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这一连串质问,刺得司雨仙官冷汗涔涔,他确实有借机打压水府,彰显权威的心思,更得了某些暗示要把事情闹大,却没想到元君亲至,直接点破他的僭越。
“下官、下官不敢!”司雨仙官慌忙跪下,“下官只是、只是理解有误,急于求成……”
“理解有误?”与应冷哼一声,不再看他,转向敖钦龙王,“龙王。”
“老臣在!”敖钦连忙应道。
“本座问你,你言建造行宫是为接待灵山尊者,彰显仙佛和睦。可据本座所知,灵山并无尊者近期造访云梦泽的行程。此事,你做何解释?”
敖钦龙王浑身一颤,冷汗也下来了,他建造行宫,中饱私囊是真,借灵山名头也是真,但没想到元君连灵山尊者的行程都一清二楚。
“这…这……”敖钦支支吾吾。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侍立在旁的既回,轻轻咦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与应和近处的敖钦听见。
与应余光瞥见既回的目光,似乎落在了龙王腰间悬挂的玉珏上。
那玉珏水光盈盈,一看就价值不菲,更关键的是,其雕工纹饰,竟与卷宗上行宫草图里的某个奢华装饰如出一辙。
与应瞬间明白既回的暗示,厉声道:“敖钦!你腰间的玉珏,分明是行宫主殿梁柱上镇海玉的边角料所制!你还有何话说?!是否要本座请灵山尊者亲自来验看,你这接待尊者的行宫,到底用了几分心思在礼佛,*几分心思在敛财?!”
敖钦龙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下意识地捂住腰间的玉珏。
这玉珏确实是行宫建造时,他命工匠用最好的边角料偷偷给他打磨的,这元君的眼睛也太毒了!连这个都看得出来?
水族一片哗然,看向龙王的眼神充满鄙夷,原来龙王才是中饱私囊的那个!还害得龟丞被打!
司雨仙官也愣住了,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龙王自己爆了雷。
与应不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敖钦!你借灵山之名,行奢靡敛财之实,欺上瞒下,已犯天条!更因你一己私欲,致忠心属官重伤,水府动荡!你可知罪?!”
“老臣……老臣知罪!求元君开恩!”敖钦彻底瘫软在地,连连磕头。
与应又看向司雨仙官和银甲神将:“司雨仙官,你曲解法旨,行事鲁莽,越权擅专,激化矛盾,险些酿成大祸!银甲神将,你出手重伤水府属官,罪责难逃!你二人,即刻卸去此间职司,回天庭听候发落!”
两人面如死灰,不敢有丝毫辩解,只能叩首领罪。
“至于龟丞,”与应的声音缓和下来,“忠心可嘉,无辜受累。着水府全力救治,所需灵药,由本座承担。其忠义,本座自会上奏天庭嘉奖。”
水族们闻言,无不感念元君公正仁厚,纷纷叩拜:“谢元君明察!元君慈悲!”
“龙王敖钦,”与应最后下令,“行宫建造即刻停止。库房账册,三日内由水族自行清点,列出所有用于行宫的物资及来源,公示于水府内外,并抄送本座及司雨部存档。接待尊者的清净之所,另择简朴之地。此事若再有差池,数罪并罚!”
“是!是!老臣遵命!谢元君宽宏!”敖钦连连叩头。
危机解除,水府的气氛从剑拔弩张转为劫后余生的敬畏。
与应这才觉得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席卷而来,身形晃了一下。
一直紧跟在侧的既回,立刻不着痕迹地向前半步,用自己并不宽厚的肩膀,仿佛只是调整站位般,轻轻支撑了一下与应的手臂外侧,让她稳住身形。
那支撑的力道恰到好处,转瞬即逝。
与应微微一怔,侧头看向既回。
小仙娥依旧低垂着眼睫,仿佛刚才只是无意之举,但耳根那抹尚未完全褪去的红晕,却泄露了一丝紧张。
“回吧。”与应收回目光,压下心中异样的感觉,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
“是。”既回应道。
两人在无数水族感激敬畏的目光中,离开了依旧波光粼粼却已恢复平静的云梦泽。
第46章
离开云梦泽翻涌的水波,七苦殿的清冷檀香仿佛隔世,殿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水府的喧嚣与算计,也像抽走了与应最后一丝强撑的气力。
她甚至没力气走到内殿,就在靠近殿门不远处的莲池边,脱力般地靠着根雕着火焰莲纹的殿柱滑坐下来。
太累了,不仅仅是身体的透支,更是心力交瘁,她想闭上眼睛,沉入没有纷争没有算计的黑暗。
“元君……”既回的声音在她身侧轻轻响起。
与应没有睁眼,疲惫地摆了摆手。
“备水……净身。”
她现在只想洗去一身的尘埃和疲惫,洗去云梦泽的水腥气,洗去那令人窒息的算计味道。
“是。”既回应得很快,脚步声轻巧地朝内殿的净室走去。
殿内很安静,只有池中那几株粉金火莲在无声摇曳。
过了一会儿,既回回来了,低声道:“元君,净水已备好。”
与应这才缓缓睁开眼,撑着柱子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她定了定神,才朝内殿走去。
净室氤氲着湿润温暖的雾气,白玉浴池中,清澈的灵泉活水微温,水面上漂浮着几片新鲜的莲瓣和凝露般的檀香精油,散发着心神宁静的幽香。
与应走到池边,看着氤氲的水汽,紧绷的神经似乎松懈了一丝,她抬手,指尖有些僵硬地解开了僧袍的系带。
外袍滑落,露出里面的中衣,她的动作很慢,带着近乎麻木的疲惫。
既回垂着眼,恭谨地上前,无声接过她褪下的外袍,小心地挂在一旁的玉架上。
她的目光始终低垂,只落在衣物上,动作一丝不苟,没有任何逾矩。
当与应解开中衣的系带时,既回的身体似乎有瞬间的僵硬。
她接过中衣时,动作依旧轻柔,但头却垂得更低了,仿佛要将自己埋进阴影里,视线牢牢锁定在自己脚下的云砖纹路上,连眼角的余光都死死收敛着。
与应褪下最后一件贴身素纱小衣,莹白的身体在氤氲水汽中若隐若现,带着玉像般的清冷美感。
她抬腿,缓缓踏入池中。
温热的泉水瞬间包裹了冰冷的肌肤,带来一阵舒适的战栗,她发出如同叹息般的低吟,整个人沉入水中,只露出肩膀和头颈。
温热的水流抚慰着僵硬的四肢百骸,仿佛连深入骨髓的疲惫都在一点点被融化抽离。
她闭上眼,向后靠在光滑的池壁上,乌黑的长发如海藻般在水中散开。
水珠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挺翘的鼻尖,线条优美的下颌滑落,滴回池中,漾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她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般。
既回安静地跪坐在池边,她手中捧着块吸饱温水的细棉布巾,目光低垂,只敢落在水面上漂浮的莲瓣,或是自己放在膝上的手。
她的呼吸放得很轻,整个人如同入定,极力避免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视线偏移。
时间在宁静的檀香和微温的水汽中缓缓流淌。
过了许久,与应才微微动了一下,似乎觉得肩颈处依旧僵硬得难受,抬手想揉一揉,却牵动了酸痛的肌肉,眉头轻蹙。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一直高度专注的既回的眼睛。
既回犹豫了,她咬了咬下唇,仿佛内心在激烈挣扎。
最终,她膝行向前,靠近池边,动作极其轻柔,声音也放得又轻又软,“元君……可要婢子为您按揉一下肩颈?婢子……学过一些舒解疲乏的手法。”
与应疲惫地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小仙娥低垂着头,露出的脖颈纤细白皙,捧着布巾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用力,指节泛着淡淡的粉。
那姿态,恭谨中透着一股莫名的拘谨,甚至可以说是避嫌。
与应此刻确实觉得肩颈酸胀难忍,自己揉捏也无力。
她实在太累了,看着既回那副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的样子,心中那点因她之前支撑自己而产生的异样感又浮了上来。
这仙娥似乎格外在意肢体接触,尤其是涉及身体时。
她想起在云梦泽时,既回那转瞬即逝的支撑,还有此刻的过度回避,与寻常仙娥侍奉时的自然大不相同。
那个混账……一个念头突然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若是那个无法无天的家伙在这里,此刻会怎样?
他大概会不管不顾地直接跳进池子里,或者至少也要蹲在池边,用那双灼人的金瞳盯着她,嘴里还要说着些让人又气又恼的话,甚至可能直接上手帮她揉按,根本不会在乎什么规矩体统。
可他今天……怎么没来?
从清晨到现在,处理了那么多糟心事,经历了水府的惊涛骇浪,那个本该第一时间跳出来,要么炫耀自己法印的杰作,要么对水府之事发表高见,要么就是像昨日那样强横地扰乱她心神的家伙,竟然毫无声息。
这不正常。