽说我哥血型比较稀有,但是怎么能这么长时间基金会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呢?怎么就这么背!
  余晖本来还对基金会抱有一丝希望,一听是杨邵杰在管理,却半点消息也收不到,当下心就凉了半截。杨邵杰对程应晓好得没话说,对这事肯定是一百二十分的上心,这样都没消息,难道程应晓就这么时运不济吗
  干邑色的陶瓦罐里滚着丝瓜蛤蜊汤,咕嘟咕嘟冒着泡,抽油烟机开到最强档,厨房门也紧关着,一丝气味都溜不出去,旁边的白瓷碗中是用蜂蜜腌得小番茄,这道菜要在冰箱里冰镇一下才好吃,但是程应晓的胃受不了寒凉,余晖干脆把它放得比常温还温一点。
  他想起之前在国外跟导师做项目时接触过一位很有声望的血液科专家,打算今晚再骚扰一下有一阵子没联系过的导师,让他从中牵个线,在国外的血库中再找找供体。
  从小到大,从山塘镇到国外,余晖觉得自己命一直挺好的,几个重要的人生节点都有命运之神眷顾,现在他只希望自己的好运没有被提前透支,能匀给程应晓一点,哪怕一点儿,也是一份希望。
  第58章
  医院的生活还是一样的压抑难捱,程应晓每天被头晕呕吐折磨得蜕了一层皮,心绪也不好,大把大把的药往嘴里灌,舌头都苦得没知觉了,随之而来的不是病情的缓解,而是连绵不断的副作用。
  又是一个睡不了整觉的夜晚,他被胸口的窒闷扰断了睡眠,断断续续的浅睡比干熬夜还让人崩溃,解不了乏的睡眠让他身心俱疲,烦闷地睁开了双眼。
  病房里没人,四下一片黑暗,一点儿声响也没有。他下意识看向余晖常睡的小沙发和套间,也没看见人影。
  余晖不在病房,程应晓立马得出结论,按往常,他夜里稍一醒来,余晖就会知道,等他能睁开眼时,余晖已经扒在床边了。
  大半夜的,人去哪儿了?
  病房的门关着,门上的玻璃透出医院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偶尔有护士端着托盘走过,脚步声急促。程应晓瞌睡跑了大半,耳朵变得格外灵光。
  走廊里似乎有人在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似乎说的是英文。
  ──是余晖的声音。
  深更半夜打越洋电话,程应晓在心里偷偷算了下时差,最大的可能是:电话那头的人是余晖留学时认识的人。莫非出什么事了?
  不等他继续想下去,病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束光骤然照进来,程应晓赶紧闭上了眼,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装睡。
  怎么醒来了?余晖一眼看出他在装睡,演技差的要命,偏偏自己还没感觉,他觉得好笑,忍着笑意问,装什么?还装不像。
  程应晓尴尬地把脸往被子里埋,心里腹诽:余晖真是烦死了,总这样当面揭穿他,耿直的让他无言以对,这让他当哥的老脸往哪儿搁!
  余晖可不吃他这套,三下五除二把人从被子里刨出来,保证他整张脸都露在外面,呼吸通畅,然后佯装恶狠狠地警告他:说你多少次了,睡觉把脑袋露出来,怎么总记不住,下次再这样我真生气了!
  程应晓懒得和他争论,含含糊糊道:别说话,睡了睡了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只是和余晖斗了几句嘴,心情却没那么阴郁了。
  住进医院已经一个礼拜了,程应晓状态却一直没好转,各项数据升了跌,跌了升,总稳定不下来。医生会诊之后,还是决定让他联用环孢素和海曲,一来程应晓体重符合联用要求,也没有肝肾功能的疾病史,二来两种药物配合着用可以从开源节流两个方面尽快提升血小板计数,哪怕这个治疗方案风险较高,但是却是目前能稳定程应晓病情最有效的办法。
  只是再有效的治疗方案,也只能做到稳定病情,延缓发展,唯一斩草除根的解决办法还是移植,且移植的预后也是一个大工程。
  目前的情况是,药物的疗效还未完全显现出来,程应晓的肠胃已经不堪重负,连着一周上吐下泻,几乎没吃过几顿囫囵饭,余晖再怎么精心地变着花样做饭也无济于事。
  看着程应晓日渐消瘦的身形,余晖急得起了满嘴燎泡,连带着下半张脸都火 辣辣的疼,牙龈肿胀,这下好了,他也陪着程应晓过上了食不下咽的日子。
  程应晓看见余晖又端着饭坐到床边时,满脸都写着拒绝,转过脸闭上眼睛假寐,是他无声的抗拒。
  他每天是怎样难受余晖都看在眼里,任何一个人像被扔进滚筒洗衣机里没日没夜的晕都会没胃口,情绪不好,食欲不振都是人之常情,余晖很理解,因此对他抗拒吃饭的行为没有半点气恼,只有心疼。
  哥,试着吃两口,嗯?余晖把手里的粥碗放在桌子上,蹲在程应晓床边拍拍他的肩膀 我喂你,你要是你说不想吃了,我立马就停下,行不行?
  程应晓不吭声。
  这两天吃完海曲你都会胃疼,不吃点饭医生都不敢给你吃药了,海曲不能停,你知道的,余晖深深叹了口气,再这样下去大夫要插胃管了,那多受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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