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眼看两人就要冲破这层无形的“包围圈”时——
  “孽障!还不束手就擒!”
  托塔天王李靖降临,他须发戟张,怒目圆睁,手中那座玲珑剔透的七宝玲珑塔,正爆发出镇压乾坤的恐怖威能,塔身旋转,金光如瀑,瞬间锁定了哪吒。
  “哪吒!”与应失声惊呼。
  哪吒闷哼一声,身形被那金光吸得猛地一滞,火尖枪上的真火都黯淡了几分,他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更多的却是被镇压的悲愤。
  “爹!”木吒惊叫。
  金吒脸色也是一变,降魔杵金光暴涨,似乎想阻拦那塔光,却被李靖冰冷的眼神慑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与应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散去,她猛地将手中青锋剑掷向高空,那如意所化的长剑在空中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长吟,剑身青金光芒暴涨到极致。
  “李靖!你看看他!看看你哪吒!”
  她不管不顾,指向被塔光笼罩,奋力挣扎的哪吒:
  “他不是孽障,他是哪吒!是那个在陈塘关为你守城的哪吒!他这一生,剖腹剔骨还你骨血!削肉剜心偿你恩情!他欠你的,早就还清了!还清了!”
  “如今,他只想为自己活一次!跟我走一次!为何你还要逼他!为何连这最后一点生路都不肯给他!”
  李靖操控宝塔的手颤抖了一下,那镇压哪吒的金光,也随之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
  就在他心神剧震的刹那,
  “破!”
  被掷向高空的青锋剑,裹挟着汇聚而来的磅礴星辰之力,化作一道撕裂苍穹的毁灭光柱,并非攻向李靖,而是带着与应全部的愤怒与决绝,悍然轰向那座镇压着哪吒的玲珑塔。
  玲珑剔透的塔身,在星辰光柱的轰击下,如同琉璃般寸寸碎裂,无数蕴含着镇压之力的金色碎片,如同流星般四散崩飞。
  崩碎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一块映着塔内符文的碎片,裹挟着毁灭的能量,朝着脱困而出的哪吒呼啸砸去。
  “不!”那张威严的脸上,所有的怒火、算计、天神的冰冷,在目睹儿子即将被自己法宝碎片轰杀的那一刻,被恐惧彻底撕碎。
  他看到了什么?
  不再是眼前这个桀骜不驯、杀伐滔天的三坛海会大神。
  碎片倒映的光芒里,他看到的是一个小小的、浑身湿漉漉的身影。
  那是幼年的哪吒,在李府的水池里扑腾,小小的脸上溅满了水珠,却笑得无比灿烂,朝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脆生生地喊:“爹爹!快看!我能浮起来啦!”
  那笑容,纯粹得不染尘埃,充满了全然的信任和依赖,那是他的儿子,是他血肉相连、曾被他捧在手心的骨肉。
  “吒儿!!!”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带着迟来的绝望父爱,从李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天规,什么颜面,什么立场,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不顾一切地扑向那致命的碎片,张开双臂,想要用身体护住那个小小的身影。
  然而,迟了。
  那蕴含毁灭之力的碎片,带着刺耳的尖啸,已然轰至哪吒身前。
  李靖目眦欲裂,眼中只剩下那片刺目的金光和金光后儿子模糊的脸。
  他伸出的手,终究没能触碰到。
  巨大的爆炸冲击波席卷开来,将所有人狠狠掀飞,南天门外一片狼藉,烟尘弥漫。
  烟尘缓缓散开。
  哪吒站在原地,毫发无损。
  他身前的混天绫,如同最忠诚的壁垒,死死缠绕住了那块致命的碎片,碎片最终被真火寸寸焚尽,化为虚无。
  而李靖,被爆炸的余波震飞数十丈,狼狈地摔在坚硬的云砖上,金甲染尘。
  他挣扎着撑起身体,死死盯着烟尘中那个挺拔的身影,眼神空洞,他伸出的手臂,还僵在半空,徒劳地抓握着空气。
  刚才那一瞬,他想拥抱的,终究只是一个破碎的倒影。
  烟尘中,哪吒收回混天绫,看也未看远处狼狈的父亲一眼,他伸手,稳稳接住了从空中坠落重新化为如意镯的青锋剑。
  与应踉跄着奔到他身边,脸色苍白如纸,气息紊乱,显然刚才那一击耗尽了她大半心力,她抓住哪吒的手臂,指尖冰凉。
  哪吒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目光扫过周围一片狼藉的战场,掠过神色复杂的杨戬、金吒、木吒,最终落在远处失魂落魄的李靖身上,金瞳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漠然。
  “走。”他吐出一个字,声音沙哑,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力量。
  不再看任何人,他拉着与应,化作一道赤金交缠的流光,决绝地冲破南天门外最后稀薄的云霭,投向下方自由的人间山河。
  南天门外,罡风呜咽,卷起破碎的金甲残片和宝塔的齑粉。
  李靖依旧维持着伸手的姿势,僵在原地。
  他看着那两道消失在天际的光芒,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幼子那清脆的“爹爹”……以及方才那声绝望的嘶吼。
  终究是……迟了。
  第51章
  南天门外那场惊天动地的碎裂与嘶吼,仿佛被罡风吹散在九霄云外。
  不知过了多久,下坠之势骤然一缓,双脚触到了坚实温润的土地,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与应睁开眼。
  不再是天庭冰冷规整的云砖玉阶,不再是七苦殿压抑的檀香玉简。
  眼*前是蜿蜒的田埂,分割开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水光潋滟,远处是黛青色的山峦,起伏的线条温柔地拥抱着一个小小的村落。
  村舍错落,多是泥墙茅顶,炊烟袅袅升起,在傍晚橙红色的霞光里,画出慵懒的弧线。
  空气里弥漫着柴火燃烧的烟火气、稻叶的清香、泥土的微腥,还有隐约的鸡鸣犬吠。
  人间。
  真实、鲜活、带着温度的人间。
  与应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混杂着各种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驱散了肺腑间最后一丝天庭的冷冽。
  她甚至能感觉到脚下松软的泥土透过薄薄的鞋底,传递上来的微凉和踏实。
  “呼……”哪吒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箍着她的手臂终于松开了些力道,却依旧没有放开。
  他环顾四周,金瞳里那点在南天门外燃烧的戾气和漠然迅速敛去。
  他甩了甩头,似乎想把头上那点残留的脂粉气彻底甩掉,又抬手狠狠抹了几把脸,试图擦去那令他深恶痛绝的“奇耻大辱”。
  “啧,这味儿……”他嫌弃地嗅了嗅自己沾染了脂粉气的袖口,眉头拧得死紧,“得找个地方洗洗,恶心死了。”
  与应看着他这副急于摆脱“既回”痕迹的别扭样子,又想起云楼宫镜前他那羞愤欲绝的模样,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连日来的沉重仿佛也被这人间烟火冲淡了些许。
  “前面有炊烟,像是村落。”她指了指远处,声音轻快。
  两人沿着田埂走向村落,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
  有扛着锄头归家的农人好奇地打量他们,目光落在与应素白的僧袍和哪吒那张秾丽得不像凡人的脸上,带着质朴的探究,却并无恶意。
  “看,那后生长得真俊,跟画里仙人似的!”
  “旁边那位师父……是位女师父吧?瞧着也气度不凡……”
  “外乡人?”
  窃窃私语顺着风飘来。
  哪吒耳力极佳,听到“仙人似的”,嘴角得意地往上翘了翘,听到“女师父”,脸色又黑了一分,狠狠瞪了那几个农人一眼。
  眼神虽无杀气,却自带凛冽,吓得农人们缩了缩脖子,加快脚步走了。
  与应无奈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村口有家简陋的食肆,几张油腻的木桌,门口支着个土灶,灶上架着一口大铁锅,咕嘟咕嘟地炖煮着什么,混合着肉香和酱料香气的白雾蒸腾而起,勾得人食指大动。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正在灶前忙碌。
  “饿了?”哪吒偏头问她,肚子适时地发出一声轻微的咕噜声,他倒不觉得尴尬,反而理直气壮地拉着她就往食肆走。
  “两位……客人?用饭?”老妪见他们衣着气度不凡,有些局促地用围裙擦了擦手。
  “两碗面,要大碗的!”哪吒径直找了张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桌子坐下,敲了敲桌面,动作自然得仿佛常客。
  与应在他对面坐下,目光落在灶台上那翻滚着白色气泡的大锅和旁边码放整齐的青翠蔬菜上。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面端了上来。
  粗瓷大碗,汤色浓白,上面卧着几片薄薄的酱色肉片,几根翠绿的青菜,撒着碧绿的葱花,还卧着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
  简简单单,却香气扑鼻。
  哪吒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地挑起一大筷子面条,吹了吹热气,唏哩呼噜就吸了一大口,烫得他直哈气,却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唔!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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