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不错!先前都是咱们占优,我粗略算了算,杀伤他们当在万人上下。他们本来人数就不多,一时半会儿恐怕难以再主动攻击了。
  拿地图来!忽然有人想起什么,让人取来地图,叫来斥候让他将官军扎营的地点在图上画出。
  看他们的营寨,似乎是想和咱们耗下去。
  嗯,官军不怕耗,咱们不行。
  正议论间,许久不出声的刘骥冷不丁道:回湖南吧!
  众人一惊,纷纷看他。
  刘骥以手抱头,过了一会儿,见众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拿下了手,勉强做出一副镇静之态,湖广是你我根本,既然一时作战不利,不如暂且回去,深沟高垒,慢慢地和官军耗。不然在这里
  他因为紧张,声音哽了一下,在这里同他们野战,实在实在不行。太危险了,过后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会不会有更多官军集结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原本只是一战不利,还远远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刘骥却提出要放弃直驱京城,扭头回长沙。一时没有人敢接话,只有一个叫黄天艽的率先反对道:元帅不可!咱们既然起事,那便有进无退,此时回湖南,恐怕士卒离心,不可收拾!
  刘骥问:那依你看该如何?
  黄天艽踏前一步:依我看不妨绕过这一军,直插建康!咱们与建康一直都有联络,许多人都答应咱们共同举事,只要咱们大军开到城外,城里的人同咱们里应外合
  他前面所说还有几分道理,但说到后面已不啻天方夜谭,听得众人纷纷摇头嗤笑。回湖南未必是什么上策,但想要绕过刘靖、陆宁远部直插建康未免太痴人说梦。
  且不说这一路官军必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就是到了建康城下,城门也不是那么好开的,收拾这一众败兵,孤军深入往建康去,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么?
  众人一想,才觉现在已是势成骑虎,再留在这里,未必能够取胜,往建康去,现在也不可得。这样看来,刘骥提出的回湖南之议,似乎也未尝不可
  许多人心动起来。他们和麾下士兵本来就是湖南人,随刘骥起兵是为了富贵,如今一战而败,颇起思乡之念,若是能整此大军回去,割据一方,关上门建立一个小王国,似乎也未尝不可。他们兵强马壮,据险而守,朝廷未必能拿他们有什么办法。
  黄天艽仍是反对,说这样迟早让朝廷给灭了,但已无人听从,从刘骥到众将都已决心回去,剩下的便是商讨一个脱身的法子。
  刘骥心情萧索,把此事交与众将,自己回到帐中,让舞女献舞、乐师奏乐。那边众将仍在议论,他却没有心思听了。
  他生母身份低微,他也不像刘钦小时候那样惹人喜爱,自小他就不受宠于父皇,有好事从来轮不到他的,储君之位在刘缵和刘钦之间转来转去,都是他父皇左手倒右手,和他总没有关系。如今他凭着风云际会眼看着竟要成事,可结果还没到建康,就被陆宁远一脚踹醒了皇帝梦,还不知想继续做他的长沙王还可不可得。
  不知是不是听心绪凄凉的缘故,今夜乐伎所奏,听来也哀吟婉转,催人泪下。刘骥仰头望月,没有流泪,沉沉叹一口气。昨天的这个时候,他还志得意满,得意非凡,谁知短短一天过去,竟至于此?
  可怜咸阳王,奈何作事误。金床玉几不能眠,夜踏霜与露。洛水湛湛弥岸长,行人那得渡
  刘骥浑身一震,徇声看去,一众乐伎低垂着头,不知道是何人作歌。
  但是不重要了,几个大将匆匆出帐,把谋划告知给他,刘骥自然一切照从,吩咐各营今晚就渡过汝水回家,谁知却正好落入官军彀中。
  前军渡河时,官军始终没有半点反应,好像全无察觉。刘骥松一口气,等前军在河对岸扎好营寨,才命令中军开始渡河。
  明天一早,等官军发现的时候,两军已经隔着河遥相对望,官军如果想要强渡,他们便会半渡而击,不然官军就只能眼看着他带着前军退走,看来不管如何,他总归是安全了。
  却不料他的中军想要过河时,一向静悄悄的官兵却不知道从哪里忽然杀出,来夺渡口。前军想要隔河射箭,怕伤到自己人,只有干看着。
  他急命将士回击,可官兵抢夺渡口之余,还分兵去袭扰他后军。他将士新败之后,本就是惊弓之鸟,见状慌不择路,也想要抢占渡口夺路逃跑,又一次将他的中军冲散了。
  只是这次所有人都往桥上挤,逃命之余,没有人还记得他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身份,竟挤得他半晌都上不去桥。拿鞭子抽死好几个人,剩下的却仍是只顾自己逃命,没人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他只能挤着、等着、眼睁睁地看着陆宁远又一次出现,他那面绣了一个陆字的大旗,他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孔,他手里那柄立起来比他还高的枪,离着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到了他面前。
  那不是一个人拍马过来,而是一座大山向他压倒。刘骥呆在马上,一时竟忘了跑,见陆宁远要出枪了,才猛一回神,拨马要走,后心却骤然传来山崩般的剧震。
  他还没感受到疼,人已喷出口血,脸朝下就往地上掉,没掉下去,被陆宁远夹在腋下,带出战团。
  第178章
  这天晚上,官军后退,刘骥果然如陆宁远预料的一般渡河。
  为着确保能控制住贼首刘骥,刘靖听从陆宁远的建言,下令分兵三路,一路去抢夺渡口,设法将刘骥中军困在南岸;一路攻击刘骥后军,给他们造成混乱,让他们冲击敌阵;最后一路仍是由陆宁远统领他那数百先健儿,杀入叛军中寻找刘骥。
  为着能截断叛军前军与后军的联络,他们还用上了特意从建康带来的大炮和火铳,进攻汝水上原本的一座石桥和由叛军临时架起的两座浮桥。
  他们火器制备技术还不很完善,准头往往不好,而且还时不时炸膛,伤及自己人,重要的是造价高昂,像这样的炮全国都没有多少,因此很少使用。还是刘钦登基之后检视内库,发现了此物,赐给他们,他们才有了这种稀罕物,不然此物只能在江北部分军队当中见到。
  虽然准头稍差,但火炮威力惊人,哪怕没有炸断浮桥,炸进人堆里也足以让叛军丧胆。而陆宁远之所以在白天那一战中落于下风也不拿出,乃是存着几分不想把此物用在自己人身上的心思,只是现在担忧刘骥趁乱脱逃,才不得已用在了他身上。
  几炮打出,果然没有打中浮桥,其中一炮落在水里,激起数丈的水花,其余的都打在岸上,落在人堆里面。别说是叛军,就是这些官兵都是第一次见到此物,但听得声响如雷,所有人都被震在原地。
  火炮落地处轰隆隆炸开火星,附近的人像被什么弹开似的,四散扑出,落在地上时已是一身鲜血,衣服上还让火烧着,火苗在身上噼里啪啦地响。
  叛军惊慌更甚,官军马上便趁势掩杀过去。陆宁远命张大龙率军冲阵,自己只在不远处找寻刘骥的踪迹。
  刘骥为着隐藏自己,渡河前卷起了中军旗帜,因此谁也不知道他在哪。张大龙率人变换着角度在叛军当中杀了个几进几出,不为杀伤敌人,只为让刘骥露出破绽。
  因为打炮的缘故,河边各地都燃起大火,不需火把就能给人照得透亮。陆宁远紧紧盯着战团,但见在张大龙一次又一次的冲杀之下,所有叛军都往河边跑,你拥我挤着想要上桥,有一小撮人挤得最是厉害,谁挡在前面,就用鞭子抽开,在人群当中横冲直撞,拨开旁人拼命往浮桥的方向挤。
  离得稍远,火光又不比日光,他看不清每人的脸,却也知道刘骥一定就在那里,当下毫不犹豫,向张大龙打个信号,随后拍马便跃入战团。
  张大龙收兵回来,为他开道,冲在最前面,突入阵中之后,眨眼间的功夫就已连杀三人,直冲到被陆宁远盯上了的那一小撮人面前。
  这时刘骥那张满是惊恐的脸已经露了出来,张大龙大喝一声,胯下黑马亦是掀起前蹄一声长嘶,正待冲上前去,忽然被一人拦住。张大龙看也不看,将长枪一挑,竟是将人从马上挑飞出去,直飞出数丈远,刚一落地便已毙命。
  他又是一声高喝,声如滚雷,比起刚才的火炮也不遑多让,一时六军辟易,眼前一丛叛军不觉给他让出一条道来,生怕被这太岁瞧见。
  刚一让出道路,便见一道人影一掠,陆宁远从张大龙身侧飞马而过,顺手抽出他枪,一眨眼的功夫已到刘骥面前。
  他右手已废,原本不该使枪,但想着如果使刀,更难留刘骥活口,见他要跑,从后面追上,拿枪尾在他背心用力一击,刘骥即吐血落马,左手一捞,将他夹在腋下,飞马向张大龙处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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